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装是装不出来的。
    也是直到这一刻,傅灼才算是真正相信了她那日的话。她的确没有别的心思,她那日对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并没有骗他。而这几日来忙忙碌碌的又做这么多,的确也就是想在他这儿好好当差、好好表现,然后好寻机会求个恩典,求他放她回家。
    她倒是真挺聪明的,知道在老太太那里行不通了,便将计就计,转道到自己这里来寻出路。
    既摸清了她的底,傅灼自然也松了些防备之心。在不是忙机密要务时,傅灼也趁她奉茶进来的机会留下了她,叫她候在一旁研墨。
    秋穗研墨就是研墨,目光就垂落在眼下的方寸之地,并不会目光乱瞟乱看,更不会寻主家说话攀谈。傅灼起初没说话,也是想看看她研墨的同时还会做什么,见她仍是那副老实又守本分的模样,傅灼便暂且撂下了手中公务,端起了一旁凉了些的茶水来喝。
    浅啜一口,茶盏捧在掌心,他则闲聊似的问秋穗:家是哪儿的?
    秋穗反应过来他是在同自己说话后,忙回道:奴婢家离京都城不算太远,隶属叶台县。至于是叶台下面具体哪里的,秋穗并没详细说,她也觉得没必要说得这么细。
    叶台?那倒的确是不远。傅灼两三岁时就启蒙,到如今读书也有二十一二年了,自然对全国地貌都深熟在心。何况这叶台隶属京畿路,他自接任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一职后,更是对自己辖内各地都了解了一遍,如此,对叶台就更不陌生了。
    叶台是个小县,不说比着这盛京城了,就是同他辖内别的州县比,也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几日相处下来,傅灼也能看出身边之人的本事来。那个小地方,怕是容不下她,又或者说,她在繁华的盛京城生活过,再回去那里,先不说屈不屈才,怕是她自己都不一定能适应得了。
    不过人各有志,傅灼并不好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但傅灼有惜才之心,此刻又还算有点闲心,故而又多说了几嘴,傅灼问她:回了家后,有没有什么打算?这会儿他已经撂下了手中茶盏,搁在了一旁,侧首认真看向了一旁研墨的人。
    秋穗心里其实是有些打算的,但她不好、也不想把藏自己心底的事儿都说出来,何况还是对着自己的主家说。所以略有一番犹豫后,秋穗只能说一半留一半道:具体的暂且还没想好,但奴婢也算是有点手艺傍身的,回去后随便寻个差事做还是能的。
    秋娘子何止是有点手艺,只怕到时候等你回了乡后会发现,叶台那座小城,是容不下你的。傅灼倒也没多言,只是点到了即止。他想她聪明,应该能明白。
    秋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左不过就是希望她还是能再考虑一下是否要出府。但赎身做个良民回到父母身边,同父母兄弟一起享天伦之乐,这是她多年来的心愿。
    如今也成了一种执着。
    秋穗怕他今日这样一番话是生了想留她的心思,悄瞄他一眼后,秋穗心内琢磨了下,然后说:其实也不只是这样的,奴婢之所以如此坚持要回去,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会儿要说谎,秋穗不免又紧张起来。
    而傅灼见她卖了个关子,似有重要的话要说,则又朝她望了过去,耐心静等着她的后文。
    秋穗呢,在内心做了好一番建设后,才鼓足勇气道:奴、奴婢奴婢自幼有个青梅竹马,奴婢八岁那年卖身入府的前一晚,他找到了奴婢的家,说过要等奴婢回去的话。这些年来,奴婢也一直记得这些话,从不敢忘。如今奴婢也有二十岁了,若有机会的话,奴婢想出府去兑现那个诺言。
    秋穗觉得她多半是疯了,为了能赎回卖身契,她如今说谎越发的面不红心不跳。之前说一个谎得翻来覆去思量好久,而如今,还能临场发挥,真是越发出息。
    其实倒也不尽然是完全在撒谎,毕竟还是有那样的一个人存在的。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小,又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她当年临离家之前那个人的确是去找过她,不过这都十多年过去了,他也有二十多,早也不再是当年的他。
    果然,傅灼就问了:他如今多大了?
    秋穗努力保持微笑,竭力掩饰着内心的心虚,尽量不叫眼前之人看出破绽来,她认真答说:二十二了。
    傅灼听后点头:不小了,还能等着你,算是有良心。
    之后傅灼也没再多问,只又埋首到了公务中去。而秋穗见状,也不再说话,就默默做好手中的活,继续给他研着墨。
    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秋穗也会悄悄抬眼去打量他,她想看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看他到底有没有信了自己方才的话。但她才抬眸望过去,那边的人就像是提前猜到她会偷看一样,慢悠悠便扭了脑袋来也看向她。他此刻目光沉静,带着点探寻的意味。
    被撞个正着,秋穗不好再匆匆收回,只能硬着头皮说:郎主是还要继续留奴婢在这儿研墨吗?好在这会儿砚台里的墨汁也够多了。
    傅灼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然后才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落在了她手下方的砚台上。想着时辰的确不早了,傅灼便说: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先去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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