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意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看到很短的时间殷篱便大汗淋漓,心中大骇,这是怎么回事?你阿姐怎么了?
    面对燕无意的询问, 阿蛮也惊慌无措, 她扑到床边, 声音已经变了形:我也不知道啊!阿姐!阿姐!你怎么了?哪里难受?怎么会这样
    殷篱方才还能忍受,到了床上却开始难耐地打滚,身子躬缩成一团, 不停地低泣:疼!我好疼!
    我去请大夫!
    金槛转身就要出去, 燕无意还未来得及制止, 他刚走到门口,两扇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桄榔一声,将外面愈发急乱的风雨声带到屋子里来。
    金槛脚步一僵,抬头看着来人,表情一丝丝皲裂:师父?!
    燕无意自然也看到来人,同样很震惊,商练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李鸷也知道殷篱的藏身之处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来得这么巧?外面是只有他一人,还是埋伏了很多人?他们还有可能逃出去吗?
    燕无意心急如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来人,一边将殷篱护在怀里,商练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床上痛苦挣扎的人,视线落到眼前目光坚定的人脸上,肃声道:你拦不住我的,让开。
    金槛耳边全是殷篱的痛吟声,像是从心里缓缓撕裂的伤口,身前的压力如大山一样倾覆而下,他挡在门前岿然不动,明知他说的是对的,却仍不肯挪开半分。
    咬紧牙关,他忽然后撤一步跪在地上,对商练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师父!徒儿求求你,看在往日情面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如果能有别的办法,谁也不会跪在地上求别人施舍一点可怜,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刺骨冰冷,当你身后毫无依仗,越是这么卑微求援,越无法激起对方半分仁慈良善。
    而仁慈良善,本就是他们那样的人最为稀缺的东西。
    金槛看到那双黑靴越过他走了进去,杵在地上的手慢慢攥紧了拳头。
    他强迫自己记住这一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他要把这种屈辱、绝望、恐惧和愤怒都深深烙印在脊骨上。
    商练踏进里间的门槛,远远在床前站定,燕无意紧紧拥着殷篱颤抖的身子,抬头冷冷地看向他,问道:只有你来了,还是你已经让人把这里围住了?
    阿蛮跑到商练身前,张开手臂阻挡他,明知是螳臂当车,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前来:如果你要把阿篱姐姐带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我们已经逃出来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带她回那个火坑!谁也不行!
    阿蛮黛眉竖起,眼中早有了视死如归的决绝,商练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到燕无意身上,声音没有高低起伏,他道:我不会动手。
    陛下说了,回去不回去,全凭柔妃的意思。
    话音刚落,阿蛮便笑逐颜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商练,全身的警惕都下意识放松起来:商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陛下真的没让你来抓我们回去?
    后面的金槛站起来,眼中同样有惊诧,只有燕无意眉头没有舒展,他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刚要说话,怀中人疼痛似乎越来越剧烈了,已经没有了大幅度的挣扎,而是蜷缩在一起,仿佛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篱!阿篱!燕无意面色一慌,此时也顾不得商练在这里,注意力全都移到了殷篱身上,可商练的话紧接着就闯入他的耳中。
    她如果不回去,很快就会疼死的。商练面无表情地道。
    三人身子一震,都看向商练,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大许多,试图理解商练话中的意思,燕无意浑身发冷,有一个猜测很快从心底钻出,可是他又无法相信,所以思绪一出就否定自己,商练似乎看出他的内心,一句话将他打入无间地狱。
    她身体里中了一萼红的毒,七日没有吃下解药,已经到极限了。
    阿蛮听不懂商练的话,白着脸问:一萼红是什么?
    金槛瞳孔收缩,看着地面,眼神缓缓寂灭。
    他在玉麟军时,听过这种毒。
    伤及骨髓,疼至心脉。
    无止无休。
    燕无意只是短暂地失神,他飞快地拿起殷篱的手,将袖子向上一拽,目及之处,从手腕处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向上蔓延,一直到衣服阻隔下看不到的地方。
    当看到那道红痕的时候,燕无意感觉自己全身骤然泡入寒彻刺骨的池水之中,一种难言的情绪冲进他的眼眶,后悔、不甘、愤怒、自责相互缠绕着,几乎要将他窒息,但他只是小小地溢出一口气,下一刻,燕无意豁地起身,抱着殷篱便要离开。
    长腿刚跨出去三步,就觉得衣领被人拽了拽。
    燕无意低头,看到殷篱满脸细汗,脸色苍白无血,她半闭着眼,像一只乖乖的幼兽,艰难地吐出两声哀吟:不回去
    他说不回去,却疼地吸了口气,殷篱抓着他的衣领,拼进全身的力气:阿蛮金槛带她们逃
    燕无意知道她在说什么,可越是清楚地明白,越觉得心被撕扯得难受,一萼红是什么样的毒?再意志坚定的男儿尚且都抵御不了,她是如何忍耐着剧痛跟他说出这种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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