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渔待要洗碗,这回真被卫氏劝住了:“你带承骁回你屋里歇歇,中午怕是没少喝,我再煮几碗醒酒汤,你一会儿过来给他们端去。”
    柳渔一听也是,也不劳累卫氏,自己动起手来,等煮好了,这才端着四碗醒酒汤出去,陆承骁和柳晏清兄弟几个一人一碗,八宝驾车,倒是滴酒没沾,用不上这个。
    因饮了酒,喝过醒酒汤后,几人都有些困乏,柳晏清安排八宝在外院客房休息,至于陆承骁则由柳渔带到内院西厢自己房里。
    这是陆承骁继迎亲那日第二回 进柳渔闺房,上回里边站了一屋子人,他也只顾着看柳渔了,这屋子什么模样其实压根没注意,今天才能好好看看。
    柳渔笑着给他倒了杯茶,道:“喝杯水歇会儿吧,然后就该回去了。”
    时下嫁出去的姑娘归宁是不好在娘家留宿的,长丰镇离这边也远,所以歇个午晌就该回去了。
    陆承骁点头,端起茶杯来,心思倒是转到了别处,好奇道:“大伯娘和你说什么了?刚才看你出来时脸色不太对。”
    柳渔:……
    “你真要知道?”
    陆承骁挑眉:“我不能知道?”
    柳渔忽而轻笑:“能,且这事你还真得知道。”
    这是和他有关的意思了,陆承骁看着柳渔,静候她下文。
    柳渔原想着回家后再说的,现陆承骁问了,与其回头想着怎么说,不如现在就告诉他,她挨近陆承骁些许,把卫氏说的关于女子过早生产比较危险一事说了,道:“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尤其是年纪太小的话,格外危险些,大伯娘的意思,咱们得留心些,最好不要太早有孩子。”
    陆承骁一听那句生产如过鬼门关,身子下意识就坐正了,视线落在柳渔腹部,脸上神色都变了,“有这样的事?那我们这几天……”
    他想到自己这几天缠着柳渔,一天至少是几回,陆承骁那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柳渔见他变了神色,捏了捏陆承骁的手,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有些紧绷,知道自己话说得严重了,忙道:“想什么呢,也没那么吓人,只是把风险尽量排除,而且哪里就那样容易受孕了,你看二哥二嫂成亲这样久了,不也还没有孩子吗?”
    陆承骁反手把柳渔的手攥住:“就是万一也不行,你又怎知二哥二嫂不是跟咱们一样,打算晚些再要孩子。”
    他把另一手的茶杯放下,拉了柳渔在自己腿上坐下,环抱着拥住:“那我这之后暂时都不碰你了。”
    柳渔又是想笑,又是感动,双手环上他脖子,低声问:“忍得住?”
    陆承骁很确定的点头:“忍得住。”
    柳渔脸上那轻浅的一点笑意就那样绽放开来,贴过去尝他唇上的酒味,陆承骁喉头滚动,却是自尝得这滋味以来,破天荒的老实,呼吸已经重了,却只由柳渔吻着,并不迎合与掠夺。
    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时,他喘着气偏开了头,那呼吸声一声声都入了柳渔耳中,接着入耳的话,气息不稳,却坚定依旧。
    “我忍得住。”
    柳渔抵着陆承骁额头,眉眼弯了,唇角也扬了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这世间会有这样一个人,遇上了,此后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给她的都是幸福、甜蜜和快乐;会有这样一个人,将她捧在手心,藏于心尖,护若珍宝。
    “陆承骁。”
    自改口后,柳渔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他,语声却是近乎呢喃的温柔缱绻。
    陆承骁不觉就轻应出声,两人额抵着额,鼻尖抵着鼻尖,肌肤相触,气息相缠,柳渔轻声道:“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陆承骁扣着柳渔腰间的手紧了紧,低低“嗯”了一声,他屏了呼吸,隔着那样近的距离,期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柳渔笑了,嘴唇也缓缓挨近他,柔软的唇瓣相贴,只是轻轻地贴,像是亲昵的依偎,不带任何欲l望,只是纯然地亲近。
    她揽着他,柔软又亲昵的依偎间,微微退开寸许,陆承骁此生听过的最美、最动听的情话由柳渔唇齿间逸出。
    “陆承骁。”
    “我爱你。”
    “比喜欢还要更多一些。”
    声音虽轻,却字字句句都沁进了陆承骁心里,融在了柳家西厢这个秋日的午后。
    陆承骁全副身心都被狂涌的喜悦淹没,这一回不用柳渔主动,他自己就吻了上去。
    只是亲吻,只限于亲吻,动情了便将人拥住,将脸贴着她颊侧,唇角扬了又扬,压不下去。
    听柳渔说起不是一点不能碰她,以及卫氏教的那个法子时,已经是回到陆家的夜里了。
    彼时陆承骁娇妻在怀,自然不是全无反应,然而问过那个方法也不是绝对安全后,陆承骁把柳渔脑袋往自己怀中一按,就只说了两个字。
    “睡觉。”
    声音微哑,却当真能收敛着心神,管束住自己。
    翌日确实如柳渔和卫氏所说的那样,一家子一起去了陈家村,耽搁一日,第二日一早柳渔和陆承骁备了两样小礼,夫妻二人一起往崔二娘铺子去了一回。
    离得不远,也无谓套骡车,安步当车,牵着手散步过去的。
    崔二娘见到陆承骁和柳渔,那当真是喜出望外:“一个早喜鹊就在院里叫,我就寻思有客来,当真应验了。”
    泡茶招待自不用提,闲谈片刻,崔二娘倒正经和柳渔谈了一回正事。
    她把柳渔拉到自己铺子里,道:“你看看我这铺子,瞧出什么没有?”
