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苒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心里如何能不恨,且姨娘花了大价钱买的舆图,竟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她心下再恼恨,也只能跺跺脚转身离开。
    她记得那会儿潘世子说待会儿要在水榭向潘老夫人献礼,她得赶紧回花厅去,到时候和众千金一起去水榭。
    这厢,冯堇一回花厅,先前避她如蛇蝎的贵女们看向她的目光竟又亲和了许多,且三三两两地来同她搭话,请她帮忙刻些佛像物件。
    这些个贵女自是不差钱的,冯堇有心将她们培养成自己的长期顾客,便陪着笑脸一一应了。
    冯堇也大概能猜到贵女们转变态度的原因,大抵是看过那块如意观音菩萨玉佩之后,觉得她既能刻出有神性的玉佩,自是通了佛性的,她自幼长大的紫云庵就必定是正经上香供佛的地儿,而绝非先前冯苒暗示的半掩门子之所。
    过了一会儿,冯苒带着盼冬回到花厅,冯堇见她神色微郁,便猜到她定然未能成事,心里便暂松了一口气。
    而冯苒回到花厅后,意外地发现众贵女对冯堇又亲和起来,反倒都对她避如蛇蝎,一时心下更加郁愤了。
    好在没一会儿便有婆子来通传,请她们移步湖中水榭,同潘老夫人一起看场表演。
    冯苒这才心情好了些,总算又能见到潘世子了。
    冯堇见冯苒一下子变得跃跃欲试起来,心里一下子警惕起来,想着待会儿在水榭得好好看着她。
    众人来到水榭,见潘老夫人和一众贵夫人已经坐在水榭里了,便也一一落座。
    既在水榭看表演,想来应是湖上的表演,只是眼下湖面一片平静,众人也就只能先吃会儿茶。
    第十八章
    这厢,纪煊同冯堇等人分开后,便回到了园子南边假山上的凉亭之中。
    这处凉亭因着建在高高的假山之上,竟可以俯瞰整个园子。
    纪煊站在凉亭中,远远地看着冯堇跟在几名千金之后往园子西北角的花厅走去,眼看着她背影越来越小,直到进了花厅后彻底看不到她的人影了才收回视线。
    一旁薛华斌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摇扇一笑:“我说你今日怎么突然要同我一起来宣平侯府赴宴,原来是为了冯五娘。去年我同你说那冯五娘生得十分美貌时,你还不以为意,如今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可是在哪儿见了她,被她的美貌给折服了?”
    “庸脂俗粉罢了。”纪煊淡淡道。
    薛华斌愣了下,以冯五娘的姿色,怎么都跟庸脂俗粉沾不上边吧?
    “不对啊,我刚才可是看见你在园子里同她说了话的,你敢说你刚才突然跑到园子里去不是为了冯五娘?”
    纪煊瞥了他一眼:“你既喜欢她,我便将她赏给你做妾,如何?”
    薛华斌先是一喜,随即摇头道:“我虽纨绔,可不敢像陈槐那样做出强抢民女的事,不然等我爹知道了,铁定要打断我的腿!”
    纪煊见他怂成这样,便也没再坚持,似冯蘅那等毒妇,若给了薛华斌当妾,兴许反而会害了他。
    前世请期之前,还是薛华斌在他的书房意外看到他为未来王妃画的画像,斩钉截铁地说画像中人绝非冯五娘,他才知道,他弄错人了。
    可他分明在送聘礼之时顺道送了一块极好的玉料,让他那未来王妃刻一对鸳鸯玉佩,后来冯家将其中一块送到了王府,他看过确实与当初她在醉春园送他的那块菩萨玉佩是一样的雕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震怒之下派了人去调查,才知道她想娶的那位不是冯五娘,而是冯家庶女冯七娘。
    至于那块鸳鸯玉佩,的确是她所刻,只不过是冯蘅指使冯七娘为她刻的添妆。
    可见,冯家早就知道他想娶的其实是冯七娘,却一直刻意隐瞒,为的就是将错就错让冯五娘当上豫王妃。
    其实那时虽然为时已晚,但若他不顾一切去找皇兄求情,求皇兄收回先前的赐婚圣旨,皇兄未必不会答应。
    可彼时他怒火滔天,只想着她既然欺骗了他,那他也没必要给她豫王妃的位置,一个小小媵妾便足够了。
    偏偏这一念之差,竟让他后来后悔莫及……
    薛华斌琢磨了下,惊讶道:“不是冯五娘,难道是另一位千金?那是哪家的千金,竟能入得了您的眼?”
