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修斯夫人转过身从餐桌上端了最小的烛台过来:“丹只听得懂法语,我帮你。”
    蒋陌然朝着埃尔修斯夫人微微一笑,小心翼翼的将画的一角架在烛台上熏了一会儿。
    “上帝啊……”潘德尔捂着眼睛,生怕亲眼看到蒋陌然烧了他的宝贝。
    那张古老的画质被烛火微醺,开始慢慢的变化,在角落的位置上,有一行小字慢慢显现出来——“by.swan,in.2007.”
    周围的人开始惊呼,如果这幅画是真的,那么这幅画的作者绝不是这个名叫swan而默默无闻的人,也不可能是在2007年完成。所以很明显,这张画是赝品。
    “这不可能!”潘德尔抢过蒋陌然手里的画纸,那行小字待冷却后又重新消失不见了,他又不死心的拿着画在烛火上熏了熏,那行小字又离奇的出现在画纸的一角。
    潘德尔羞愤的老脸通红,提起手里的画就要撕碎它,埃尔修斯先生出手阻拦:“老朋友,就算这不是古董画,可能模仿出这种程度,这就不仅仅是一幅赝品了,这是艺术品。”他把画和相框拿给了管家,吩咐他放进书房里稍后找人重新装裱。
    埃尔修斯先生丝毫不在意赝品的事给他这个收藏大师的名头上蒙尘,他反而很高兴的向蒋陌然伸出手,态度诚恳的向她请教:“钧的朋友果然非同凡响。我想知道小姐是怎么知道这幅画里的秘密?”
    蒋陌然很大方的和他握手:“埃尔修斯先生,我在曾经见过一副一模一样的画,所以知道怎么去验证它的真伪。我见过的那幅画也是经过做了旧处理,但是相框的右下侧有只很独特的天鹅,是画者刻上去的,仔细看相当显眼。”
    埃尔修斯先生扬扬眉,默默的念着那个名字:“by.swan……”画者处处留着痕迹想让别人认出他的手笔,可却只有这个小女人看出破绽。
    蒋陌然只笑不语。
    埃尔修斯先生颇为惋惜的说:“如果我知道画这幅画的人现在在哪里,肯定会花大价钱栽培他的。单纯去仿造临摹名画的话,有些可惜了。”
    展少钧轻笑:“埃尔修斯先生是惜才之人。”他的话打破了刚刚因为赝品这个小插曲带来的短暂尴尬,大家手执着酒,又开始旁敲侧击着询问庄园式酒店的开发问题。
    伊娃不甘心的站在人群中间,姣好的面容气的发白,这个机会本身就是她的,现在却半路杀出个中国女人来!
    “伊娃。”潘德尔先生拽了拽她的胳膊,出声提醒她。伊娃是那么心高气傲的姑娘,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可就算是伊娃的父亲墨菲斯先生来到这里也要敬埃尔修斯夫妇三分,她一个小辈,已经失礼过很多次了。
    伊娃低咒:“哼,咱们走着瞧!”
    再也没有人理会一旁生闷气喝着闷酒的伊娃,因为他们自己的目的远比别人的情绪重要的多。
    “罗德你看,今年我终于找到合适的人来代言自己的产品了。”埃尔修斯夫人神采奕奕,笑着执起蒋陌然的手,和颜悦色的说:“待会儿合作方的人就要来了,咱们的明日之星衣服脏了可不行。走,我带你去换一条裙子。”
    蒋陌然用眼神询问展少钧,她不知道这样合不合规矩。
    “那就有劳埃尔修斯夫人了。”展少钧大方的示意她跟着埃尔修斯夫人同去。
    埃尔修斯夫人牵着蒋陌然的手说:“来,跟我来。”
    “谢谢。”包括刚才的事,她都要谢谢埃尔修斯夫人。
    埃尔修斯夫人朝她眨眨眼睛:“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不是吗?”
