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微微颔首,“本王来看看你。”
    看看她?
    碧芜算算日子,他确实很久没来了,“殿下这段日子很忙吗?”
    见榻上人昂着脑袋,问这话时眸中满是认真,誉王薄唇微抿,却是反问道:“王妃觉得本王忙吗?”
    他忙不忙的,她哪里晓得。
    碧芜只觉这话有些奇怪,也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便不答了。
    誉王见她垂眸,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露出几分自嘲的笑,但这笑意一闪而过,他很快又道:“听闻王妃有话对本王说。”
    碧芜这才想起还有这桩正事,忙答:“今日午后,安亭长公主来了,说要邀臣妾去三日后的赏花宴,臣妾瞧着夏侍妾似乎很是想去,臣妾……可否带着她一块儿去?”
    她说罢,抬眸试探着他的反应,毕竟此事是她自作主张,也不知他是不是不喜他那宠妾在外抛头露面。
    然誉王闻言,却只是淡淡道了句“王妃做主就好”。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倒让碧芜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暗暗抬首瞥了眼内间的小榻,迟疑半晌道:“殿下今日可要在臣妾这里歇下?”
    她的不情愿实在表现得太明显了些,誉王凝视了她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置,王妃先歇下吧。”
    见他站起身,碧芜也不假意做挽留,只恭敬地道了句“殿下慢走”,眼看着他出屋去了。
    她总觉得今日的誉王有些奇怪,不知为何,面上隐隐透出几分失落,也不知为着什么。
    碧芜思忖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再去想,左右也与她无关,她复又躺下,缓缓翻了个身,阖眼很快睡了过去。
    赏花宴那日,夏侍妾很早便来了,她一身雀蓝的暗纹短衫,搭着木槿紫的百迭裙,虽仍是好看得紧,但着实比平素低调了许多。
    看来她也晓得自己一个侍妾,去这般宴会不能太穿得太扎眼。
    这是碧芜时隔近两月第一次出门,与上回相比,她的身子笨重了许多,上马车时颇费了一番气力,夏侍妾还帮了好大的忙。
    抵达长公主府时,已过巳时,赵如绣在府门口已等了许久了,远远见誉王府的马车驶来,迫不及待地上前。
    “姐姐可让我好等。”她亲自将碧芜扶下来,余光瞥见马车里的夏侍妾,不由得愣了一瞬。
    虽一早便听她母亲说,誉王府的这位宠妾要一道来,但亲眼见着,她还是被此人的容貌惊了惊。
    果真如同外界传闻一样,这位夏侍妾美得惊人。
    可这位夏侍妾再美,对赵如绣来说也丝毫比不上碧芜,她很快收回视线,高高兴兴地扶着碧芜入府去了。
    因是赏花宴,宴会办在长公主府的后花园,正如安亭长公主所说,后花园有一个很大的池塘,如今正是这水芙蓉开得最盛的时候,丛丛荷叶间躲着那或怒放、或含苞的花朵,白中沁粉,惹人怜爱。放眼望去,一片碧色,还浮动着幽幽的花香气,最是消暑。
    因是夏日,天气燥热,虽后院树木丛生,比外头凉快不少,可那日头照下来,到底还是毒的。
    长公主特意命人在后花园的池塘边搭起架子,其上铺设凉席,倒也挡了大部分的日光。
    架子下,设了十几个长案摆放瓜果吃食,又置了好些椅凳供来客歇脚。
    赵如绣扶着碧芜缓缓而来,凉棚下女眷见到她,忙起身施礼。
    碧芜笑着颔首,在里侧的太师椅上坐下。
    她那格外圆鼓鼓的肚子霎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虽心有疑惑,但到底谁都不敢开口询问。
    还是赵如绣忍不住将手落在碧芜的小腹上,好奇地问道:“姐姐这不到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可着实有些大呀。”
    碧芜淡然一笑,将先前对长公主的那番说辞又重新说了一遍,还添了几句道:“孟太医还说,让我平素少吃些,再这么吃下去,腹中孩子过大,只怕将来不好生产,你瞧瞧,我近日是不是还胖了许多?”
