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那么孟浪, 何况一共未见得几面。”杨存煦是极随性的人, 这时却是难得的细心, 又打听: “承骁, 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陆霜喜欢什么样的人,陆承骁还真没关注过这个问题,他看着好友,倒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的婚事你自己作得了主?”
    门当户对,这在杨家这样的人家应该更为看重这一点。
    杨存煦挑眉:“放心,我家里我会处理好,在那之前我保证,绝对不往你妹妹跟前凑,行不行?帮我打听打听,我看你妹妹和你太太关系极好,帮我问问?”
    陆承骁却是笑:“这个还有走捷径的?不得你自己去了解?不过我们两家门户差别甚大,你还是先弄清楚家里的态度,我不希望霜儿以后会有困扰。”
    话是如此,陆承骁到底还是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回到安宜县后频频留心陆霜,这样格外的留心,陆霜和陈氏不曾察觉,柳渔倒是瞧了出来。
    夜里夫妻二人在一处,柳渔笑道:“你这次回来总留心霜儿做什么?”
    陆承骁感慨她的敏锐,还是低声把杨存煦的心思说了,柳渔瞠目结舌,细想月初在袁州城时,杨存煦是极守礼的,除了第一次带她们去看铺子,后边又陪着去了府衙交易,在杨府期间因为有她和陆霜客居,几乎不曾入过内院,满打满算,在一块也就一起出门两次,还是一帮子人同行,陆霜和杨存煦全程无直接交流那种。
    她把在袁州城之事和陆承骁细说了,自己乐得笑了起来,“我看霜儿压根没注意过他,那铺子都比杨存煦要吸引她目光。”
    陆承骁也失笑,更多是安心,道:“存煦人是极好的,只是咱们两家差距太大,以后的事以后说,还得看他自己,现阶段这事你还是先别让霜儿知道。”
    护着陆霜是一回事,到底和杨存煦的交情也是极好的,想到陆霜年后也要十六了,道:“她与你亲近,你们在一块有些话好说,你不妨探问探问,她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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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霜对婚事有什么想法,柳渔第二天在绣庄里就问了出来。
    柳晏清和张晓芙的亲事,在腊月二十六过礼,卫氏和柳晏平兄弟几人都回了仰山村,因而柳渔如今就管照着绣庄前边铺子上的生意。
    临近年末,绣庄也好,绣铺也好,该备的货都备足了,再要出款也是个别尺寸不好选需要单独定做的客户,再要到来年春季才开始出新款了,大部分绣娘和女工柳渔都给了红封先放了年假,陆霜也就没什么可忙的,也跟着柳渔守铺子。
    置办新衣过年的不在少数,却也有闲暇的时候,铺子里没有顾客时,柳渔就问起陆霜的婚事来,姑嫂两个感情极好,相处时也似姐妹一般,陆霜在柳渔跟前是半点不忸怩,柳渔问起她对婚姻的期许,她就落落大方的答复。
    “想嫁什么样的人,那得像我三哥待你一样,爱是最基本的。”
    “然后得是个商人吧,门当户对这很重要。”
    陆霜手托着腮,一边说一边想:“还得开明,我自从来了县里跟着三嫂你在绣铺里忙着,发现经商挺有意思的,以后再把我关回后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应,我未来的夫君也得像我三哥一样,愿意并很支持妻子也经商,对吧?这样我以后才自在。”
    “嗯,还有一点很重要,家里人也跟我爹娘这样对儿媳经商没意见,不然光是夫君同意,长辈瞧不顺眼,这日子恐怕也是鸡飞狗跳。”
    柳渔越听越觉得杨存煦难了,不过陆霜这想法是极好的,女子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有自己的重心,这比囿于后宅要强得多。
    等陆承骁知道自家妹妹的择偶条件时,脸上的笑那叫一个灿烂,那灿烂中又不乏几分幸灾乐祸瞧热闹的意思。
    “存煦这回不能怨我没帮他,我这是都打听细了,可惜他能符合的太少。”