    当时他留在亭中俯瞰,只大概认出了冯五娘,却没能看清场中另一位千金具体模样,更不知道那是哪家千金。
    纪煊自十岁出宫建府,便同薛华斌相交,前世薛华斌身为成国公府嫡次子,本可以做一辈子富贵纨绔,却义无反顾地跟随他上了战场,还为了保护他丢了一条胳膊,因而纪煊对其很是信任,便没打算瞒他。
    “冯家七娘。”他说。
    薛华斌见他说这四个字时眉眼分外柔和,显然是真的喜欢上了。
    好兄弟终于有了喜欢的女人,薛华斌自然为他高兴,便道:“原来是冯家的小庶女,这还不简单,一顶小轿抬进王府做侍妾不就行了。”
    他先前因着冯五娘的美貌打听过冯家的事,知道冯家只有冯五娘一个嫡女。
    薛华斌为好兄弟高兴,好兄弟却瞥了他一记冷眼,到底是多年好友,薛华斌瞬间就明白了他这一记冷眼的意思,这是嫌侍妾身份低微,委屈了那冯七娘。
    “那就给个夫人的名分,也简单得很。”薛华斌道。
    见好友冷眼依旧,薛华斌有些惊讶:“你不会是想娶那冯七娘做侧妃吧?别想了,太后娘娘指定不会同意的。”
    “不是侧妃,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豫王妃。”纪煊语气坚定道。
    “你疯了?”薛华斌惊得从石凳上弹跳起来,“侧妃太后都不会同意,何况是正妃?除非,除非你直接去求圣上,让圣上直接下旨,倒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不急。”纪煊却道。前世他是直接遣了媒人上冯府提亲,走了一些流程之后消息传到皇宫,母后大怒要废止这桩亲事,他才去求皇兄下了道赐婚圣旨,一是为了给未来王妃荣耀,二是为了避免母后从中作梗。
    这一世,虽则七娘是庶女,但只要他坚持,皇兄应当还是会给他这道赐婚圣旨。
    只是,阿堇如今对他避之不及,他得先扭转她对他的态度,再上门提亲,好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薛华斌自己急得原地直转圈,好兄弟却来了句不急,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行罢,你这会儿不急,等那冯七娘许了别的人家,我看你还急不急?”薛华斌重又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不会有那种可能。”纪煊眸色幽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夫君都只能是他一个人。
    薛华斌见他如此笃定,便也不再多说,又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件正事,便颇有自信道:“你那会儿说的要建一个千机阁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兄弟我虽然读书不行,但三教九流的人却认识不少,这偌大的京城里,只要我薛华斌想要打听的事儿,还没有打听不出来的。回头叫上逸洲、嘉琅他们几个,准保能把这千机阁建成。到时候看谁还敢说咱们是无用的纨绔!”
    “此事不可声张,只能暗中筹建,且万万不能让人知道背后是我在主使。”纪煊叮嘱道。
    薛华斌闻言顿时神色严肃起来,试探道:“殿下建这千机阁,不会是想……”变天吧?
    “自然不是。”纪煊神色微冷,“这种话以后莫要再提。”
    他之所以想要组建千机阁,是为了刺探一切需要的消息,一来可以帮皇兄监察百官掌控民情,二来可以保护她,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前世是他想岔了,只想着要去边关建功立业来获得在朝中的话语权,却不曾想,想要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听话,军功远不如手握他们的把柄来得有用。
    毕竟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掌握了他们的弱点,不愁他们不听话。
    且一去边关少说半年,有了前世的教训,他实在不放心将七娘一个人留在京城那么久。
    第十九章
    薛华斌顿时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自己这位多年好友真的动了要变天的念头,毕竟豫王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只是因为出生得晚才没能承继大位。
    他若是有这个想法倒也正常,可他这些年一直一副要做富贵闲散王爷的样子,甚至不惜给自己添上许多恶名,以示自己没有那等野心。
    今天他突然拦住他的马车,要同他一起来宣平侯府贺寿。在凉亭里,还突然和他说起了要组建千机阁的事,他还以为他改变想法了呢。
    好在没有,不过,即使他真的有了什么想法,他作为多年好兄弟,便是拼着与成国公府断绝关系,赴汤蹈火也要支持他。
    “那咱们这情报网,是要遍布整个京城,还是……”薛华斌最后试探了一句。
    “除了皇宫,我要这整个京城,甚至将来整个大梁,都遍布我们千机阁的探子。”纪煊沉声道。
    “好!”薛华斌见他有分寸,便一拍大腿表示赞同,只是眼下他们身在宣平侯府,哪怕凉亭四周无人敢靠近,也依旧不是说话的地儿,只能等回头再寻个安全的地方详谈细节。
    正经事儿不能说,薛华斌便记起今早听到的消息,问道:“听说你昨晚将陈槐那厮给阉了?就因为他强抢民女?”