    蒋陌然和她相视而笑,不再如此客套。她跟着埃尔修斯夫人走上二楼,在转角的地方进了夫人的卧室。屋子的光线极好,巨大的落地窗外绵延着无尽的薰衣草田,从房间的这个位置看去大好风光尽收眼底,仿佛窗外就是紫色的海洋。
    埃尔修斯夫人从大衣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摊在床上,朝着站在窗边的蒋陌然招招手:“来,试一试。这条裙子是几年前罗德给我定做的,我还没有穿过。”
    “这是埃尔修斯先生给您定做的……我不能要。”蒋陌然提起自己的裙角看了看,“其实用水洗一洗就好了,不碍事的。”
    “傻姑娘,礼服不是那么清洗的。”埃尔修斯夫人笑着将她拉过来:“穿上吧,我今天请来国内的一家公司和我商谈广告的事,待会儿你也去见见他们。”
    “好。”
    蒋陌然换上衣服,埃尔修斯夫人捏着稍微有些宽大的地方笑着说:“你看,小姑娘的的身材就是比我这个老太婆好。等一等,我找些东西帮你处理。”
    她提着衣服,看着埃尔修斯夫人忙碌的身影,小声询问:“夫人,我该怎么谢谢您?广告的事……展先生没有和我提过,我来法国是带着家里人旅游的。”
    “如果他和你提过,而且你也是冲着合同来的,就算你真的救过我的命我也不会把这个机会留给你。”埃尔修斯夫人笑了笑:“我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婆。”
    “您可不老。”蒋陌然实话实说:“您看起来比我妈妈要年轻很多。”
    “当然,我刚过四十五而已。”埃尔修斯夫人说着,手里用别针将多余的布料勒紧,嘴里还在轻哼着她熟悉的曲调。
    “您在唱钟潇的歌,”蒋陌然听得出来,“上高中之前我和我好朋友很喜欢听她唱的歌,没想到您也喜欢她。”
    “钟潇是个傻女人,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熬了大半个青春。”埃尔修斯夫人轻笑摇头:“还好她最后醒了,知道对自己好的人才值得珍惜。”
    蒋陌然对她的话有些感同身受,为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活着是这个世上最煎熬的事,心里的伤和可望不可即的痛苦除了自己谁也不会明白。她忽然有些好奇:“钟潇出道的早,退出的也早,您是怎么知道她的私事的?”那个年代,还没有八卦杂志这么犀利的东西,艺人的隐私相对保护的很好。
    “我当然知道。”埃尔修斯夫人笑容淡然,“因为我就是钟潇。”
    “啊?!”
    蒋陌然激动的转过身去,埃尔修斯夫人连忙扶住她的腰:“别动!小心被针扎到。”
    “我能要您的签名吗?”蒋陌然红着脸:“我好朋友很喜欢您。”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合同之外的地方签过名字了。”埃尔修斯夫人笑起来,俏皮的朝她眨眨眼睛:“好了,别让我的客人们久等,签名的话,机会多得很。”
    “好的。”
    蒋陌然陪着埃尔修斯夫人走下楼梯,庄园里不知来了什么人,原本热闹的气氛更加活跃了。
    埃尔修斯先生看到她们两个出来,朝着钟潇招招手:“亲爱的,你刚刚上去他们就到了。”
    钟潇加快了步子,上前和来人拥抱:“等你很久了。”
    “抱歉夫人,路上耽搁了一些。”
    蒋陌然扶着楼梯,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阶。她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去看楼下的那个人。那张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面孔仍旧精致的毫无瑕疵,可却让她几乎落荒而逃。
    埃尔修斯夫人有些责怪他的意思:“少白,怎么没带你母亲一起来?”
