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看准是金海桐先出箭的,宣布她胜出。
    金海桐得意地望着柳竹秋说:“你的箭术骑术在汉人中算拔尖的了,可惜都不如我。”
    柳竹秋沉默,不久搜寻者们呈上猎物,那苍鹰腹部中箭,双眼也被箭矢贯穿,这夺命一箭是柳竹秋射出的。
    虽然金海桐先得手,但以精准度判断柳竹秋更胜一筹。
    她虽败犹荣,金海桐的胜利就显得不那么体面了,当场气愤地摔掉弓箭,纵马离去。
    场面尴尬,安腊塔汗却一点不难堪,志得意满向柳竹秋夸耀:“特使方才与夫人约定谁获胜就听谁的,现在是不是该愿赌服输了?”
    败局已定,柳竹秋不好争辩。
    回到营地后使团内部有人背地里埋怨,说她该见好就收,直接给二十万两银子多省事。现在兑换成定额的货物,搞不好更要吃亏。
    云杉听到这些说辞,将那人狠狠训斥一通,说:“若非温大人先说服了金夫人,令安腊塔汗接受和谈,还免不了要打仗呢。如今和谈成功,节省的军费都不止二十万,还不用死人,我们这趟任务已算成功了。”
    柳竹秋听了他的转述,自责叹气:“我没能替朝廷挽回损失,还在赛场上丢了国人的脸面,确系失职。不怪同僚们有怨言。”
    她三岁就知道田忌赛马的故事,却在蒙古人的强项上与他们较量,委实盲目乐观。
    云杉安慰:“是那虏妇先向你挑战的,你不接受更显得露怯。而且我看那结果你俩该算平手,鞑靼人仗着地利人和才硬说他们是赢家。”
    纠结这些于事无补,幸而萧其臻被安西娅劫走,他这个正使回归方可签订盟约。
    柳竹秋思筹如何在这之前实现逆转。
    这天夜里一阵乱糟糟的吵闹声闯入她的梦境,她睁眼的同时掏出枕下的匕首,不等坐起,几个鞑靼士兵闯入帐篷,火把将帐内照得通红。
    瑞福已抢到她跟前,用短刀指着一名试图靠近的士兵。
    那人并无敌意,用蹩脚汉话解释:“我们正在搜捕奸细,请特使大人见谅。”
    柳竹秋忙打听:“什么奸细?”
    对方避而不答,只安慰他们放心,说安腊塔汗下令逐一搜查营地内的帐篷,他们例行公事后就会离开。
    短暂的搅闹令使团成员全无睡意,聚集起来关注情况。
    柳竹秋亲自去向负责接待他们的鞑靼官员询问,带回确切消息。
    “阿努金在这里埋伏了一些眼线,昨天全部暴露了,绝大部分都被逮捕,有一人受伤逃亡。据说逃到了这一带,他们刚才是来搜查那人的,并非针对我们。大家这两日多留意些,发现异动立刻向我报告。”
    人们度过虚惊,分头回去歇息。
    柳竹秋这时还没有其他想法,一门心思考虑和谈的事。
    次日午饭后她去慰问伤者,几个已脱离危险的重伤员向她抱怨给他们治疗的蒙医今天态度很糟糕。
    “说好每天换药,他今天却不肯帮我们换,改口说伤口已经愈合,三天换一次就行。多问两句他还不耐烦。”
    还有人说那蒙医浑身马粪味,闻着令人作呕。
    这不起眼的小事引起柳竹秋注意,立刻带着瑞福去找那名叫库尔扎的蒙医。
    库尔扎正在帐篷内熬药,见她来了表现得十分好客,端出新鲜的奶嚼子招待。
    奶嚼子要拌炒米才好吃。
    他抓炒米时手有点发抖,米粒淅沥沥撒了一地。
    柳竹秋看在眼里,和气询问:“我听负伤的同僚说贵部的伤药十分灵验,特来向库大夫求问药方。”
    库尔扎抱歉道:“那秘方在大医官手中,我们这些低级医者都不知道。”
    柳竹秋顺茬问:“我闻到那药里似乎有牛黄和鹿茸的味道,其他成分也很珍贵吧?”
    库尔扎点头:“不止成分珍贵,配制也极其不易。药制成后统一由大医官保管,每次按量支取,因为大人是尊贵的天、朝使节,金夫人才同意让你们使用此药。”
    柳竹秋无征兆地冷笑揭露:“难怪呢,你今天不肯给我们的人换药,是想省下伤药给奸细疗伤吧。”
    昨夜她见安腊塔汗的人严密搜查仍未揪出奸细,断定有内鬼掩护,而据奸细逃跑的方向看,他们的藏身地距离使团驻地不远。
    她在意使团成员的安危,金海桐刚派医师来救治伤员时她便细心观察过每位蒙医。这库尔扎做事严谨,今天他突然改口不给伤员换药,定有古怪。
    没确凿的证据,她决定先诈一诈他,故意使用肯定语气。
    库尔扎猝不及防,慌乱中失落手中的茶碗,雪白的奶茶泼了一地。
    心虚情状等于不打自招。
    瑞福扑上去用刀刃抵住他的脖子。
    他惊恐注视含笑逼近的汉使,活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鸡。
    “温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柳竹秋摆出商人口吻:“现在有两条路给你们选,一是死,二是乖乖听我的。”
    库尔扎企图装傻,被她一语揭穿。
    “昨天逃跑的细作被你窝藏在马棚里,你不承认我就把你交给安腊塔汗,让他来审问你。”
    库尔扎顿时蔫气,悚然探问:“您到底想干什么?”