    纪煊没说话,他总不好说他之所以阉了陈槐,不是因为陈槐昨晚强抢民女,而是因为陈槐前世欺负了他的女人。
    薛华斌见他默认了,不由好奇道:“那民女可漂亮?比你那冯七娘如何?”
    纪煊想起昨晚那个民女不干净的眼神,淡淡道:“差之远矣。”
    薛华斌瞬间就好奇起来,却不是好奇那个民女,而是好奇那冯七娘究竟有多美。
    毕竟能让豫王一怒之下阉了陈槐,那个民女定然很有几分姿色。可豫王又说那个民女差冯七娘远矣,这不就说明冯七娘姿色绝美吗?
    在薛华斌看来,冯五娘已经够美艳了,难道冯七娘比她嫡姐还要美上许多?
    薛华斌暗自决定,日后定要找机会看看那冯七娘究竟生得何等美貌,竟能让豫王不顾身份也要娶她做正妃。
    不过那是日后的事了,眼下却还有更要紧的事。
    “你阉了陈槐,想那临漳伯定不会善罢甘休,今儿肯定会找圣上告状去,说不定这会儿闵公公已经在来找你的路上了。”薛华斌话刚说完,就见假山下不远处闵公公在侯府下人的带领下找了过来。
    “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听说我那四表弟今儿给他祖母准备了一场新奇的表演当大礼,看来你是没机会看到了。不过没事,兄弟我替你瞧。”薛华斌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
    纪煊熟知他的性子,并不以为意,只不动如山地坐在凉亭中继续喝茶。
    等到闵公公气喘吁吁地爬上假山来到凉亭,说圣上传他立刻进宫见驾,纪煊才放下茶杯起身,弹了弹衣摆上微不可见的灰尘,闲庭散步地下了假山,往皇宫去了。
    纪煊来到两仪殿时,正好看到临漳伯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跟圣上哭诉。
    “老臣就这么一个嫡子,本想今年就请立他为世子,可现在,他都不能传宗接代了,还怎么让他当世子?”
    临漳伯府庶子可不少,换个有出息的庶子当世子不比陈槐这种色胚蠢货强得多?纪煊心道。
    “可怜我的槐儿,本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现在昌勇侯府听说了消息竟直接派人来退了亲!”
    都不能人事了,昌勇侯又不傻,自然要退亲。且陈槐成亲前一个月还去妓馆厮混,显然没把这门亲事放在心上。
    “我可怜的槐儿啊,还没成亲生子就被那心狠手辣的豫王给阉了,百年之后怕是连个香火都没有啊……”
    陈槐虽未成亲,妾室通房却不少,这都没有孩子,说明他那方面不太行,阉了他还算是帮了他。
    “陛下,您这次一定要严惩豫王!我儿分明与那民女是两情相悦,豫王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削了我儿的命根子,如此置天理何在?置王法何在?陛下您再不严惩他,还不知道他日后会怎样无法无天啊……”
    把‘强抢民女’歪曲成‘两情相悦’,这临漳伯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景兴帝纪岷被临漳伯哭得头疼,却见九弟自来了之后便懒散地靠在后头的柱子上,一脸的不以为然,还用手指揉了揉耳朵,似是在嫌吵。
    景兴帝当即板起脸来,呵斥道:“纪煊,你给朕过来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煊这才走上前去,懒洋洋道:“事情皇兄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昨晚臣弟意外撞见陈槐强抢民女,就顺手为民除害了!”
    临漳伯听了立马大声反驳:“陛下,豫王他撒谎!我儿分明与那民女在醉春园包厢里两情相悦,是豫王突然闯进包厢伤了我儿,还诬陷我儿强抢民女,那民女老臣今日也带来了,就在宫外等候通传,还望陛下明察!”
    纪煊闻言微微讶异,看来他是做了一回东郭先生啊,也不知临漳伯是用什么收买了昨晚那民女,竟让那民女同意反咬他一口。
    不过他不以为意,只道:“臣弟与陈槐素无恩怨,若非是为民除害,又怎会出手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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