    第五十四章 无心之失
    “少钧要来法国办事,艾瑞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所以她让我先给您带了礼物,等少钧回国了她再来看您。”顾少白脸上挂着礼貌但略显疏离的神色,一如蒋陌然印象中的丝毫不差。
    蒋陌然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很大,大到足以让别人听着这个声音找到她……
    “云荏一向喜欢孩子,”埃尔修斯夫人呵呵笑着:“等到你成家立业有了小孩,恐怕她会比总统还要忙。”
    展少钧笑起来,瞥了顾少白一眼:“埃尔修斯夫人,你要是再提结婚生孩子的话题,恐怕他就要走了。”
    “事业为重是好事,总要有个家才好。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埃尔修斯夫人笑起来,回过身将已经僵直的蒋陌然拉到人前:“少白,我已经选好产品今年的代言人了,恐怕要让你公司的姑娘们白跑一趟了。”
    顾少白那双眼睛扫来的时候,蒋陌然觉得自己的血都要凝固了,她下意识的放缓了呼吸,脸上根本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少白,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蒋小姐,《完美新娘进化论》和《双面少女》的主演之一。”展少钧热络的为他们互相介绍:“蒋小姐,这是我表弟顾少白,和你一样是娱乐圈的人,南方的星图娱乐公司就是他名下的产业。”
    “您好……”蒋陌然困难的挤出一个笑脸,任她怎么想也猜不到展少钧居然是顾少白的表哥,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来不及消化。
    顾少白扬了扬眉,这个蒋小姐的反应很奇怪:“你好。”
    伊娃端着酒杯风情万种的走了过来,热络的和顾少白打招呼:“顾,怎么也不和人家打招呼?上次自从你走了以后,我有好一阵都茶饭不思呢。”
    “好久不见,墨菲斯小姐依旧光彩照人。”顾少白既不冷淡也不热络的和她寒暄。
    伊娃的眼睛在神色古怪的蒋陌然身上扫了一圈:“顾,蒋小姐也是你公司的人吗?”
    “不,我们第一次见。”初次见面,蒋陌然给顾少白留下的印象其实并不好。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紧张的握紧自己的手,一副唯唯诺诺又死板的样子。不高挑,不够漂亮,最多气质好而已,如果不是听说艾瑞喜欢这个女人的话,他连和她交谈的兴致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埃尔修斯夫人说蒋小姐也是艺人,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呢?”伊娃的眼睛在蒋陌然身上转了转,满眼轻视,隐隐有种戳破谎言的兴奋之感。
    顾少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国内的经纪公司不止我一家,伊娃小姐应该明白的,中国很大。”
    “呵呵,顾,你上次答应我要和我共进晚餐的,这次一定要兑现。”伊娃有些悻悻然的转移话题,她刚刚被潘德尔教训一番,这会儿也学乖了,暂时不去找蒋陌然的麻烦:“那么不打扰了,你们聊。”
    “年轻的姑娘总是那么热情。”埃尔修斯夫人看着伊娃活跃于酒会的身影,转过头和顾少白说:“少白,有件事要麻烦你。”
    “嗯,夫人您说。”顾少白在埃尔修斯夫人面前不会带着那股浑然天成的高傲。
    “你也知道,伊娃的父亲在法国时尚界和演艺圈都有关系,恐怕这次的合同没有签给伊娃还让她当众难堪的事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埃尔修斯夫人隐隐有些担忧,“拍一支广告不会耗费很多时间,不过其他事就有些麻烦了。”
    “夫人您放心,既然您那么信任我,后期的事我会尽量做好安排的。”顾少白没有丝毫困扰的样子,处理这种事他一向游刃有余。傲慢的大小姐他见得多了,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墨菲斯先生也是生意人,不会为了女儿做太出格的事。
    蒋陌然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地方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偏过头对埃尔修斯夫人说:“我去拿点东西喝,您需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埃尔修斯夫人又问:“少白呢?你要喝点什么?”
    顾少白没有丝毫拘谨,既然蒋陌然要去拿东西,那就顺便给他捎过来就是了:“一杯红酒谢谢。”
    蒋陌然僵硬的笑了笑,像是得到了某种特赦一样飞快的逃离顾少白的身边。她在长方形的餐桌上端起了一杯酒狠狠的灌了几口,感觉那酒灼烧着自己的喉咙的时候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镇定,蒋陌然!
    现在他不认识你,你也不应该认识他!
    可是为什么她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这句话之后,却只有说不尽的遗憾和不舍留在心尖上?
    不舍得么?
