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这些天天天逼池选侍吃冰镇牛乳,害得她肠胃失调,腹泻不止。你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她伺候你一向尽心得力,你究竟对她起了什么怨念,要如此凌虐她?”
    朱昀曦故作惊讶:“母后莫要错怪儿臣。儿臣是觉得那点心好吃,而池选侍又向来偏好这类甜食,才想让她饱口福,何曾想过凌虐她?”
    “当真?”
    “儿臣不知是谁向母后乱嚼舌根,母后若怀疑儿臣,可召那人过来当面与儿臣对质。”
    他见章皇后忿然语塞,以攻代守进逼:“请容儿臣斗胆询问,这话难道是池选侍对您说的?”
    章皇后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紧捏成拳,感觉太子近来城府大涨,不知是受谁影响。
    此时若正面训斥他,皇帝知晓后定会责她教子过严,有失慈爱,只得相应地缓和态度,稳静教导:“我是怕你年轻气盛,为一点误会跟妃妾们失和。池选侍犯了错,你大可直接责罚她,不必拐弯抹角惹人猜疑。”
    朱昀曦露笑:“儿臣真没对她不满,她吃腻了乳酪,儿臣叫人别送了便是。”
    章皇后停止问责,母子俩又说了几句家常,朱昀曦告退去向许太后和庆德帝请安。
    庆德帝今日得闲,留他下棋消闲。
    不久颍川王朱昀曤也来问安,庆德帝让他在一旁观棋,顺便与他们兄弟聊天,偶然问朱昀曤:“听说前儿你把你舅舅送的三位美人都退回去了?”
    国舅章昊霖投章皇后喜好,更爱巴结朱昀曤,时常赠送珍玩财宝。近年朱昀曤年纪渐长,便开始进献美女了。
    朱昀曤笑道:“儿臣身边不缺人伺候,那些美人留下来恐受冷落,不如放她们去寻好归宿。”
    他不贪色,庆德帝甚为赞许,但也怕自家儿子受委屈,说:“你家事情不少,只薄妃一人怕是料理不开,还是该挑选一两个贤能体贴的侧室襄助她。”
    颍川王日后要去封地就藩,朝廷对藩王的态度和对君主截然不同。巴不得他们专心逸乐,最好成日在王府与妃嫔嬉戏,这样才不会有精力惦记篡权夺位。
    假如一个藩王修身勤学,发愤图强,不爱美女爱贤才,必会受皇帝猜忌。
    庆德帝希望两个儿子一直和睦亲爱,便因材施教地加以引导。
    朱昀曤领会其意,说:“儿臣也常感薄氏闺房空寂,想找几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回来同她作伴。只是一直没瞧见中意的。”
    庆德帝随口说:“去告诉你母后,让她从宫女中挑几个出色的给你。”
    朱昀曤一反常态地开起玩笑:“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而且宫里的女子呆板无趣,放在家里只能当摆设。儿臣更中意那种天性纯真,娇憨无邪的,这样的女子做侧室才有乐趣。”
    “哈哈,皇儿喜好十分特别啊。那你说的这种女子只能到小户人家去找。”
    “只要身世清白,也不必讲究门户。”
    “那倒是,让你舅舅替你留意吧,或者你自己抽空去打听。”
    朱昀曦奇怪中规中矩的弟弟为何跟父皇聊起声色话题,朱昀曤话锋陡然一转,竟冲着他来了。
    “儿臣听说王兄的行宫里有位美人生得娇俏可人,正是儿臣喜欢的类型,还听说王兄准备拿她赏赐臣下,不知可否先让臣弟叨光。”
    朱昀曦一跤跌进冰窟窿,寒心下反而清醒过来。
    朱昀曤定是得了皇后授意,协助她里应外合来试探他。
    他一直以为这个弟弟憨厚老实,与他兄友弟恭,今日方知他扮猪吃老虎,小小年纪便会使奸用倖。再回顾往昔的蛛丝马迹,更发现他没少给自己使绊子,不臣之心可见一斑。
    绝不能在这里被他制住,朱昀曦急中生智淡定微笑:“非是为兄舍不得,那女子属羊,与王弟和弟妹生肖犯冲,予之恐有害处。”
