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将珠帘放下,转过身的瞬间眉眼阴翳密布。
    走出寝殿,赵参堂在外侯着,面色悠然。
    宁常雁憋了满肚子的火霎时找到宣泄口,是赵参堂,是他的好舅父,是站在阶下这个眼角挂着嘲弄笑意的人,一遍遍告诉他阿姊如何欺君,如何谋私,才闹出那般乌龙,让阿姊气他怨他,与他生了隔阂。
    偏偏赵参堂还不知好歹地凑上来,往烈火上浇油:陛下,是否果真如臣所说,长公主包藏祸心。您好不容易把顾钦辞困在金陵,牵制顾家兵权,她倒好,又将人放回了狼堆。这摆明是盯上了边关三十万大军,在拉拢顾
    闭嘴!宁常雁面色阴沉,看向赵参堂的一双龙目狠戾,依朕看,包藏祸心的人是舅父吧?
    皇姐不过是举荐了一位清州统帅,你就眼红成这样?赵卿,你太让朕失望了!
    赵参堂骤然挨了一顿雷霆训斥,心底甚是莫名其妙。他不清楚殿内发生了什么,却知晓这么些年以来,小皇帝虽更依赖皇长姐,但对他这个表舅也是拿出了待股肱之臣的尊重。
    坦言失望和不满,这是头一遭。
    赵参堂匆匆望向小皇帝:陛下
    宁常雁见到他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愈发火大,神经突突直跳,气息都喘不匀:给朕跪下!
    赵参堂愣怔,一张老脸涨得发红。
    臣跪君天经地义,可四下立满太监宫女。要他众目睽睽地屈膝罚跪,往后堂堂正一品太尉的威严何在,天子近臣宠臣的声名何在。
    委实丢尽颜面。
    赵参堂眉头皱得能拧死好几只蚂蚁苍蝇,但见小皇帝鲜有地怒目圆睁,脸上全是烦躁与不耐,到底掀起袍子,缓缓跪了下去。
    膝盖着地的人头顶冠帽才到宁常雁脚边位置,他压在胸口的心气总算顺了点,抬脚往赵参堂肩头踹去。
    太尉属武职,赵参堂年轻时毕竟是杀戮战场的大将军,虽已十多年不曾提枪上阵,但一身健硕肌肉不减,老当益壮。相反小皇帝疏于习武,一脚踢在赵参堂肩膀,跪着的人像块磐石纹丝不动,晃都没晃一下。
    这便很尴尬了。
    风吹黄叶萧萧下,窸窣声响仿佛在讥诮他,既伤了阿姊的心,又无能惩处不了赵参堂发出的笑声。
    来人!宁常雁怒甩衣袖。
    周围侍奉的太监立马眼观鼻鼻观心,躬身等候圣命吩咐。
    传朕旨意,太尉妖言惑众,诽谤长公主,又意图离间朕与皇姐,其心可诛。
    然朕念其翊戴之功,从轻发落,自今日起,禁足府内反省思过,无诏不得踏出半步。另罚俸一年,至于辖归太尉掌管的军政事务宁常雁微顿,全权交由长公主裁决。
    语罢,摆驾回宫。
    赵参堂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衍变这样。
    禁足反省和罚取俸禄于他而言都无伤大雅,但执掌天下的军政大权,是他这么些年耗尽心血一点点攥紧,捏在自己手里的命根子,无论如何不能放给宁扶疏。当即跟上帝驾,想为自己解释辩驳。
    朕允你起来了吗?宁常雁冷冷瞥去一眼,看来是朕平日里对赵卿太过和颜悦色,叫赵卿忘了规矩。
    长公主府门外宽敞,去那儿跪着,别碍了皇姐的眼。
    院外凉风催木枯,殿内暖烟熏人笑。宫女太监的脚步声如潮水退去,风风火火来的仪驾,乌乌泱泱又走了。
    只留赵参堂颜面扫地,跪在人来人往的乌衣巷,被那些他平日里最瞧不起的贩夫走卒指指点点。
    若是往常,宁扶疏对看人笑话没甚么兴趣,但偏偏,赵参堂几次三番算计到她头上来,触碰她底线。宁常雁削权罚跪是宁常雁对赵氏的惩戒,不代表宁扶疏愿意息事宁人。
    她准备去外头瞧一瞧,起身下榻。
    殿下去哪儿?顾钦辞本就搭在她腰上的手臂蓦地收紧。
    宁扶疏拍了拍他:帝驾已经走了,可以不用演了。
    顾钦辞整片胸膛都贴在她背脊,硬邦邦的,脸颊一个劲磨蹭她发顶:谁说臣是演的?他嗅着宁扶疏身上淡淡茉莉花香,随呼吸沁入五脏六腑,低沉嗓音顷刻间变得轻柔,像个撒娇的孩子:殿下,臣真的很疼
    他说着,拉过宁扶疏的手往身后探去:不信,您摸一摸。
    纱幔重掩,灿烂晚霞透过凤纹盘旋的红绡,照在男人侧脸,宁扶疏看见他面容轮廓似镀上一层细碎鎏金。目光往下,单薄亵衣鼓着不可名状的形状,是他说的疼。
    宁扶疏手指蜷曲,下意识抗拒。
    顾钦辞看见了,在她视线不可及的阴影里,眸色暗下来。一边温柔儒雅松开她手掌,不做勉强。一边用他的温度,蹭了蹭她外侧腿根。
    殿下,臣不想收场。他的声音仿佛比铜炉炭火还要烫上两分,臣想假戏真做。
    宁扶疏身体僵硬,一时间不敢乱动。
    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
    太被动了。
    她在顾钦辞面前,实在太被动了。
    宁扶疏不喜欢这样的状态。
    她习惯了长公主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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