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这一句声音是放轻了的,也把陈昇臊得厉害,他紧张看了眼穿堂方向,小声道:“别胡说,只是一个客人想买这个,我寻思着你这里有。”
    陈小妹看着他通红的脸,信就奇怪了,笑着用她明白的眼神,道:“哦~,是客人,我猜猜,那一定是女客,嗯,应该还是个妙龄的姑娘。”
    陈昇越听越急,若非妹妹也十五了,他是真想赶紧把她嘴捂上。
    陈小妹见他着慌,终于不打趣了,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不让娘晓得嘛,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绣样去。”
    说着转身进了自己闺房,不多会儿拿了个平扁的小匣子出来,递给陈昇,道:“带福字的绣样,我都收在这匣子里了,哥哥拿去吧,不忙着还,以后要是需要什么花啊蝶啊的,也可以找我。”
    说着冲他暖昧地挤了挤眼睛。
    陈昇脸通红,不过眼里却是闪着雀跃的光,并没有再纠正自家小妹的打趣了。
    想到上午见到的那姑娘,陈昇心跳不可抑制的快了起来,他清楚,这是喜欢,他再没见过比那姑娘生得更好的女子了。若能娶之为妻,只想一想都是止不住的欢喜。
    却不知那姑娘哪里人氏,可曾婚配。
    明天,待明天那位姑娘再来时,陈昇想,他定要想办法再多问一问。
    或者,下次那姑娘还绣样时。
    他一颗心乱乱纷纷,满脑子都是那姑娘的模样,从陈小妹手中接过木匣,兄妹俩走过穿堂时,迎面撞上其母陈太太,陈昇心下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把拿着匣子的手背到了身后去。
    陈太太见到儿子是满面带笑,“昇儿今儿回来得这样早?铺子生意可还好?”
    陈昇哪敢说自己是为了个姑娘,在书斋坐不住了,回来替人找绣样?平时极孝顺的一个人,头一回跟自己母亲撒了谎,道:“上午在书斋抄书有些乏了,许是早食吃得不多,又觉腹中饥饿,就回来得早了些。”
    又把铺子里的生意情况与陈太太一一回过。
    陈太太听儿子说乏喊饿,还有什么说的,忙道:“那你赶紧去歇歇,娘这就去灶下看看,嘱陈妈手脚快着些。”
    陈昇笑着应了。
    母子俩擦肩而过时,陈太太眼角却瞥见了什么,转头正见儿子把原先背在身后的手转向前,那手中是个瞧着眼熟的木匣。
    陈太太凝眉略思量,想起来了,那是女儿房里的东西,再一细想,兄妹俩个可不就是从内院走出来的,她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抹不悦,也没作声,只作不知。
    等下午陈昇去了书斋,陈太太这才把小女儿唤到了正院,问那木匣是怎么回事。
    陈小妹万万没想到,兄长这事会漏得这样快,她也还伶俐,不清楚母亲知悉多少,便装傻充楞:“什么木匣?”
    陈太太睨她一眼,“中午你哥背手拿着的那个,我瞧着是你屋里平时装绣样用的?”
    陈小妹就知道母亲或许只是扫到一眼,笑着一拍额头:“哦,那个啊,哥哥问我借的,说是收藏些手稿用。”
    陈太太奇了,收藏手稿的,背着她做什么?