    皇家婚配最重属相八字,庆德帝当即裁夺:“那还是算了,这样的女人很常见,你也替曤儿找找吧。”
    朱昀曦点头称是,与朱昀曤相视一笑,各自藏好剑锋,都以为对方没有发现。
    朱昀曦陪父皇用过晚膳,告退返回东宫,吩咐陈维远:“池选侍那边的冰镇酥酪可以停了,去库房挑两只精致的珠花赏给她。”
    他到冯如月寝殿小坐一会儿,期间让人去通报池绣漪,说他稍后将去探望。
    冯如月真当丈夫肯原谅池绣漪,欣慰劝说:“池选侍只是娇惯了些,殿下莫要同她计较,待会儿见了她也别太严厉。”
    朱昀曦笑着点头,陪着她吃完补药,告辞前往池绣漪的居处。
    池绣漪惹恼朱昀曦,又被逼进冷食,以为太子记恨会从此见弃。收到他赏赐的珠花犹如绝处逢生,再见他亲自登门,赶忙喜极泣拜。
    “殿下,臣妾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朱昀曦扶起安慰:“你说的是什么傻话,孤王是因那惜蕊栽赃你,怕太子妃见疑,亦怕你尴尬,才特意疏远几日,并非存心冷落你。”
    池绣漪急着喊冤:“臣妾真没害太子妃,臣妾在这宫里只殿下一个亲人,若连您都不信臣妾,叫臣妾如何自处?”
    朱昀曦笑微微耐心倾听,暗中詈骂贱人无耻。
    明明和皇后串通一气,不遗余力地向她告密,还泪涟涟撒谎,妄想用柔弱欺骗他。若非在漱玉山房时她出手过于毒辣,他还看不破她的歹心。
    受过一次致命背叛,休想再让他上当。
    他看到池绣漪髻上插着他新赏赐的珠花,还像从前那样伸手帮她稍作调整。
    池绣漪见他笑容甜美一如往昔,真被假象迷惑,不知道他意在麻痹她和章皇后。
    回宫的第三天,朱昀曦在观鹤园召见柳竹秋,对那晚的事加以安抚。
    柳竹秋早不在意了,心中惦记终生大事,见机挑起话题:“听说圣上让殿下主持本届殿试,您打算出什么题目啊?”
    朱昀曦听出暗示,皮笑肉不笑杵她:“你是瞧上了哪个考生,想帮他刺探考题?”
    柳竹秋忙摇头:“臣女哪敢啊。只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你现在敢这么放肆的同孤王讲话了吗?”
    “哎呀,殿下~~”
    柳竹秋早当云杉等人是空气,上前跪在太子的脚榻上,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人家觉得殿下亲切想用更亲密的语气跟您说话嘛,您也不想臣女见了您就跟拜鬼神似的吧。”
    云杉已放弃挣扎,麻木地扭头不看。
    陈维远咳嗽一声,应付了事。
    单仲游这两次见到柳竹秋都主动避让。
    这三人已默认她是太子的女人,看这架势今后多半要入宫,因此提前拿侍奉嫔妃的礼数对待她。
    朱昀曦断定柳竹秋已与赴考的士子接触过,且相中了目标,盯着她笑问:“你是不是见过一些考生了?要是有满意的就说出来,孤王答应了替你主婚,绝不会失言。”
    此话一出,陈维远和云杉都很惊讶。
    柳竹秋心里张灯结彩,脸上还藏得好好的,正经道:“臣女只随朋友参加过几场款待赴考士子的聚会,觉得今年各地的解元中很有几位少年俊才,日后可为国家栋梁。”
    朱昀曦心领神会,将怒气藏得滴水不漏。
    谁让他当初亲口答应替她择婿?君无戏言,言出必行,更没理由怨她负心背叛。
    半月后两百名新科进士出炉,一齐入集贤殿参加殿试。
    太子名为主持,实际上不用亲自阅卷,由负责协助他的两位内阁大学士孟亭元和陈良机带人评选参考进士的等级,最后呈上三鼎甲的名单请他敲定。
    朱昀曦看名单上写着:状元何玿微、榜眼 顾淳如、探花滕凤珍。
    命人宣这三人觐见。
    何玿微等人入殿见驾,朱昀曦见他们都是一等一的美少年,和蔼发问:“汝等乡试成绩如何?”
