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殷篱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眼前的庄秋梧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在冲自己说什么,殷篱什么都听不清,只看到那张脸满是伤痕,张开口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喉舌早已不见,沾满泥土的头发遮挡着眼睛,时而露出两个不辨深浅的凹陷,他啊啊地说着什么,分明字不成句,殷篱却好像读懂了那些话背后的意思。
    阿篱
    阿篱
    他一遍遍喊着,与噩梦中的那个声音渐渐契合。
    殷篱看到他趴在地上,用仅剩的两只胳膊向前爬,身下划出一道道血痕,还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她,仿佛想将她一同拽入地狱。
    殷篱分明那么害怕,怕得全身发抖,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还是缓缓抬起颤颤巍巍的手,似乎想在那人绝气之前拉住他。
    可两只手刚要触碰,就被横生出来的一只手挡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住殷篱的手腕,力道之深甚至还发出一声啪的轻响。
    殷篱骤然回神,扭头便见李鸷出现在她身侧。
    酥麻的感觉从天灵盖里炸开,殷篱全身凝滞。
    身前什么都没有,你在抓什么?
    李鸷抓着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眼中却藏着深沉如夤夜般的疑惑。
    他出现得太突然,之前并未听到任何通传的声音,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庄秋梧忙从贵妃榻上起身,已经回来的流光扶着她给李鸷行礼,大殿中的人纷纷跪下。
    参见陛下。
    那一声参见陛下将殷篱从噩梦中拽出来,却让她一脚陷进了更可怕的噩梦,她屏住呼吸,垂眸看了看紧握着自己的手,一时间瞳孔骤缩,仿佛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猛地甩开了去,抚着胸口急急退后几步。
    李鸷也没想到殷篱反应会这么强烈,他眯着眼看了看面色惊惶的殷篱,收起手,扭头看向庄秋梧:朕见皇后宫中宣召太医,以为是你身子不舒服,便与冯振一道来看看,现在看来,这太医不是为你召的
    朕没来之前,你们在说什么?李鸷眸中带着审视,发出锐利的光,偏偏面色柔和,像是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
    庄秋梧背后发冷,在李鸷出现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了殷篱的异常,心思流转间,脑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猜测。
    可她终究不知道其中隐秘,也不清楚什么才是触发殷篱失控的原因,只好避重就轻道:臣妾这几日身子疲,想让柔妃妹妹替臣妾分担一下后宫之事,见了柔妃妹妹才发现她面色也不好,臣妾担心她的身体,便差人请冯太医来看看。
    没提公主,也没提暗牢。
    李鸷默了片刻,问:只是如此?
    庄秋梧恭敬地跪着,没有任何慌乱,压了压头颅:只是如此。
    李鸷回头冲殷篱招了招手:那你怎么这么害怕?朕以为你们说了什么。
    过来。
    他看着殷篱,眉眼柔和,在三步远之外的殷篱瞪圆了双眸,袖中的手几乎失去了知觉,很短的时间内,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攥紧拳头,找到了身体的掌控权。
    迈开脚步,殷篱走了过去,李鸷伸出手,她没有停顿地与之交握。
    宫人搬来宝座,李鸷和她一起坐下。
    手很凉。李鸷低声说了一句,气息挨得极近,然后转头对远处的冯振道,过来给柔妃把脉。
    是。
    冯振不敢耽搁,低着头赶紧走了过来,放下药箱准备给殷篱把脉的时间,李鸷这才转过头对庄秋梧道:平身吧。
    庄秋梧心里松了一口气,眼睛却有一种酸胀的感觉,但她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即便再失望,都可以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
    谢陛下。她扶着肚子起身,下面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但那刺痛转瞬即逝,就好像幻觉一样,庄秋梧脸色白了白,抬头看到李鸷正与殷篱说着什么,耳语低沉缱绻,听不清楚,只能看到他温柔宠溺的神色。
    那是她很少见到的。
    庄秋梧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于是只好咽下去,在流光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到榻上。
    冯振看完诊,只说殷篱是气血郁结,不宜劳累,不宜思虑,药平时就在喝着,倒是没有别的问题。
    殷篱低垂着头,在周身包裹着李鸷的气息时,瑟缩在自己的空间里。
    李鸷嘱咐了几句话,殷篱只管点头,实则什么都没听进去。
    李鸷见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能察觉到轻微的颤抖,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收起神色,李鸷抬头看向庄秋梧:柔妃体弱,以后无事,皇后还是别打扰她休息了。
    庄秋梧脸色骤然一变,这话说得已是相当不留情面,以前不管是什么时候,李鸷对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很少苛责她。
    可现在
    臣妾记住了。庄秋梧仍旧秉持着一贯的贤淑恭敬,低头应下。
    殷篱精神很差,李鸷自然没有久坐的打算,嘱咐庄秋梧好好休息之后,便打算带着殷篱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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