    柳竹秋说:“我可以帮助你的同伴安全脱身,但他必须替我带话给阿努金,就说安腊塔汗提出的
    条件太苛刻,我们想另寻出路跟他合作。”她胁迫库尔扎带路,悄悄来到不远处的小马棚,在草堆里见到受伤的细作。
    那细作听说柳竹秋要帮他逃跑,将信将疑,但此刻身处绝境,有一点希望都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当下答应她的要求。
    柳竹秋发布决策时瑞福不敢插话,回到住宿的帐篷内急忙劝谏:“先生真要和阿努金联手对付安腊塔汗?”
    柳竹秋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忧心那二十万两岁币的事就病急乱投医了?阿努金为抢夺财物与亲哥哥反目,我们不能相信这种不义之徒。而且他的势力不及安腊塔汗强大,迟早会落败,我们若支持他,跟安腊塔汗的仇怨就不可化解了。”
    瑞福听了立即摸清她的真实用心。
    “您想骗取阿努金信任,再帮安腊塔汗消灭他。”
    柳竹秋笑着点点她的鼻尖以示赞许。
    “我们送上这份大礼,就能让安腊塔汗减免岁币了。此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想让你去办,你敢吗?”
    瑞福欢喜授命,过了一天,柳竹秋借口派人去安西娅的营地迎接萧其臻,将细作藏在装礼物的箱子里运出营地。
    她想明天去求见金海桐,争取与她达成合作。
    翌日早上金海桐先派人来请。
    柳竹秋觉得不对劲,那天她当众扫了金海桐威风,令其负气出走,她此刻应该还未消气,主动相请准没好事。
    会面也是她目前的需求,抱着水来土掩的心态前往。
    听说金海桐有单独的帐篷,规模和可汗的一样宏大华丽。
    然而柳竹秋却被带到一顶普通的中型帐篷前,领路的侍从还只许她一人入内。
    她戒疑地问:“真是金夫人召见我?”
    帐篷里先传出金海桐的声音:“是我请你来的,进来吧。”
    她语气冷傲,一副算账的架势。
    柳竹秋让云杉和译官在外等候,只身钻过帐篷的门帘,一进去便被几个壮汉按住。
    外面云杉也发出:“你们要干什么!”的叫喊,旋即哑然无声。
    柳竹秋惊声呼唤他,金海桐冷笑:“慌什么,先解决了你才轮到他们。”
    她冰冷的眼神里杀气凝结,不像在开玩笑。
    柳竹秋觉得她不至于为前天的事动歹念,冷静质问:“在下就算冒犯了夫人,也罪不至死,夫人何故如此?”
    金海桐面露恨意:“你装傻也没用,我们已经抓住叛徒库尔扎,他招供是你派人掩护奸细出逃的。”
    原来那些被逮捕的奸细里有知道库尔扎身份的,受刑不过供出他。昨晚库尔扎被捕,经拷问招认与柳竹秋勾结一事。
    柳竹秋立即参透这层,在协商前先遭遇误会,情况对她十分不利。看金海桐那含冰裹霜的脸色,八成正想着将她剥皮断首。
    作者有话说:
    1北宋以前汉人用钱和银子购买少数民族的特产,因突厥、契丹、吐蕃这些民族得到银子后都用来打造兵器,壮大军队。中原王朝担心威胁自身安全,由此禁止汉民用银子与这些民族结算货款,统一采用以物换物方式。感谢在2022-05-08 08:56:08~2022-05-09 09:2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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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当前要务是替己方澄清, 柳竹秋镇定问:“库尔扎是不是说在下对那奸细声称要与阿努金结盟,一同攻打安腊塔汗。”
    金海桐冷哼:“你还算诚实,这下该死得瞑目了。”
    柳竹秋反驳:“夫人不问清在下的真实意图就痛下杀手, 我岂能瞑目?”
    金海桐不屑道:“你再会花言巧语也没用, 我可不吃这套。”
    柳竹秋泰然微笑:“您就不想尽快消除贵部的心腹大患吗?”
    她见识过金海桐的聪慧睿决, 相信这简短的一句话足以改变对方的想法。
    看对方眼神变化, 她接着说:“在下是在借那奸细诱骗阿努金,今日本想与夫人详商计策,却先被夫人误会了。”
    金海桐凝神审视她,神色厉然地走近,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威胁:“没有人会来救你, 想活命就别绕弯子。”
    柳竹秋喜欢她这爽辣劲儿, 以激赏的目光注视她。
    “在下愿为可汗和夫人解忧,但二位须得答应在下, 事成之后不再索要那二十万两岁币。”
    “你身在刀俎还敢提条件?”
    “在下的计谋远不止这个价, 夫人想必不会拒绝。”
    柳竹秋收回视线,左右瞟视。
    金海桐会意,留下几个最可靠的侍从,命其余人出帐等候。
    留下的侍从拔刀胁迫柳竹秋,谨防她暴起伤人。
    柳竹秋状态松弛地席地而坐, 以消除他们的戒备,不疾不徐说出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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