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这两个孩子是怎么相熟的,个中原由却是不足以为外人道,柳渔只一福身,“那就有劳姐姐了。”
    女掌柜从铺子后门出去的,铺子里就只有两个做活计的妇人,不时打量柳渔一眼。委实是生得太好了,同为女子也觉得瞧不够的,忍不住瞧了一眼又一眼。
    倒是想搭几句话,又见她明明也是粗布麻衣的乡下姑娘打扮,却只端端正正站着,就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派,那两个妇人就愣是没人敢张口。
    小兄妹俩因一身湿透,原只在绣铺门外的廊檐下站着,此时听到柳渔是替自己兄妹二人买衣服,男孩儿牵着妹妹的手就紧了紧,另一手下意识就摸了摸衣裳里的暗袋。
    一百文,他方才也是听见了的。
    在女掌柜抱回两套旧衣来时,他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柳渔掏钱时叫住了她,“姐姐,一百文钱,我有的。”
    他从柳渔手中赚的就不止一百文了,明明拿得出这钱,却白要人家的,男孩儿没那么厚颜。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铜钱递就给了女掌柜。
    女掌柜面上有几分讶异,看看男孩又看柳渔。
    柳渔笑笑,“你那点,留着吧。”
    仍把自己的钱递给了女掌柜。
    她这与那两个孩子有些熟稔的态度让女掌柜愣了愣,倒也不探问究竟,接过那串钱后,主动开口让两个孩子去她铺子后院杂物房换衣服去。
    好人做到底,索性给打了热水,拿了条旧毛巾让两个孩子擦了擦身,又煮了热滚滚两碗姜汤,洒了一点红糖,招呼换好衣服出来的兄妹俩喝了才罢。
    柳渔觉着,这一位才真真是个女菩萨。
    等到女掌柜领着两个孩子出来,柳渔带着两个小的谢过她,三人出了店门,两个孩子就在店铺的檐下,柳渔倒是有心想给两个孩子买把油纸伞,奈何财力不允许了。
    “就在这屋檐下躲躲吧,雨停了再走,下次碰到下雨的天气就别去了。”真要是因此病了,她于心不安。
    小孩儿鼻子发酸,抱着脏衣的手小心在身上干净衣服上摩挲一下,好半天抑住那股子哽咽酸涩,说了句:“谢谢姐姐。”
    柳渔笑笑没说什么。
    那孩子瞧了瞧左右,把声音压得很低:“陆三郎他今天一早去布铺了,就是不知道姐姐带我去买衣服耽误了这么久他还在不在铺子里。”
    言语间有几分内疚。
    柳渔点头,应了一声好。
    男孩似也知道她是急着见那陆三郎的,并不多言,与柳渔挥了挥手。
    柳渔辞别了兄妹二人后径直去了陆丰布铺。原以为很快能见到陆承骁的,从铺子外往里看却根本不见陆承骁人影。
    她心下也犯了嘀咕,拿不准陆承骁是真回去了,还是自己在铺子外瞧不清。
    这样的天气,她也没在外面干耗着,只作是看布料的,收了伞进了铺子里去,伙计招呼起来,柳渔只道自己看看。
    八宝抱着几匹布从后堂过去,一抬眼正看到翻看布料的柳渔,吓得他转身回头就退回了后院,一套的动作下来端的是顺滑非常,连大脑都没过一过,抱着那几匹布就又折回了后边库房。
    在库房里跟着掌柜学习辨认各种布料优劣的陆承骁见他把东西又抱了回来,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八宝瞧瞧陆承骁,又瞧瞧严掌柜,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
    严掌柜人老成精,笑一笑就找个借口出去了。
    人前脚一走,八宝就后悔了。
    不该让三少爷瞧出端倪来的。
    可现在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他没胆儿撒谎。
    陆承骁只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八宝就老老实实指了铺子方向,“就,就昨天上午那位姑娘,在咱家铺子里。”
    陆承骁倒是了然,早晨出来就被那两个孩子缀了一路,她会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只是突然想到,柳渔应该也认得八宝是他小厮吧,毕竟看起来在他身上也是颇费了些功夫的,于是问八宝:“她看见你了?”