    柳渔看崔二娘一眼,依言在铺子里看了两圈。
    崔二娘今秋的一部分布料是陆丰拿的,布料重合度颇高,成衣……柳渔眸光一顿,转而看向崔二娘:“从我们绣庄拿的成衣只剩那几套了?”
    崔二娘抚掌:“就是这个!”
    她望着柳渔,笑道:“原本前两天就该去你们绣庄再拿点的,可我寻思着你这一段都不在绣庄,样衣恐怕也不多,现就等着你回去后,再过个几天我就去你绣庄定货,今天跟你问个准信儿,你哪天回绣庄?”
    柳渔笑了起来:“明天,二姐要拿货的话,五天后去吧。”
    不过柳渔还是有些好奇,问崔二娘:“二姐怎么不照着先前的款自己做一些?平价些的款同款料子你也拿了,仿做一些应该不难。”
    “怎么没做。”崔二娘直接带着柳渔走几步,拎出一套衣裳给她看,“你瞧瞧这套。”
    柳渔看了看,正是自己绣庄的款,只是细看,又似乎有些不对。
    崔二娘摇头,道:“这是我们仿着做的,看着很像,事实上穿上身还是有区别的。”
    小镇里的裁衣娘子,没有柳渔和张娘子那样的手艺,一样的料子一样的款抄下来,乍一看很像,穿上身就是少了一份服帖,看上去就略差了一筹。
    崔二娘道:“除非把你做的衣裳原样拆了,照着剪裁,要不然要做到完全一样,我看难。”
    她把那衣裳挂回去,拉了柳渔回后院,道:“我其实算过账,镇上相对好卖些的平价款,我这边自己做,工费上也不少钱,和你给我的价格一件只相差百来文左右,你那边过来的款好卖,我与其费那力气仿制,且仿不精,还不如就从你那边多拿一些,这生意做得倒还省事,你说是不是?要不是每个人身材不一,需要定制,我倒觉得全卖你的货许是这钱还更好赚。”
    崔二娘与柳渔关系好,这话略避了避外边的绣娘,和柳渔倒是没避忌,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而柳渔,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照样子仿很难仿得一样,哪怕有同款料子,可若要仿得像,那就得拆原样衣。
    拆一件仿两件,再把原衣还原,这实在太费工费事,有那工钱她还不如直接到她如意绣庄那边拿,可若拆一件仿多件,长丰镇就这么大,一家不停卖旧款的绣铺生意肯定不如时时出新的绣铺好,而且拆了重新缝合的衣裳,除非手艺极佳,否则有些精贵料子多多少少是会留下痕迹的,所以最划算的反而是直接从绣庄拿款。
    崔二娘说这些话原是无心,柳渔却是听得心头一动,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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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从崔家绣铺出来, 柳渔心中就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崔二娘觉得卖她绣庄里拿的成衣比卖她们自己做的成衣更赚钱,更省事, 那么别人呢?