    商人、门当户对、婚后经商,以杨家那样的情况来说,怎么看都难。
    大抵天底下所有的父兄都一个样,自家的女儿、妹妹总不愿意被人轻易哄了去的,嗯,哪怕那个人是自己好友也不成。
    陆承骁骨子里不认可绝对的门当户对论,但他极愿意看到自己妹妹能有这样清醒的择偶观,他也愿意好友能和妹妹成就一段好姻缘,却更愿意在此之前看到他足够的诚意,以及,可以给到陆霜幸福的能力。
    所以现阶段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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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家往张家下的聘礼办得热热闹闹,有陈氏当参谋,如意绣庄也确实不少赚钱,卫氏有帮儿子好好操办婚事的实力,聘礼参照了当初陆承骁给柳渔下聘的单子,金银首饰也照样置备,而聘银,也是取意长长久久的九十九两,过大礼当日极为热闹,如意绣庄和县太爷家结成了亲家的事情也叫县里多少富绅商家都得了消息。
    腊月二十八,陆丰布庄和如意布庄都放了年假,坚持上工到最后一天的文氏今日也拿到了在如意绣庄二十三天的工钱,三两银子,以及柳渔给的一个五吊钱的红封。
    绣庄的红封是按绣娘入职时间的长短分发的,文氏和后进的几个绣工算是最少的,然而拿着手里的三两五吊钱,那份沉甸甸的踏实让文氏几欲落泪。
    柳三郎此前托人捎了话,今儿上午会来接文氏,文氏算着时间收拾了包袱从自己住的屋子里出来,柳渔唤住了她,塞了个鼓鼓的包袱给她,笑道:“三嫂,这是给二丫和四丫的新年礼物。”
    文氏捏了捏包袱,正要说什么,柳三郎已经到了。
    柳渔笑道:“回去看吧。”
    夫妻俩个辞别了柳渔,提着包袱到了码头,登上了往长丰镇去的船,展开包袱这才看到里边是两套簇新的棉衣,一大一小,正是二丫和四丫好穿的,袖口和下摆处都折了边,现在穿着正好,再长大些,把那折的边放下,还好再穿一年。
    文氏眼圈发热,忙用掌心按了按,抑住那泪意笑了起来。
    日子已经有了盼头,会是一日更比一日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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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陆丰布庄和如意绣庄这边也都打了烊,伙计们各自归家,陆承骁来帮柳渔和卫氏收拾,关了绣庄大门,贴上了年末休息的告示。
    卫氏和柳晏平回仰山村,而柳渔随陆家人等了从溪风镇过来的陆承璋夫妻一起,带着葛安兄妹回长丰镇老宅过年。
    陈氏和陆霜、秦氏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先一步回了镇里,等柳渔他们归家,家里早已经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应年货也都置备齐整。
    自分家后各自经营,一家人难得凑到一处,加之添了柳渔这个新媳妇,又多了葛安和葛珠儿两个孩子,陆家今年相较往年显得要格外热闹一些。
    柳渔不止是给文氏的两个孩子做了新衣裳,昱哥儿、瑞哥儿、葛安、葛珠,便是连小姑子陆霜的也没落下,而陆洵夫妻和大伯娘卫氏也各有一套,自然,绣庄忙碌,这些是她自己嫁妆里的布料做了剪裁,托给县里提前放假归家的绣娘和女工们帮忙做的。
    小时候她最羡慕的是看柳燕在新年时偶尔能穿上一件新衣,因而临近年关,便备下了这份惊喜,回家来就取了出来,收到礼物的少不得一场欢喜热闹。
    当晚陈氏领着儿媳和女儿,一行五人在厨房就整治了一大桌好菜来。
    晚上热热闹闹挤了一桌,陆承璋给周琼英挟了一块鱼肉,后续却是引出了陆家又将添丁的喜信——周琼英嫁进陆家一年,终于有孕。
    陆承璋都快乐疯了,陆洵和陈氏也是满脸的笑,家中其他人也都纷纷给陆承璋小俩口道喜,之于陆家,这是繁荣初始的一年。
    这天夜里,陆承骁的手频频落在柳渔腹部,又去描摹柳渔眉眼:“你说,过两年咱们也有个孩子,会不会是一个小小的,和你一个模子的女儿?”