    八宝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的脸都被这些布遮着呢,一瞧见她我就掉头走了,都没敢进铺子,她在看布料,没瞧见我。”
    这话全是下意识往外蹦的,等都说完了,八宝觉着哪儿不对了。
    是了,显得他特别怕那姑娘。
    又一想可不就是怕吗,怕他家三少爷难受呗。
    想通这一层的八宝真想照着脸给自己一下。
    蠢哪,蠢哪,就当没看见不好吗,怎么就那么不藏事,捅到了三少爷跟前。
    他小心打量陆承骁神色,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全不在意的,又继续研究之前手头上的活计,只是再没开口让他往前边搬东西了。
    八宝搁在心里品了品,终于回过味来。
    三少爷这是不愿再见那姑娘了。
    不见好,不见就不用伤心失意,前几天那样子可太让人悬心了。
    八宝想明白这一点,心里一下就松快了起来。
    三少爷还是三少爷,哪里就那么容易为情所扰。
    他也不往前头搬东西了,只在后堂干活,不过也添了几分小心思,拉过一个小学徒耳语几句,就让那小学徒悄悄盯着柳渔去。
    “就是刚进店里来的那姑娘,生得最好看的那个,她什么时候走,出了门又往哪去,你都得来知会我一声。”
    “机灵着些,别被发现了。”
    小学徒领着任务走了。
    八宝心里挺得意,你不是盯我们三少爷嘛,那我也盯一盯你!
    只觉自己着实干了一件聪明事。
    不过叫人盯着归盯着,柳渔在铺子里转了多久,又在铺子外徘徊多久,他自己掂量着,是一句话也没往陆承骁那里透。
    三少爷不愿见,那他八宝就要做那堵隔绝一切的墙!
    库房里,陆承骁还不知道他的小厮立志做一堵好墙。
    他仍在原处站着,心思却再难沉进那些绢罗绫锦、纵横经纬中。
    雨水打在瓦片上,声声密集。
    陆承骁的心绪也随着这雨声变得纷杂烦乱起来。
    山边的土路在这样的雨天会变成什么样他很清楚,正是清楚,便生出了闷气来。
    为了嫁“陆三郎”,还真是什么也阻不了她的脚步。
    是的,嫁“陆三郎”,而不是他陆承骁。
    便是把八宝或是任意一个谁,摆在陆家三郎这个位置上,此时便是她的目标。
    多可笑,此时此刻他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他仰头靠上身旁一根梁柱,想舒出胸中一口长气,却只听得到自己鼻间发出短促的呼吸。胸腔像被塞了团棉,还是被冷雨浸透了的湿棉,堵得他连喘息都不得顺畅。
    陆承骁闭眼,他想,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觉得卡章怪怪的,章末新增了六百字,看过的可以再看一下章末部分。感谢在2022-03-13 12:01:00~2022-03-14 12:0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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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柳渔这一天自然是一无所获。
    没见着陆承骁,袖里的荷包也没能送出去。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了,这种预感在第二天仍旧没能见到陆承骁后变得愈发强烈。
    这不对。
    从她伪装伤了脚那天起,这已经是第六天了,也就是说她有五天没再见过陆承骁。
    这五天中,头两天她因要圆脚伤的谎不敢往镇上来,可后边这三天她是一天不落的往镇上跑的,却一次也没能见到过陆承骁。
    旁人或许并不这么敏感,柳渔却不一样,她在和时间争命,人在险境,直觉总是能被激发得更为接近兽类的那种敏锐,是为本能。且她那两年中所受到的教导,也是研究琢磨男人的心理。
    陆承骁的种种反应都告诉她,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忍受整整五天对心上人不想不见、不闻不问?
    不能,别说五天,一天、一个时辰也是煎熬。
    一天两天或许是他有事耽误了,两天三天也可能是巧合,可五天了,在她有心制造偶遇机会的情况下却五天都见不上一面。
    柳渔只希望陆承骁确实是太忙了,她自己能出来的时间也有限,这才总也碰不上,而不是她先前想的那样。
    因这一日已是四月初三,她重生的第十四天。
    这个时间点,她已经出不得差错了。
    这份隐隐的不安,让柳渔这日在陆丰布铺所在的这条街上等到日近中天也不曾离开。
    没法在那干站着,只能装作逛街的模样,以陆丰布铺为中心点,一家家店铺心不在焉地逛。
    这流连就引得了几家铺子的掌柜伙计注意,更少不得长丰镇原住民中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们。
    明明已近吃午食的时间点了,这街面却无端热闹了起来,这热闹不是集日里的喧哗,而是总有那么一些目光,不时落到了她身上;总有那么些熟悉的面孔,来来往往的或是与她进了同一家店,又或是擦肩而过。
    柳渔窘迫非常,那一道道或隐讳或痴缠的打量如芒刺一般,让她周身都不自在,却因未等到陆承骁,不得不强撑着。
    布铺后院,八宝也犯愁。
    “她还在外面?”
    小学徒点头。
    他这半个时辰已经往外边瞧七回了,这时说道:“那姑娘虽然偶尔换家店逛逛,但一直就在这条街上。”
    八宝挥了挥手让他照旧盯着,自己却在后院团团转了起来。
    这就是堵他们三少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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