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颜将方才不慎掉在地上的草药捡起来,摇摇头:大冢宰桓槊。前日葛家公子便是他做得。算起来,桓槊已经许久不做此等震撼世人的事了,因为他早已走到巅峰,再无人敢如从前那般嗤笑轻蔑于他,可总有不知天高地厚者,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挑战他的底线。
    譬如葛家。所以葛家下场极惨。
    那位乱说话的葛小姐似乎已经疯了。景颜叹气,徒留身侧之人僵在一旁。
    摘星楼
    其实宇文温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摘星楼了,大约是因为这儿藏有太多令人抱憾的回忆,尤其是关于她的。
    宇文温抬起头,见她的画像随风飘荡,檐角的风铃丁零当啷,清脆飘逸,他忽然笑起来,脸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温声道:你来了么?
    她病重时曾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并不会真正消散,而是化作一缕风,静静地守候着他。
    所以每当风吹起来的时候,宇文温总会问一句你来了么?
    突然,陈内官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边跑边喊:陛下!陛下不好!像极了戏曲中龙套的经典对白。
    宇文温抚着额头,翻出一幅画像,画上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和沈贵妃有些相似,但沈贵妃是娇柔病弱之像,而画上那女人却青春洋溢,娇俏可爱。
    当然,于他眼中,除了沈贵妃,其余女人都是红粉骷髅。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无人能真正媲美沈贵妃,恰如青春年少唯有一次,而那段岁月,唯有沈贵妃陪伴在他身侧,所以全天下真正懂得他的人,也只有沈贵妃一个而已。
    发生何事,能令卿连仪表也难以顾及?他语气中有调侃之意,陈内官狠狠擦着因跑动而渗出的汗迹,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桓大人他他闯了御医院,还将刘御医给绑走了!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
    不,是十分的大逆不道,若是君主计较,便有谋反之嫌。
    是何等的恩宠和权势,能令他进出内宫于无物呢,甚至于,都不屑向陛下道一声。
    宇文温却是毫不诧异,反而宽慰陈内官:由他去吧,他一向如此的。他将画像挂在沈贵妃旁边,问陈内官:像吗?
    陈内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按照宇文温的问题回答:眉眼之间,是有些像的,但也只是一丝。画像上的女人很美,和沈贵妃并肩也不遑多让,只是旁边小字似乎有些
    姜韵,陈国公主?陈内官颇为疑惑:可是陛下为何要收纳陈国公主的画像?
    宇文温却是笑了笑:自然是有大用的。
    姜韵虽颇有美名,可深居宫中,除了陈宫那些亲近的旧人,再无人知道其长相,陈卿你猜,姜韵公主,现在会在何处呢?
    陈内官低头苦思,才想出来一个答案,于是试探般问道:难道在魏国境内?那她的胆子未免太大。
    那我们不妨来猜一下,谁会成为桓槊的软肋呢?宇文温的目光落到画像上,旁边的沈贵妃画像被风吹得四处晃动,宇文温变了脸色,良久才道:菀儿,你是在怪我过于心机,可你又怎知,我不是在我这大魏殚精竭虑呢,若非如此,我又何必煞费苦心,死守着皇位多年,明明已经油尽灯枯了啊。
    陈内官不明所以:桓大人的软肋难道不是桓小姐?
    宇文温摇了摇头,忍者胸腔中剧烈的咳意,低声道:她不是,也不会是。桓槊的软肋,唯有一人,但现在,她还不是。
    刘御医随着桓槊,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桓府,到了桓府时,静影躺在床上,已经苍白似鬼,床边跪了一圈的侍女和仆从,还有一个民间大夫,都吓得不能自已,有的甚至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大约桓大人拿什么话来吓唬他们了。
    刘御医翻开静影的两只眼皮,双眉紧锁,连忙取下身边的药箱,对那大夫说:快去取他说了一通药名,大夫一听,正是止血补气的,忙不迭弹起身来,被丫头带着下去抓药煎熬了。
    刘御医取出一应家伙事,将连同桓槊在内的一众不相干人等赶了出去,才施展医术。
    直到月上柳梢,刘御医才汗津津的从房中出来,他拿着一块手绢擦着汗,一边走到桓槊面前,道:此女性命暂时保住了,只是不可再行极端之事,否则神仙难救,我的药方每日两次煎服,切记切记!
    桓槊拱手:多谢刘御医,今日多有得罪。便要将刘御医送出府去,刘御医却拦住了他的脚步:大人留步,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大人不必记挂,只是大人莫要怪罪我御医署中学徒的糊涂口齿,老夫便感怀在心了。
    这位刘御医,一身的好医术,心肠竟也如此慈悲。
    桓槊听了忙道:定不会再去寻御医署的麻烦!算是做下保证,刘御医这才坦然离去。
    这一日之间,竟有失而复得之感,桓槊到这时,才总算松下一口气,只是才刚舒心,便又紧锁眉峰,他破门而入,本想大声质问静影为何要寻思,但见到她极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双眼无神地盯着顶端的帷帐,不免又忍不下心肠,便轻悄悄走至脚榻前,坐在一旁,替她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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