    安宜县周边镇子不少,绣铺少说有数十家,其他绣铺有没有可能也愿意销售她们如意绣庄的衣裳,如意绣庄有没有可能和陆丰布庄一样,走批零兼营的路子?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难打住了。
    一直以来,和崔二娘的合作在柳渔和卫氏看来其实都是人情生意, 初时是崔二娘关照她们,后来是两家人互相关照。
    她们家起来得太快了,从柳渔回到柳家, 一开始零碎做几套成衣在崔二娘绣铺里寄售到开起如意绣庄,中间不过短短数月,而后就是大婚,这让柳渔从来没有时间去细思一些事情。
    可今天崔二娘那一番话让柳渔改换了认知, 这样的合作或许不仅仅是人情生意,它完全有足够的利益驱动力, 在没有人情关系这一层保障的基础上发展成一门生意。
    然而真想将之做起来,难度也极大, 大庆朝哪一个地方也不乏绣庄绣铺, 但绣庄绣铺往往都是各自经营,做得好的也就是开出分号来, 究其原因, 最大的难点就在于每个人的身形不同, 衣裳量身定制才最合适。
    哪怕柳渔, 放到崔二娘铺子中售卖的衣裳其实也是和自家样衣一样,以最为大众的那个尺寸为主,碰上来的顾客身材不一样,就需现场量身定制,这是绣庄难以像布庄一样发展的最大原因,而第二个原因,就是抄款。
    若非和崔二娘关系极好,柳渔不会把自家绣庄的成衣往别的绣铺送,建立不起那样的信任,也不愿意自家精心设计的款式被轻易抄走。所以,从前没有铺子时她会想要想办法找代销,而当自己开起绣庄以后,除了一个已经合作过的崔二娘,其他绣铺柳渔从未考虑过。
    然而今天崔二娘关于成本的那一番话让柳渔动起了心思。
    “在想什么?是二姐与你说什么了?”
    陆承骁观察柳渔有一会儿了,见柳渔从绣铺出来就不知在思量什么,行至半路,这才没忍住问了一句。
    柳渔回神,看看陆承骁,点了点头:“我在想绣庄的生意有没有可能像布庄那样发展。”
    把崔二娘的话给陆承骁说了一遍,道:“我看二姐的意思,若非每个人身形不一,衣裳尺寸上实在不好把握,她甚至觉得直接从我们绣庄里进现成的成衣销售要更轻松,赚的也未必就少。”
    如意绣庄的衣裳价位陆承骁大至是知晓的,最便宜的那一批也要一千二三百文一套,崔二娘拿回镇上来卖的就是以这个价位为多,如果和自己做的成本只相差百文左右,那自然是卖如意绣庄的衣裳划算,经营绣铺,最值钱的可不就是手艺?
    因陆家做的是布的生意,陆承骁对成衣行情其实多少也有点数,崔二娘铺子里绣娘做的衣裳,粗布且不去说,细布料子其实是卖□□百文一套居多,在如意绣庄最平价的那一批货,到这边就算是高端了,但料子相对更好,最要紧款式好看,大多人愿意咬一咬牙为衣料和款式去买单。
    后来崔二娘的布料从陆丰进,为了方便顾客定制尺寸,通常是在绣庄拿了什么款,就到布庄配了什么布,可饶是一样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裳效果可也未必一样,绣衣和针脚倒不必说,最难难在剪裁那一步。
    如意绣庄的东西一千二三百文有人愿意买,可绣铺用同样布料仿出来的那可就未必,这就是手艺的价值了。
    陆承骁看她一眼,“所以你动了心思,安宜县一带其他镇子的绣铺也想发展发展?”
    柳渔点头:“对,二姐也是商人,她觉得有利可图,其他绣铺尝到了甜头应该也是一样的,现在难就难在尺寸的问题,若是能解决了这个,我觉得这是能让如意绣庄做大起来的一条好路,若是绣庄能跟布庄一样,那我一年能多卖出多少衣裳?哪怕把大部分利润都让给了绣铺,可是量走起来了,这里边的利润也很可观吧?”
    柳渔越说眼睛越亮,心跳都有些快了起来。
    陆承骁见她这般两眼放光的样子,也是好笑,顺着柳渔的思路想了想,道:“确实如此,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
    另一个可能?
    柳渔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陆承骁道:“你们绣庄现在颇得县里一些富户家的小姐太太喜欢,不难想到再开一段时间就能成为县里富户的置衣首选,可如果周边小镇里出现不少如意绣庄出的衣裳,无形之中,绣庄里那些贵价衣裳是不是会被拉低了档次?两者若被混为一谈,县里那些富户是不是还愿意往如意绣庄去?虽说本质上是看衣裳,但还有更多人在消费时享受的是消费带来的愉悦、体验、地位差异等等附加价值,独特、稀缺、珍奇,拉开他们与普通人的差距。”
    而柳渔这一举,无疑会将如意绣庄本身已经建立起来的这一特质消磨。
    柳渔明白了,她卖的衣裳不全然是衣裳,无形之中做好的定位里还有等阶、身份的象征。
    陆承骁见她似有所悟,便道:“你可有想过以后把绣庄再开到袁州城去?”
    “自然是想过的。”哪怕没有很明确的念头,可心里是动过念的,柳渔眨了眨眼,道:“你是说,如果以后把绣庄分号开到袁州城去,这种特质会被进一步放大?”
    很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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