    三人谦恭道:“草民得上苍祖宗保佑,都侥幸得了头名。”
    朱昀曦明白他们就是柳竹秋预定的丈夫人选了,嫉意喷涌,真想就此废了三人的功名。
    想归想,毕竟国事第一,他笑容不减,说了些褒奖勉励地话,让孟亭元将名单呈报皇帝,还以自己的名义赏赐了三位才子。
    下午,陈良机来回奏,喜滋滋说庆德帝已批准了评定结果,并对本届考生的水准大加赞赏。
    “陛下召见了三鼎甲,见他们个个青春年少,仪表非凡,夸本次春榜为‘金花第’呀。”
    朱昀曦附和着讲了几句喜庆话,而后说:“有几位大臣在试前便央求孤王为他们的闺女说亲。孤看何玿微三人才貌出众,又新得了功名,正是佳婿人选,但此事孤王出面始终不合适,想托陈尚书替孤做这个媒人,今晚琼林宴上就为几家订下亲事。”
    金榜题名连着洞房花烛,人生双喜联袂而至,确是天大的美事。
    陈良机觉得这桩差事光荣而吉祥,放下谨慎做派,痛快接受了。
    第七十九章
    春闱发榜, 柳竹秋见何、顾、滕中了三鼎甲,心想朱昀曦定会从中挑一个指婚,欣欣期盼着。
    怎料数日后他三人一同登门报喜, 说陈良机在琼林宴上替他们做媒, 为何玿微定了山东巡抚的大小姐, 为顾淳如定了四川布政使的独生女, 为滕凤珍定了吏部右侍郎家的二千金,男女方已行过聘定,准备近期择吉成婚。
    他们没见过女方的品貌,都有些忐忑。
    顾淳如说:“我们各自的家长都说等这次春闱后再为我们安排婚事,我们也没打算这么快娶妻, 奈何陈阁老亲自说媒, 不得推却,只好应了。”
    何玿微说:“女方家催得甚急, 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知能张罗成什么样。我在京城又无亲故, 目前只同晴云兄熟识,婚礼时还想请你做傧相,帮衬一二。”
    他一开口,顾淳如和滕凤珍也争着请柳竹秋做傧相。
    柳竹秋正是破蒸笼蒸馒头,气不打一处来, 强笑道:“算命的说小弟今年犯孤辰,若做傧相, 恐妨害他人婚姻。实在不敢应允, 还望三位仁兄恕罪。”
    三人十分失望, 请她届时务必去吃喜酒。
    柳竹秋回房将帐幔拧成麻花状, 苦叹世间事一报还一报。
    当年她做诗调戏苏韵, 气得陈良机为儿子退婚。如今那老头儿就横插一脚, 一口气搅黄她三段姻缘。
    好事没影,坏事成双。
    第二天她在文安县的表姑父阮楷来京探望他们一家,晚饭前一直在内书房和柳邦彦嘀咕。
    原来这老姑父是专为柳竹秋的亲事来的,说文安县有个姓匡的举人近日刚被选官,授任四川灌县县令。
    那匡举人农户出身,今年三十七岁,两年前丧妻,想在赴任前讨个续弦夫人,留在家中主持家务,照顾双亲。
    阮楷风闻后派人去替柳竹秋牵线,匡举人二话不说便应了,直接请他来柳家提亲。
    柳邦彦寻思这匡家虽说贫寒了些,但知县也是正经的官身,灌县离成都又近,若招匡举人为婿还能让他照料老家的亲亲戚戚,心里已活动七八分。
    问阮楷:“阿秋以前干了不少荒唐事,男方家真的一点不介意?”
    阮楷打包票:“我专门问过了,那匡举人思想开通,说有才学的女子少年时轻狂些实属平常,过了这若干年,想必已改过了,以后肯安心落意同他过日子就行。他父母为人也慈祥,只要阿秋恪尽妇职,好好孝敬二老,家里人再不会嫌弃为难她。”
    最担心的问题解决,柳邦彦没什么可挑的了,想到柳竹秋的喜好,贴心地替她多问了一句。
    “男方相貌如何?”
    “我亲自去看过了,长得蛮白净端正的,瞧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个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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