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茄花
    他唇边笑意倏尔深了,嗅着屋内燃香淡袅。
    殿下, 您就这般不想要与臣的孩子
    殿下,在您的心里, 究竟爱不爱臣
    他独自在黑夜中呢喃, 声声质问他的殿下。
    可他无需他的殿下回答什么,顾钦辞冷俊眉眼间没有一丝怒容。他温柔, 他含笑, 他眉目盈盈,他薄唇上扬。
    他说:没关系, 您不爱臣也没关系
    只要您一直乖乖在臣身边。
    只要臣深爱着您,就够了。
    披着夜色,顾钦辞掀开被褥下榻,悄无声息地取走炉内香屑。一身玄衣推门而出,柔和与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目色暗比深渊, 遍布浓稠阴翳。
    上元佳节无宵禁, 时值三更, 街头仍有寥寥行人,闲庭信步,游赏花灯。
    顾钦辞走在如昼明灯下,却无心欣赏美景。
    香料铺的掌柜正挂上打烊木牌,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
    帮我配点香。说话的男人整张脸都被黑纱笼罩着,嗓音低沉,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掌柜道:抱歉啊,咱们店今天已经打烊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顾钦辞拿出一锭金子,映着灯火灿灿发亮。
    掌柜的眼睛霎时也跟着变亮,迅速摘下那块写着打烊二字的木牌,推开店门:客官请。
    敢问客官想配什么香?
    我说你记着。顾钦辞道,沉香一两,茉莉五钱,白芷三钱,广藿香四钱,安息木三钱,甘松一钱
    还有吗?掌柜顿笔,抬头问。
    就这些。顾钦辞坐在摇椅上,二郎腿随意翘起,闭着眼道,多久能做好?
    掌柜揣着金子,态度格外客气:老朽把后院帮工都喊起来,差不多半个时辰可以做完。
    嗯。顾钦辞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尽快,我在这里等着。
    后院中,碾钵与碾槽的捣药声相应响起。顾钦辞掌心攥着方才取走的零星香屑,他眼皮子始终没睁开,眉宇仄痕却越皱越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掌柜轻声唤他:客官,这香做好了。您来闻闻味道,如果没问题,老朽就给帮您打包
    有问题。顾钦辞忽然坐起身。
    掌柜看了眼摆放柜台上的香粉,又看了眼坐在距离柜台五尺远的这位顾客,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这还没闻呢,怎么就知道有问题了。
    只听顾钦辞道:刚才那张配香的方子里,我漏说了一样,劳烦掌柜给加上去。
    紫茄花,两钱。
    掌柜嘴角抽动幅度顿时大了好几倍,不禁多嘴说两句:客官调制这香是自己闻吗?家中可有妙龄女眷?这紫茄花虽是良药,但它
    我知道。顾钦辞眉间已有不耐之意,直接又掏出一锭金子打断他,自己则边说边往店外走,照我说的加进去便是,不必连夜赶工,我抽空再来取。
    花灯绚烂依旧,街巷则已然空空如也。
    头顶烛光曳曳摇晃,深更重露,冷风拂面,却吹不散他胸口郁结。
    顾钦辞在空旷街道上站了良久,烦躁扯下帷帽,凌厉掌风将轻纱劈成无数碎片,和掌心香屑飘零着散落一地。
    他找到一家彻夜开门的武馆,脱去外袍,没拿刀枪剑戟,用最原始的攻击方式徒手劈打木人桩,一掌又一拳。
    他浑身肌肉紧绷,因出招太过狠厉,手臂上凸起骇人的青筋。痛觉沿着四肢清晰传导至大脑,没让他动作放慢下来,反而刺激了压抑的神经,愈加兴奋,愈加用力。
    片刻不停的发泄,汗液如瀑,淌湿了衣衫,给他发红的皮肤镀上一层锃亮水光。
    木人桩饱受摧残,一个多时辰之后,终是不堪重负地散了架。断木残屑倒刺进顾钦辞手背,顷刻间渗了血。可他恍若未觉,躺倒在冰凉地面上,任由冬日寒气钻进体内,安抚躁动的热血。
    他大口喘着气,总算逐渐冷静了下来。
    从不否认,他骨子里就是个贪婪的人。
    他有深入脊髓的执念。
    想用铁链锁住宁扶疏的手脚,把她关在寝殿里;想要她眼底只有他一人,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只对他一个人笑;想将她缚在怀里,满足他所有肆意妄为的欲`望;还想让她和自己生儿育女。
    顾钦辞不喜欢小孩子,可他喜欢一切融合了他们眉眼的产物。比如他射下来的那只像野狼和白兔,前者像他,后者像宁扶疏。
    但纵使他再贪婪,也始终没有忘记。他的殿下不是任由揉搓的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宁扶疏那么骄傲高贵,她合该是翱翔海天的鲲鹏,水击三千里,扶摇九万里。他既爱她,便更应尊重她,保护她的羽翼,不被任何人折断。
    只要她肯在他身边,其余一切,都不及她最重要。
    离开武馆,已接近寅时。天空浅浅地翻出鱼肚白,贩卖果蔬的农人与早点铺子的师傅陆续出摊。
    听闻朝歌灌汤包颇有盛名,与金陵一绝的汤包各有千秋。顾钦辞问过当地百姓,得知西巷口的灌汤包最好吃,也最受大家欢迎,时常去晚些就卖光了,他当即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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