    柳渔笑了起来:“怎么不是和你一个模子的儿子?先有哥哥,再有妹妹,哥哥护着妹妹不好?”
    陆承骁想象一下那场景,只是憧憬,已然弯了眉眼:“那生两个!”
    说得好像生什么样的孩子当真是他们能控制的一样,柳渔给他逗得不行,红宵帐里,夫妻俩个笑作一团,笑着笑着,免不了冬寒褪却,红宵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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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海外某处隐秘海岛上,刘宴征不知是第几次被梦魇惊醒。
    守夜的丫鬟听到些微动静,轻声问了句:“公子?”
    刘宴征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
    “可需倒杯养心茶来?”
    刘宴征迟疑片刻,应了一声。
    丫鬟送了一早温好的茶,退出去后离得远了才敢与另一个丫鬟低语:“公子最近怎么总是半夜惊醒?”
    另一个丫鬟摇头,“不知道,那养心茶是墨大夫开的养心宁神的方子吧?”
    从半个多月前起,墨大夫就交待她们值夜时需要备上这温热的养心茶了。
    而屋里的刘宴征,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养心茶,却是第一次迟疑了,直至那养心茶凉透了,也不曾端起喝上过一口。
    今夜的梦与以往皆不同,连续一个多月,梦中总是阴郁暴戾又绝望的,像在复仇,向四五个全然陌生的人复仇,唯有今夜不同,他在听曲,欢喜、心动,却又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
    唱曲之人好像之于他格外不同,刘宴征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希望可以再梦到更多一些,期盼着能看清梦中人的脸,然而并不能够。
    第179章
    这个新年, 陆家人并没能休息太久,大多数铺子要正月初七开业,陆家父子四人却没等着初七去县里, 初一到初三把该拜的年拜了,初四一大早就先一步去了织染坊那边。
    那里年前就请匠人简单改造过,如今和柳晏平、柳晏安一处,六个人凑到了庄子里,该收尾的收尾,该规置的规置,除了做染坊的几间大屋和给何师傅师徒住的地方, 另外还找了相熟的泥瓦匠人现场看地,开始绘图纸,在庄子里离染坊那几间大屋稍远的地方准备另起几间, 做织坊。
    正月初五,陆洵、陆承宗、陆承骁仍往县里去,陆承璋却是留了下来,正月里车马行的车不好租, 为免明日后日一起返县家里的骡车挤不过,今天由八宝先送他们回溪风县。
    一大早, 八宝已经套好了车,陆承璋却没急着走, 拉着周琼英同柳渔打听起成衣经销的事情来。
    如意绣庄招了那么多女工, 在安宜县北街一带已然出了名,然而如意绣庄给各镇经销的成衣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陆承璋在此前都不曾见过。
    溪风镇也有绣铺, 像点样的只有一家, 两开间的铺子, 竞争对手都不带有的,柳渔和陆霜当时寻过去时,这溪风镇便是没攻克下来的其中一镇,因而喜江南系列成衣折腾得再是热闹喧腾,陆承璋也没有真的见过。
    可他听过啊,就前两天去拜年,老丈人、丈母娘、舅兄都提过,这几天偶尔也听自己娘、大嫂、妹妹提过,就这事,陆承璋已经在心里盘算几天了。
    他要当爹了,现在是一身的干劲儿,尤其知道陆承骁布庄都要开到袁州去了,柳家也要在袁州开绣庄了,陆承璋满心也想再干点什么。
    所以听闻柳家绣庄的喜江南系列后,这两日陆承璋静下心时就自己寻思了起来。
    他在溪风镇的铺子大啊,镇上铺租不高,他当时找铺子就比照着长丰镇老店,直接找了三开间的,看起来气派!