    她看自己女儿一眼,想着女儿也不会同她说谎,便觉自己可能是多心了,道:“行了,你哥要用就给他吧,你那里要是不够,回头再买一个。”
    陈小妹心下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含糊过去了。
    晚间陈昇归家,陈小妹趁着无人时悄悄与他套了个说辞,陈昇倒觉得其实他娘知道也无妨,他也到该定亲的年岁了,今日把东西藏了,纯粹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已,不过还是谢了小妹周全。
    这一日夜里睡下,陈昇满心都是白日里见过的那姑娘,头一回夜不思寐,一忽儿榻上辗转,一忽儿起身到书案边看看匣子里的绣样,盼着天明快至。
    长丰镇里,一样辗转难眠的还有陆承骁。
    白日里有做不尽的事情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然而当夜色把整个天地都吞没时,他的整副心神就全被一人掌控了,思念和记忆,深刻、鲜明得让人发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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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柳渔消失了, 从陆承骁的世界里。
    自那日分别起,陆承骁已经一连三天没再遇见过柳渔,陆家门外的两个小乞儿也再没出现在那巷子里过。
    陆承骁每每进出家门时, 或是路经那日那条小道,都有一种真幻难辨之感,她抽身得太干净,干净到什么也不曾留下,仿佛昨日种种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一场镜花水月。
    陆承骁想要的清静如他所愿都有了,然而最后一次见柳渔的场景却成了他梦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从铺子里归家,行经那日与柳渔停驻过的小巷, 八宝颤颤地喊他三少爷时,陆承骁才发现自己竟又站定了。
    就好像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会觉得时间那样漫长, 像是被一只神奇的手扯住首尾两端,将之无限的延展又延展,三天,在他的世界仿佛混混沌沌过了三月之久。
    陆承骁终于明白, 放不下的从来不是柳渔,而是他。
    他也终于意识到, 当柳渔不再存心偶遇,小小一个长丰镇, 要遇见一个人的可能性会变得那样低。
    因而竟食髓入骨地念想起那一次又一次偶遇的怦然心动来。
    直到第三次生出主动踏出陆家、踏出布铺, 走向长丰镇的每一条街道,甚至, 去镇北石桥的念头时, 陆承骁知道, 他不对劲了。
    辗转难寐, 思念成灾,他这分明还是深陷于情之一字里。
    陆承骁把指尖在桌案上轻叩了叩,而后缓缓收回,蜷入掌中,对正在一旁拨着算珠的八宝道:“回去备马,再替我收拾两身换洗衣物,半个时辰后我去县里。”
    ~
    陆太太这一回难得的没有表现出不舍来,儿子回来近两旬,她那颗心终于是安定了,去县里是很应该的,没有把小儿子困在小小一个长丰镇的道理。
    她一边收拾着要陆承骁捎带的东西,一边道:“县里那铺子当初就是你出了大力气张罗起来的,正好,去看看,也跟在你爹身边学一学。”
    这也是陈氏的小心思,怕小儿子见天儿留在镇上的布铺,到时候别叫老大老二生了旁的心思,默认了把镇上这家布铺丢给老三。
    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老大是个憨实性子,倒不至于,老二就滑头一些,现今也成家了,陈氏也是做祖母的人了,瞧的世情多,这男人哪,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成了家以后慢慢都会不一样了,都会先顾自己的小家,变数多着。
    眼下只有老三,这些年没碰过家里的生意,亲事也还没提上日程,陈氏私心里就怕小儿子吃了亏去。
    因此过了最初因着几年没怎么把儿子养在身边那股忧心劲儿,现今听儿子说要去县里,陈氏那是一百个赞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就道:“也不用急着回来,就在县里多呆些时候,别见天就扎在镇上,跟着严掌柜能学的东西跟着你爹都能学,跟着严掌柜学不了的东西,跟着你爹也能学。”
    陆承骁听到这,有些哭笑不得, “娘,我只是去县里散散,您可千万别高看我,严掌柜会的东西儿子连皮毛都还没学到,就不扰爹和大哥二哥了。”
    他这些年在袁州,从来没照管过家里的铺子,论起在这一行里的经验怕是连铺里的小学徒都还不如,基础还且有得打熬。且苏州一行,陆承骁也开了些眼界,相比起守在铺子里,他更向往四处看看。
    陈氏无奈,不过她也知道小儿子自小就是个主意正的,遂也不操那闲心了,笑道:“行行行,散散也行,见天闷在这镇上不成样。”