    从她重生那天开始,她和顾少白就不该再有任何关系。
    两杯酒下肚,蒋陌然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脸色渐渐红润,麻木而冰凉的手脚也有了暖意。
    她有些自嘲的想着:蒋陌然你看,前世你跟了顾少白八年,却到死的那天也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表哥姓甚名谁,就算你知道顾少白疼爱自己的小侄子,却也从未见过那孩子一面。如果他的心里有你,如果他信任你,又为什么避讳着让你接触他的隐私?
    八年的岁月,她也不过是他手里好用的棋子罢了,从不用放感情进去,却可以将她拿捏在手掌之中。
    这辈子,她有事业,有朋友,有未来,她也已经拥有舒冬言语间描述的那些最好的东西了,她不想让重新回到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再毁了这一切。她早知道进入娱乐圈就肯定会有与顾少白重逢的一天,现在她究竟在怕什么呢?
    蒋陌然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她取了杯子倒上红酒,习惯性的在杯子放了冰块。走回客厅的时候,埃尔修斯夫人正和顾少白说话。
    “蒋陌然,你回来的刚刚好,我们在谈广告的事,你也来听听。”
    “关于拍摄场地的问题么?”蒋陌然很自然的想到了这个问题,她将手中的高脚杯放在顾少白的左手边,并在高脚杯的下面垫上了一张纸巾。她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让坐在那里的顾少白微微一愣。
    酒水和咖啡放在他左手二十公分左右的位置上,红酒里的冰块不多不少一共有五颗,装红酒的高脚杯下一定要垫上干净的纸巾方便他擦拭手指——这是连他的贴身秘书都经常忽略细节,是他个人很注重的习惯,为什么这个蒋小姐会如此自然的做出这种动作?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
    顾少白英挺的眉微微一皱,继而恢复平静。这个叫蒋陌然的女人坐在展少钧的身边与埃尔修斯夫人交谈,态度不卑不亢,思维敏捷,表达能力相当不错。如果不是她出演的《双面少女》创造了票房奇迹让他记住了这个和陈安之演对手戏的女人,他可能会认为她是展少钧的秘书,或者是埃尔修斯夫人在圈子里找来的项目经理人。
    自始至终蒋陌然都没有看他一眼,这让顾少白觉得很奇怪,也觉得很有意思。
    “少白,普罗旺斯可以吗?”展少钧喊了他两声,自家一向头脑清晰运筹帷幄的表弟突然在谈论公事的时候走神,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今天他是怎么了?
    “嗯?”顾少白回过神来,思维跳脱回公事上:“既然是夫人旗下产品的广告,还是在庄园里拍摄比较好。”
    “这样会不会缺少新意?”埃尔修斯夫人出国之前本身就是艺人,考虑的事就更加专业全面,“这几年无论这里哪家公司做的广告和商品海报都是‘自然派’,不是拥抱薰衣草就是躺在薰衣草的海洋里,简单俗套又老掉牙,我经常在想那些创意总监是不是该换年轻人来做了……”
    蒋陌然被埃尔修斯夫人这几句话惹得笑起来,她提议说道:“夫人,不如主题定位为‘喧闹都市中的别致幽香’吧?”
    “嗯?”埃尔修斯夫人扬扬眉,显然对她的提议感兴趣。
    蒋陌然解释说道:“自然的味道就是安静,悠远,但是别具清幽。设想一下,在繁华拥堵的都市中,如果有这一点清香,让人们烦躁的情绪迅速安定下来,闻着这味道就想到了广袤的薰衣草田和大自然,让人心情愉悦。想必这样的产品会受到欢迎吧?”
    埃尔修斯夫人把她的理念在脑海中想了一遍,突然间嘴角微扬,转头去问顾少白:“蒋小姐说的你听清楚了吧?”
    顾少白明白她的意思:“已经记下了,稍后会找专业人士润色,的确是不错的想法。”
    埃尔修斯夫人十分高兴:“少钧,我原本以为你带来的只是个心地善良又漂亮可人的女伴,没想到你带来的是个‘惊喜’。”
    “夫人,您过赞了。”蒋陌然有些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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