    赵如绣闻言还真仔细地左右观察起来,少顷,笑道:“胖的话,妹妹还真瞧不出来,妹妹瞧着,姐姐倒是更美了呢,若姐姐这也叫胖,妹妹岂不是胖成豚了。”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忍俊不禁。气氛欢快起来,也没人再继续注意碧芜肚子这事儿了,倒是站在碧芜身后的夏侍妾因着太过出众的美貌,一下吸引去了众人的目光。
    在场不少人猜到了她的身份,不由得掩唇窃窃私语起来。
    见到这般,碧芜长长松了口气,此番带夏侍妾出来,倒是个正确的选择了,阴差阳错地还算是帮了她自己。
    在凉棚下坐了好一会儿,安亭长公主才姗姗来迟,与众人言笑攀谈。
    很快,日头便逐渐上来了,外头的燥热岂是凉席遮得住的,安亭长公主便将各位女眷请进正厅去用宴。
    用宴时,夏侍妾就坐在碧芜身侧,她倒还算安分,只时不时会好奇地抬首张望,露出些许惊叹的神情。
    因着饭菜不大合胃口,碧芜倒没怎么吃,只夹了些素菜,吃了几块鸡肉,就放下了筷子。
    午间日头还毒,安亭长公主撤了宴,上了些瓜果冷饮。待申时日头下去,才又携了众人去园中赏荷。
    为了方便观赏这些清雅的荷花,安亭长公主颇费了一番心思,命人在池中建了不少曲桥,桥隐在荷叶荷花间,站在桥上,宛若置身花丛。
    众人正欲上桥去,就见一家仆急匆匆跑来禀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安亭长公主骤然一惊,“快请进来”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花园的小径上蓦然出现一个身影。
    她愣了愣,旋即疾步上前,“太子殿下来了。”
    看见来人,众人忙都低身施礼,“见过太子殿下。”
    “都平身吧。”太子着一身深烟圆领常服,清隽儒雅,笑着看向安亭长公主道,“姑姑,是衔儿来迟了。”
    “什么迟不迟的,来了便好,来了便好。”安亭长公主喜道,“本宫还以为太子殿下政务繁忙,怕是不能来了呢。”
    “既是姑姑邀请,衔儿没有不来的道理。”太子说着,缓缓看向站在安亭长公主身后的赵如绣,“绣儿妹妹,倒是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你了。”
    赵如绣强笑了一下,福了福身,垂眸什么都没有说。
    安亭长公主在太子和赵如绣间来回看了一眼,紧接着道:“本宫这厢还有宾客要招待,阿绣,你陪着你太子哥哥去南面池塘中的小亭子里,喝喝茶,吃些点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安亭长公主是有意这么安排,毕竟很快赵如绣便是太子妃了,趁着这个时候,与太子多接触接触,增进感情,总是没错的。
    赵如绣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乖巧地道了声“是”,随太子一块儿去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碧芜站在原地,眸中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担忧。
    太子一走,安亭长公主继续带着众人在曲桥上赏景。游玩了大抵一柱香的工夫,才回到那凉棚底下。
    坐了没一会儿,就有婢子行到长公主身侧,附耳不知说了什么,长公主秀眉微微蹙了蹙,同众人告了一声,说府中出了些事儿,需得她去稍做处置,旋即起身离开了。
    长公主前脚刚走,后脚便又有一个小婢子过来同碧芜说话,这人碧芜认得,是赵如绣的贴身婢女环儿。
    环儿冲碧芜施了一礼,说她家姑娘在南面池塘等她。
    碧芜疑惑地蹙了蹙眉,可赵如绣分明和太子在一块儿呢,叫她过去做什么。
    环儿答说太子已经走了,还低声同她道,说她姑娘似乎和太子殿下起了小小的争执,看起来很是伤心。
    闻得此言,碧芜不免担忧起来,她告诉环儿自己一会儿便过去,让她回去通禀一声。
    因着才在园中逛过,碧芜稍稍有些累,本想坐一会儿再去,谁知今日胎动得格外厉害,一时有些难受得走不了了。
    银铃见势忙劝道:“王妃,您身子要紧,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可……”
    碧芜有些犹豫,然念及腹中的孩子,不由得低叹一声,只能选择放弃。
    她看向银铃,正欲让她去向赵如绣通禀,告诉她自己不能过去了,然还未开口,却见一直很安分,没怎么说话的夏侍妾主动道:“王妃,不如让我去跟赵姑娘道一声吧。”
    “你去?”碧芜颇有些意外。
    “是呀。”夏侍妾抿了抿唇,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出自己的意图,“南面的荷花开得很漂亮,但妾身没有机会凑近去看,正好趁去通禀的工夫好生观赏一番。”
    左右也就是去传个话,也费不了什么事儿,碧芜点了点头,便让她去了。
    这来回一趟,顶多也就一盏茶的工夫,然等了小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夏侍妾回来。
    碧芜疑惑不已,想让银钩去看看,银钩却是不大情愿道:“王妃担忧她做什么,指不定是看花看入了迷,才忘了时候。”
    这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碧芜想着再等等,然没过一柱香,却听南面池塘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碧芜心一提,看向银钩,这回不待她吩咐,银钩便自己小跑着过去看,再回来时面色惨白如纸。
    “怎么了?”碧芜问她。
    银钩低着脑袋,却是紧抿着唇不说话。
    碧芜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见她不言,起身正欲亲自去看,却被银钩一把拉住了。
    “王妃您别去。”银钩神色中带着恳求,她几欲哭出来,嗫嚅半晌才道,“夏侍妾她……她……她掉水里了……”
    掉水里了?
    碧芜不假思索地问道:“那救上来了吗?”
    然还未等到银铃回答,碧芜便见有三五小厮急匆匆跑进南面池塘的曲桥中,没一会儿,从里头抬出个人来。
    雀蓝衣衫,木槿紫的长裙,不是夏侍妾是谁!
    虽只能远远瞧见个人影,可想起前世在誉王府花园见过的类似的场景,碧芜却觉周身都在发颤,怎么止都止不住。
    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的,怎么会呢。
    这一世没有苏婵,夏侍妾怎么可能又以同样的方式死了呢。
    她眼见那些小厮将夏侍妾平放在地上,其中一人低下身去叹她的鼻息。
    只一瞬,那人便吓得跳起来,惊恐万分。
    “啊!断……断气了!”
    第44章
    蹊跷
    小厮话音未落,凉棚下的女眷们皆惊恐地尖叫起来。
    碧芜亦是双腿软得厉害,幸得由银铃扶着,才没跌坐下去。
    她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倏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银钩道:“绣儿呢?绣儿呢!快去,去寻寻赵姑娘。”
    银钩忙应声,还未跑出去,就听身后响起婉约清丽的声儿,“这是怎么了?”
    碧芜回首看去,便见赵如绣站在她身后,望着远处满目疑惑。
    见她平安无恙,碧芜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紧接着便觉人一阵阵发晕,眼前发黑,霎时站不住了。
    昏迷前,她只看到赵如绣和银铃银钩惊慌的脸。再醒来时,她已回到了安国公府,钱嬷嬷正在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额头,见她醒来,顿时喜道:“王妃醒啦!”
    听到钱嬷嬷的声儿,银铃银钩和屋内的几个婢女都着急地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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