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折腾,肚子没填饱,反而比之前更饿了,可瞧见那样的场景,现场亲历的人都装了一肚子的感触回来。
    姜鄢心中酸胀,在现场的时候她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了,自己悄悄抹了抹,回来眼睛也是红红的样子。
    用热水敷了敷眼睛,然后又用热水给胤礽敷了敷眼睛,还给他用了一点点香膏,然后才说:“殿下不能再哭了。再哭眼角皮肤就要皱了。过会儿出汗的时候会很疼的。”
    她将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打开放在膳桌上。还是热乎乎的,可以直接吃。
    康熙和胤礽都没动,姜鄢便说:“皇上,如今已过戌时了,皇上与太子殿下一整日都没有好好吃些东西。这会儿还是用一些吧。不然一会儿,肠胃会不舒服的。”
    康熙瞧了胤礽一眼,又瞧了姜鄢一眼,才慢慢动了筷,他还说:“朕今日,甚为感念。”
    庙堂之高,着实是难有今日这样的体会。
    今日甚至都不算深入民间,可得到的回馈已然令康熙震撼感动。
    今日这样的体会,终其一生也难以忘怀,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入人心。
    胤礽是饿了,康熙动了筷,他也跟着吃,一边吃一边红着眼睛忍哭,听见康熙感慨,他还跟着深深点头。
    从来总说民心民心,今日他才深切体会到,究竟何为民心。
    吃的是街边小食,康熙心中还有些惦念他们回来时,迟迟未走的百姓们。
    便着人去问,外头如何了。
    李德全得了消息,回来禀报康熙:“回皇上,外头街上的百姓们都散了。如今江宁府上下,传扬的都是皇上微服出访的故事。皇上仁厚亲民,人人称颂。大人们说,许多人在摊贩处流连不去,皆是感念皇上恩泽。但一切都好,请皇上安心休息。”
    康熙叫人传话:“不可强行驱赶。将百姓们劝回去便好。”
    直至深夜,外头消息说江宁一切如常,康熙才真正放下心来。
    胤礽跟着跑了一日,累倒是不累,就是今日见闻颇令他触动,心中对民心多有感触,康熙是一日都不肯放松对他的要求的,用完饭后,待他休息了一会儿,便让他去完成今日课业。
    课业倒也不是太多,可越早完成,自是不必熬夜的。
    康熙对这个是不容置疑的:“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朕知晓你的能力,你今日早些完成,便早些安歇。”
    胤礽从今日之事中得到了很大的动力,正是干劲满满的时候,听见康熙这样说,他眼中都在放光,连答是的声音,都比寻常大些。
    康熙也有些睡不着,心腔鼓动,说不清是为着什么,又好像明确的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有许多话的要说,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说出来的。
    他今夜还有些奏折要批阅,这些奏折明晨就要发出去,今夜是一定要看完的。
    康熙预估了一下,看完大约只需要一个多时辰。
    于是,他便抱着姜鄢闲话家常。姜鄢刚沐浴过,发间都是清新淡雅的香气。
    康熙拉着她,说些江宁府的过往,将县志上记载的好些奇闻异事都拿出来同姜鄢说。
    姜鄢一开始的时候听的津津有味的,可到了后来,实在是顶不住困意,眼皮子耷拉下来,直接就在康熙怀里睡着了。
    康熙瞧着前一刻还回应他的人,后一刻就睡着了,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他将人轻轻抱起来,然后温柔又小心的将人送到榻上,在她额上亲了亲,才替她将帷帐掖好。
    这半月从大野泽到江宁,无论宿在哪儿,那天晚上买来的小兔子灯都一直挂在姜鄢的床头。