    陈氏心里还有点小心思,多出去走走,没准儿亲事就不消她操心太过了。
    八宝原还想跟上,先被陆承骁拒了,接着陈氏也当头一击:“行了行了,你们三少爷用不着你。”本来可以扬鞭打马少年气的,带上个小厮还得套马车,坐在马车里谁看得到,她的三儿媳妇还上哪找去。
    八宝:……小厮当得似他这样可有可无,还有什么用处,太太别回头觉得他吃白饭,再把他转手卖了吧。自然,这也就是他自我调侃,八宝心里也明白,陆家上上下下都是慈善人。
    陆承骁就这么被他娘欢欢喜喜的送出了家门,原是满心的烦恼,此时见到在家门外乐得冲他直摆手的母亲,笑意也显了出来,心下一时轻快了许多。
    ~
    陆承骁如他所说,到县里确实只是散散心的,换个环境,试图让自己对柳渔少一些念想。
    只他所谓的散心,并非诗酒茶曲,这些富家公子哥儿喜好的东西,陆承骁并不感兴趣,他在安宜县也不识得几人,那位把铺子赁给他家的同窗此时在袁州城进学,是以陆承骁刚到布铺时,见铺里忙碌,也不用他爹安排,自己跟在了他大哥陆承宗身边做个帮衬。
    父子几人能说上话的时候,天已擦黑了,陆承宗早在三弟陆承骁到时,就喊了伙计去交待灶上婆子晚上多整治几个好菜,父子兄弟几个好喝上几盅。
    陆承骁这日晚上确实喝酒了,却不是陪着自己父兄,而是将将在陆家开饭时,被一同寻来的林怀庚和刘璋拉了出去。
    在布铺时对着陆洵这个长辈还好,一出了布铺,林怀庚整个人就颓丧了下去,陆承骁瞧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林怀庚静默不语,陆承骁看刘璋,刘璋摇头:“我也不知道,下午被他拉出门找你,听说你在这边,他拉着我直接往县里来了。”
    “行了,我就是想找你们陪着喝几杯。”林怀庚目标明确,直接把人领进了县里最好的酒楼。
    刘璋咋舌,镖局三天两头放他们大假,发到手的月钱本就不多了,这吃一顿怕不是要吃掉半个月的月钱。
    林怀庚却浑不在意,找了位置坐下就招了小二来,让陆承骁和刘璋点菜。
    陆承骁看着他这反常的样子,没说什么,看着菜牌点了两道,就示意刘璋点,刘璋是个勤俭的,单只挑了那便宜的要了两个,到了林怀庚,却不心疼自个儿的荷包,加了两道好菜,又要了几坛好酒,这才罢了。
    陆承骁只看着那伙计送上来的四坛子酒,眉头微皱,看样子事还挺大。
    林怀庚见二人神色,气道:“都什么表情,出来喝酒,高兴着些。”
    刘璋:“……”是咱不高兴吗?
    陆承骁一笑,道:“行,陪你喝痛快了。”扬手开了其中一坛,就把三人眼前的杯都满上了,就着小菜,先陪着满饮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林怀庚仿佛终于寻到了宣泄的法子,见酒楼里有卖唱的姑娘,拍了钱袋出来,让小二把人喊了过来,听曲饮酒,好不乐呵。
    只是那乐呵在陆承骁看来,透着满满一股子苦味,他心下有几分猜测,见林怀庚不提,也便不问。
    刘璋先还忧心林怀庚为什么心情不好,酒菜钱又得花掉多少月钱,到那唱曲的姑娘来了,不过片刻就专心听曲去了。
    卖唱的姑娘不知哪里人氏,学得了一口的吴侬软语,唱腔温软缠绵,陆承骁陪林怀庚饮酒,刘璋已经连酒菜都不记得入口了,待那姑娘一曲唱罢,他扬声喝彩,难得的也掏了钱去打赏,还与陆承骁和林怀庚道:“这声音也太好听了些。”
    好听吗?
    陆承骁听过更动听千万倍的声音。
    杯中酒倒映出柳渔的模样来,摇曳间又浅笑着散去。陆承骁唇角沁出几分苦意,原来要躲一个住进了你心里的人这样难。
    一顿晚饭,约莫只有刘璋吃得最是痛快。
    出了酒楼时,刘璋回镖局住去,林怀庚半醉着,却坚持想和陆承骁搭个铺子。
    他目光都已呆滞了,摇摇摆摆,瞧着陆承骁,道:“承骁,我到你那借住一宿吧。”
    陆承骁早看出他有心事了,何况林怀庚醉成这样,镖局里的通铺六七人一间,哪里好放他回去,于是依言应声,让刘璋自回镖局去,他把林怀庚扶到了陆丰布铺后院他爹给他留的房间里住。
    陆承宗是个心思细腻的,早嘱了灶上的婆子做了醒酒汤热着,又留足了温水,陆承骁屋里一应洗漱用具也都是备好了的,两人回来的动静叫他听见了,嘱他们都用过醒酒汤,才回了自己屋里。
    洗漱过后,陆承骁把林怀庚扶到了床上,天也不冷,索性自己另抱了一床铺盖打了个地铺。
    林怀庚其实并没有醉得那么狠,用过醒酒汤,又是洗漱的一番折腾,这时候已是半清醒了,见陆承骁利落的在地上铺了一床,有些赧然,道:“我睡地上吧。”
    陆承骁一语止住他要下床的动作,“消停点歇着吧,看在你今天心情不佳的份上,床让给你了。”
    林怀庚苦笑。
    陆承骁已经坐上自己铺的被褥了,道:“现在能说了?今天受什么打击了,是和你表妹的事?”
    林怀庚唇边泛苦:“就知道瞒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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