“你说大哥和小妹都不在家,爸妈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咱们时不时得过去看看,陪陪他们才行。”
    杨继西一边给孙桂芳擦湿发一边道。
    孙桂芳手里拿着梳子,闻言点头:“咋不是呢,他们就是怕麻烦我们才不说,可有啥怕的呢?”
    “做父母的,都一心为孩子考虑着,你也别太纠结这个,”杨继西接过梳子给她顺着发,“我今儿走的时候,妈还让我跟你说千万别生气了。”
    孙桂芳闻言一笑:“希望他们记住咯,可别再有啥事儿瞒着我们。”
    五月,山里的野桃正是小疙瘩,就被小鸟啄得坑坑洼洼的,嫣嫣和欢欢她们站在一棵桃树下,正在看小鸟啄桃子吃。
    一旁是看着她们的杨大爷爷。
    杨大爷爷瞧见杨二爷爷垂头丧气地回来,有些不解:“不是放牛去了吗?咋回来了?”
    往常杨二爷爷可得九点多才回来的。
    杨二爷爷拍了拍跑过来唤自己的嫣嫣,让她继续玩儿,这才走到杨大爷爷身旁道:“活儿没了。”
    杨大爷爷一愣:“放牛的活儿没了?”
    “嗯。”
    杨二爷爷点头。
    “咋回事?老三撬走了?”
    杨大爷爷追问。
    “不是,”杨二爷爷看着远处的山,又叹了口气,“记分员说我年纪大了,怕我放牛出事,把放牛的活儿给了别人。”
    杨大爷爷微微皱眉:“你没坚持?”
    “坚持啥啊,我看接我活儿的那人脸都激动红了,给他吧,我在家看看孙女,做点小活儿也不错。”
    虽然这么说,可他到底有些落寞,倒不是舍不得那个活儿,而是舍不得那头老牛。
    杨继西和孙桂芳得知这事儿后,杨继西先笑道:“爹,这有啥烦躁的,您得空就去看看老牛,和它说说话。”
    “是啊爹,您照看了老牛那么多年,老牛不可能几天不见您就不认识您了,您没事儿带着嫣嫣去看看老牛,一样的。”
    孙桂芳也道。
    “说得也是,”杨二爷爷轻哼一声,“我还钻啥牛角尖呢?”
    等杨二爷爷高高兴兴去小菜地看黄瓜的时候,孙桂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咱们家的日子过得红火,这活儿别人看着觉得轻巧,不是无缘无故把老爷子换下来的,就说接他活儿的伯伯,就比咱们爹小两个月,这就算年轻一点吗?”
    杨继西端起搪瓷杯喝了口凉茶:“爹心里不清楚?他就是清楚才没有和记分员扯下去,不干就不干呗,咱们家不缺那点工分,咱爹也憋着一股气。这样,明儿让爹去镇上帮娘干点活儿。”
    “行。”
    于是第二天杨二爷爷就来到铺子上了。
    杨二奶奶笑眯眯地跟他说,这个卖多少钱,那个卖多少钱,让他全给记下,杨二爷爷痛并快乐地在镇上待下了。
    记分员得知后,脸色也没啥变化。
    倒是她丈夫有些不解:“你说你换了人家的活干啥?”
    “他家有铺子,有承包地,家里的日子那么轻松,占着放牛的位置干啥?一把年纪我让他养老还是错了?”
    “你就是眼红人家的日子,我跟你说,你可是记分员,你这个举动,当别人是瞎子啊?”
    记分员丈夫有些不满。
    “那他们说了吗?他们没有说,那是不是和我一样眼红杨继西家的日子?”
    记分员心里不痛快,和丈夫吵了几句。
    结果没多久,记分员就被队长找到谈话了。
    “你要是干不了,就别干了。”
    记分员闻言有些急:“就因为我换了一个放牛的活儿?”
    “你换放牛这活儿没多大事儿,”队长抽了一口旱烟,“可你不该这么换,换一个比杨继西爹小两个月的是什么意思?你当别人都是瞎子?”
    又是这话。
    记分员抿了抿唇不说话。
    “一个公私不明的记分员,大伙儿能安心?这事儿还是别人来我这说的!”
    队长一巴掌拍在桌上,吓了记分员一跳。
    “你知道有几个吗?十二个人!”
    队长厉声道,“这意味着啥?意味着你现在在村民心里没有啥信任度了,记分员有私心是大错!你却还不觉得自己错了,下午开会,说说这个问题,你回去反思反思。”
    记分员红着眼回了家,她婆婆的脸色也不好看:“你知道外面怎么说的?说你肯定不少干这事儿,谁家干活儿勤快了,那工分会不会因为你眼红给人家改了!
    “你可把我们家的脸丢尽了!”
    记分员也难得很慌:“那我咋办啊,谁知道当时他们不说这事儿,转头就去找队长说我公私不分!我可咋办啊!”
    “咋办?你干这事儿的时候咋就没想过咋办呢!”