    胤礽的小兔子灯也归了姜鄢。两个一块挂在床头。
    手艺人做的还挺结实的,小兔子做的惟妙惟肖,看姜鄢的样子,也挺喜欢这个小兔子灯的。只是这一路走来,再未找到一模一样的。
    这兔子灯到底是纸做的,康熙怕支撑不了多久。便嘱咐了李德全,让人再去大野泽寻一样的来,要多做些。
    一部分送回宫中,一部分送到这里来备用,待姜鄢这两个挂不住了,就换上新的。
    如今姜鄢夜里睡得极安稳,康熙便没再把小匣子拿出来给姜鄢抱着睡。姜鄢至今也不晓得康熙悄悄动过她的小匣子,还以为东西好好的放在箱笼里,康熙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小兔子灯这样得姜鄢的喜欢,又好似能安抚她的样子,莫说是百个千个,便是一万个,康熙也买得。
    ——只要那手艺人做得出来就行。
    康熙精神十足,不用一个时辰就将奏折都瞧完了,分门别类的放好,翌日晨起自然会有专人送出去。
    他起身活动活动身体,然后去拨弄了一下缸里的冰块,瞧着还是很冰的样子,便摁熄了灯烛,只留了床头小兔子灯微弱的光亮,撩开帷帐,悄悄安寝了。
    康熙最是克己,从小也习惯了,如今在外头不用上朝,也没有凌晨就醒过来,但卯时刚过正刻,康熙就醒了。
    这还是陪着姜鄢一道多睡了会儿。若是依着他自己,起的还要早些。
    康熙起身,将小兔子灯里的烛火熄了,才开始洗漱穿衣。
    姜鄢昨天是真的累到了,起的比康熙稍微晚了一些。
    康熙其实动作都很轻,并未吵醒她。只是姜鄢睡着睡着,突然翻身自由,觉得床榻又大又空,她一个人来回翻了好几回,突然没了禁锢住抱着她圈着她的人,她实在是不习惯,就这么慢慢醒过来了。
    醒过来还懵了一会儿,借着外头的透进帷帐的一点光亮,看见康熙在窗边读书。
    姜鄢把帷帐撩开一点,伸出去半个身子,问康熙:“皇上用过早膳了么?”
    康熙抬眸,看见她的那一瞬,周身气度一松,望着她笑:“朕在等你。”
    姜鄢一骨碌爬起来:“臣妾这就起身。”
    康熙失笑,瞧着李嬷嬷庆月松月几个进来给她挂起床帐,他说:“不必着急。保成也还未起。”
    皇太子昨夜太过激情向学,不但做了当日的功课,还把过去半月的功课都复习了一遍,甚至还预习了第二日的功课,结果躺下去后睡得沉,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姜鄢起的时候,胤礽也才刚刚醒过来。
    康熙显然心情很好,对于胤礽的晚起没有说什么,甚至瞧见胤礽明显没有睡醒的模样还调侃了几句。
    早膳是康熙一手安排的,姜鄢和胤礽都不曾过问,可等到膳食送到跟前来,胤礽傻眼了,姜鄢也懵懂看向康熙。
    今日的早膳,全跟豆腐有关。
    豆腐汤、鸡蛋花拌豆腐、豆丝小面、茄汁豆腐,还有豆腐焖白菜。
    康熙勾唇一笑:“吃吧。”
    胤礽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见康熙这样笑,他倒是问了,却只得一句,膳房今日的豆腐新鲜,换换口味,挺好的。
    姜鄢什么都没问,豆腐挺好的,味道不错,夏天吃着下火,她爱吃的。
    到了午膳,还是康熙安排的。
    胤礽读了一上午的书,到了膳桌前一看。豆腐汤,豆腐面,小葱拌豆腐。
    全是豆腐,而且,还不如早膳呢。
    胤礽都还没问什么,康熙就笑,仍是那句话,豆腐新鲜,吃着挺好。
    胤礽就没说什么了,姜鄢还是吃着挺好的,她挺喜欢这个豆腐汤的,味道很清淡。
    可到了晚上,就只有一碗豆腐汤面了。
    胤礽忍不住了,看向康熙:“皇阿玛,吃了一天的豆腐了。”
    之前还不觉得什么,现下想起来,胤礽就觉得其中大有深意。可他琢磨来琢磨去,怎么也琢磨不出来,他皇阿玛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姜鄢倒也不是吃不下去,就是让胤礽这么一说,她也好奇,康熙究竟借着这豆腐,打什么哑谜呢?