    可气派归气派,现在陆承璋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昨夜里已经私下里跟周琼英商量过了,三开间的铺子隔一隔改成一大一小两家铺子,两开间的卖布,一开间的卖成衣。
    布铺归他管,成衣铺子就由周琼英管照。
    夫妻俩个都跟陆霜打听仔细了,衣裳根本不用他们自己做,现成的一套三个码,当然,你要五个码也行,下定单就有,不需要绣娘,不需要有缝纫手艺,跟卖布没什么两样。
    陆承璋和周琼英昨夜里嘀咕了小半晚上,这不,临到要回溪风镇了,陆承璋终于跟柳渔开了口,把自家想做如意绣庄在安溪镇的成衣经销之事说了,问柳渔:“是不是真的没有绣娘也能做成?我们只卖你们绣庄的成衣,款式够吗?”
    柳渔再是没想到家里人会想做她绣庄里喜江南系列的经销,细问过陆承璋和周琼英的打算后,道:“去年冬款陆续出了四十二款,论说一季出这些款不算多的,不过如果二哥二嫂是把布铺隔出一部分来做的话,我瞧着倒是差不多,我们春款也有四十多款的计划,夏款的话应该还能再增加一些,只是刚开始可能款式不多,我们是分批生产,第一批大概二十款左右。”
    经销的绣铺尝到甜头,一直追订,所以最初的计划一季十几二十款,如今已经做到了四十余款,今年怕是还能更多,因为现成的衣裳远比还要量身定制来得省事,尤其是冲动消费的顾客,有合适的码数当场就买走了,各家绣铺和柳渔合作一段时间,事情省了,每个月盈利还比从前多两三成,可不就是追着多出款。
    但柳渔这边精力有限,同时经营的是三个系列,要保证款式足够好出款就很难出得太快,这还是她新增了小张娘子这个助力,否则连这般供应也艰难。
    陆承璋对绣铺是什么情况还真不清楚,周琼英却是绣铺常客,他当即看周琼英,以眼神询问她这样能不能成。
    周琼英大概想了想,道:“一开始空荡些,陈列上花点巧思,把不同码数都挂一挂,后边能有四五十款的话,咱们隔的那个小间,应该看起来不会太空荡,三弟妹若能再多出点款就更好了。”
    这个柳渔一时还真的不能保证,只道:“如果二哥二嫂真做的话,我尽量,不过春款买的人其实相对少,夏款卖得时间长些,到时应该能多些款。”
    这就够了。
    陆承璋当即与柳渔道:“那就这么定下来,我们回去后过几天就请木匠看看把铺子隔一隔,再把店铺招牌做一做,就到三弟妹你绣庄里下单。”
    他是乐了,在屋里收拾衣裳迟一步出来的陈氏迷糊了:“到你三弟妹绣庄里下什么单?”
    周琼英有孕了,陈氏这是收拾收拾准备住到溪风镇去,饮食上能照应照应,平时洗衣烧饭的活也不用再让周琼英去做。
    婆婆做到这份上,周琼英不能说不感动的,从前她觉得婆婆对她不喜,如今是再没这想法了,如今听陈氏问起,就主动把想开间绣铺卖如意绣庄喜江南系列成衣的事给陈氏说了。
    陈氏脑门突突的看二儿子:“那绣铺谁看?总不能是你?”
    陆承璋笑:“那哪能呢,琼英她管着。”
    陈氏当即想照着他耳朵拧上一圈,想了想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这才忍住,瞪着陆承璋道:“琼英这有身子了,你还给她找活?”
    周琼英忙帮着解释,道:“没有没有,承璋和我商量过的,我只坐着收钱,卖货的话就在镇上请个口齿伶俐些的妇人就成。”
    “请人?”陈氏与陆承璋确认。
    陆承璋连连点头:“肯定是请人,我是那样财迷的吗?”
    陈氏嗤他一声,“我们家没有比你更守财的。”
    周琼英扑哧笑出声来,柳渔想笑,别过脸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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