    家里闹成一团,可下午的会还是开了。
    杨继西一个人去开会的,队长先说了一下花椒林的问题,接着又说起再过不久的秋收问题,最后才说记分员那事儿。
    刚开了个口,就有人大声道:“我们不要这样的记分员!我去年明明有一个月是268工分,她非说我只有245个!我严重怀疑多的被她抹掉了!”
    “对,我家的工分年底的时候也算出来少了十几工分呢!”
    “还有我家的!”
    “我家的!”
    这一下站出来好几家,而且都是比较勤劳的人家,家里的日子也都过得不错。
    见此队长和副队长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本来想说一下记分员的问题后,如果问题不大,就让她改正后继续干,可现在一听情况不对,也只能改了。
    “提出问题的这几家人待会儿留下,记分员也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可却没多少人走,都盯着他们呢。
    队长无奈,让那几个人到前面来,又把记分员的工分本拿出来对天数和干的活儿。
    结果还真不对劲儿。
    眼瞅着大伙儿议论纷纷,记分员的脸也白了,她婆家人非常吃惊,家里的工分也没多出来啊,那记分员扣别人的工分用到哪里去了?
    杨继西也好奇,但是没跟着继续凑热闹,他得回去打扫猪圈,还要做晚饭呢。
    吃过晚饭没多久,杨大奶奶带着欢欢乐乐过来串门时说了:“你们知道记分员多扣除的工分去哪了吗?”
    “哪了?”
    孙桂芳好奇道。
    “她把工分挪到自己名下,但是没有加到她婆家家里,而是自己用那工分换了粮食,把粮食送到娘家去了。”
    杨继西闻言有些不解:“那工分不对啊,少的少了,多的多了,而且换粮食不是有记录吗?”
    “也不知道她怎么搞的,反正在队长他们的逼问下,才知道前年就开始了,去年有人发现不对去问她,她一口咬定没有记错,是他们不识数自己弄错了。”
    没想到因为一个照看牛的活儿,把自己给拉下马了。
    “队长怎么处理的?”
    孙桂芳问。
    “她交代后,就把人送到公社那边去了,看公社怎么处理,明儿早上还得开会,一是说这个作风问题,二是选新的记分员,桂芳,你去呗。”
    “我不去,”孙桂芳赶忙摆手,“我们家本来就忙,再说我不爱满山跑,记工分忙得很,出了一点差错矛盾也多,我不去。”
    杨继西见此闷声一笑,被孙桂芳瞪了一眼。
    第二天早上开会的时候,夫妻二人都去了。
    晒坝上站满了人,李四娘正一脸正义地数落着之前的记分员,声音大得很。
    而记分员家来开会的,只有记分员的丈夫,他沉默地站在那,周围都没人和他搭话,他显得有些落寞。
    队长很快就来了,除了队长外还有两个公社的人。
    长篇大论下来,大概就是让前记分员把粮食补给缺了工分的人,没有粮食就补工分,双倍补,要是没有工分,那就补钱。
    有人要钱,有人要工分,也有人要粮食,这些都要去找队长记下来,队长再给记分员丈夫看,让她丈夫拿东西出来。
    接着就是选新的记分员,最后当选的是吴知青,就是和队里姑娘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参加了两次高考都没中后,便没有再参加的那位。
    吴知青为人还是不错的,而且有前一个记分员的错误行为,吴知青再犯错,那就会更严厉地惩罚了。
    开完会,杨继西和孙桂芳就回家照常干活了。
    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换一个记分员而受到影响。
    杨继东的回信是几天后,杨二爷爷从镇上带回来的。
    信中说索性把家分了,家里的粮食他和杨继北一分为二,反正就是要分家的意思。
    杨继北没有意见,于是杨老汉又把杨家大院的人请到他们家院子里,再去把队长请了过来。
    “这下分了,就彻底全分出去了。”队长小声提醒着杨老汉。
    杨老汉点头:“队长,我们心里都清楚,也仔细想过了,分吧,孩子们大了,各有各的小家,再说了,这是分家,不是断亲,他们还得管我们的。”
    队长闻言也不好再说啥。
    杨继北和刘香莲拿到分家书的时候,都很激动,这一次的分家很公正,就是背篓都给分了。
    而属于杨继北他们的那间屋子,杨继北则是提出要五十块钱。
    这让杨老婆子不愿意了:“咋还要五十呢?你就是白给你大哥他们也应该的,反正你们都没住这了。”
    “娘这话说得不好听,我咋就要白给了?”
    杨继北皱眉指了指小菜地的位置,“我可听你说了不少次,当初和大娘他们分家的时候,为了那能开一片小菜地出来,硬是闹了许久,还出了不少粮食呢,那我这房间也不比菜地小多少啊。”
    “是啊娘,五十块钱的房间不算贵了,”刘香莲指了指房间,“要不我们就留着,门上一把锁,以后大哥他们回来建房子,避开那屋子就是了。”
    “你这是啥话?避开那屋子,那不是少了一大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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