    这当口,李德全禀报:“皇上,汤大人来了。”
    康熙抚掌而笑:“好,豆腐汤来了。朕今日这谜底,就在这位身上了。”
    姜鄢只是眨眼,胤礽却忍不住琢磨,豆腐汤?什么豆腐汤?
    等外头通传的人进来了,胤礽一瞧,这不就是江宁巡抚汤斌么?
    怎么就豆腐汤了?
    汤斌年近六十了,他很瘦,却是个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老头子。
    眉目间十分严肃,常年在书堆里和繁琐政事里打转的人,眉间紧锁,一双眼睛十分光亮,可见是个精干的臣下。
    汤斌请安,康熙抬手就叫了起,赐座后,又问汤斌可用了晚膳,汤斌说不曾:“皇上宣召,臣是从衙门直接过来的。未曾回家。”
    康熙很高兴,叫再送一碗豆腐汤面来,让汤斌与他们一同进膳:“这是宫里小厨房做出来的豆腐汤面。你尝一尝,看看比之你家中如何啊。”
    汤斌还不敢用,等康熙胤礽还有姜鄢都动了筷,汤斌才开始用。
    康熙笑道:“朕听闻,你家里的豆腐汤面,油甚少,盐甚少,豆腐管够,汤面适量。朕全是按照你家里的法子做的,味道可还一样?”
    汤斌放下汤碗,恭敬道:“回皇上,倒也不大一样。臣家里,舍不得用这样的好油。”
    康熙又是笑,说:“朕知道。你素日经筵日讲,就是勤谨严慎。到了地方上,洁己率属,实心任事,在江宁,你是有官声的。”
    汤斌哪怕做了江宁巡抚,也是廉洁持家,生活简朴,素日里不沾荤腥,总是用豆腐汤,每餐之中,必有一道豆腐做的菜式。久而久之,百姓知道了,就叫这位与众不同的巡抚为‘豆腐汤’。
    汤斌得康熙称赞,跪下谢恩。
    康熙叫起,说:“你不必这般拘束。起来坐下说话吧。”
    汤斌应了是,起身又坐下。
    康熙这才说:“朕的太子,过两年便要出阁讲书。朕想在他出阁讲书前,再磨一磨他的学问,磨一磨他的性子,朕瞧你颇为合适,想叫你做他的师傅,叫他做学问,读书明理。”
    胤礽一直在旁边瞧着,万没有想到,话题竟然绕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领教了一日豆腐汤的厉害,没想到他皇阿玛还要叫豆腐汤做他的师傅。
    他对这位汤大人知之不深,但就冲着这位汤大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生活简朴,他就知道,这位汤大人做学问肯定是厉害的。
    他的明史修的那样好,胤礽想,要是这位汤大人用修明史的态度来对待他,他这个皇太子非得脱层皮不可。
    而且他皇阿玛还说了,还得再磨一磨他的学问,磨一磨他的性子。胤礽顿时食之无味,嘴里发苦。
    汤斌说:“皇上,臣在江宁任上,尚不满三年。况京中,比臣合适的大有人在,臣恐怕不合适。”
    不满三年,按规矩尚不到晋升考核的时候。况且,他在江宁干的挺好的,将这里的一切刚刚弄熟了,此时又走,还是要回京城那个大染缸里去,汤斌有些不情愿。
    他在朝中修明史,那是迫不得已。早先得皇上信任,大有可为的时候,因他性情耿介,为一些口舌之争,得罪了明珠,后来他丁忧回家,再度复起后,才来了江宁。
    如今台湾事毕,明珠正是有功的时候,朝中多有附庸,汤斌实在是不想再和明珠共事了。
    何况他在江宁,也并非不知京中情形,大阿哥的背后就是明珠,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是正统,将来是一定会继承皇位的。可大阿哥是皇长子,多少人暗地里跟随明珠。
    表面上瞧着,如今是风平浪静的,可若有一日乱了呢?明珠与索额图斗的风生水起,两边党/争,事涉皇子,皇子们没事,他却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他还是想留在江宁,为百姓们做点实事。
    第47章 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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