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她咽下去了。
    傅音旭笑哈哈道,“姑母见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就不着调。”
    她冲余晚媱挤了挤眼睛,又提醒傅氏,“姑母不是说今儿请了戏班子来么?陆夫人最爱听戏,索性您和我又不得空,不若放她去素园玩吧。”
    傅氏当即放下手,点过傅音旭的眉心,“你这丫头最古灵精怪!”
    “我这主人家不能陪坐了,你去素园转转,等璎儿醒了,我叫人来找你,”傅氏道。
    余晚媱乖顺的由几个丫鬟引走。
    屋里一静,过半会,那胡太医又返回来,傅氏急问他,“胡太医,那胎记可是作假的?”
    胡太医摸着胡须,“这是真的,先前那位小姐脚上的更像是受伤后留下来的疤。”
    傅氏手不断哆嗦,傅音旭忙叫人把事先备好的礼金拿给胡太医,领他离开。
    傅氏顷刻流出眼泪,“那孩子是……我的女儿。”
    傅音旭忙给她擦眼泪,“姑母不要急,您之前也说胎记不可信,左右等了这么多年,陆夫人还在陆家,断不能打草惊蛇,还是择日想法子来滴血认亲吧,这总错不了。”
    傅氏点头道,“你说的是,他们陆家巴不得我认下璎儿,若我太着急,她在陆家只怕活不下去。”
    正说着,她跟前的丫鬟明柳进来道,“老夫人,威远侯府的陆世子过来了。”
    傅氏叹了声,“瑾瑜看着倒是个识礼数有规矩的。”
    “今儿璎妹妹这出可不能让陆夫人受了委屈,还得跟陆世子说清楚,”傅音旭道。
    傅氏便对明柳道,“你去跟瑾瑜把今儿的事讲明了,断不能让他跟他夫人置气,我这里他不便来,就让他自己去素园找吧。”
    ——
    素园在英国公府比较偏,余晚媱过去时,隔着墙就听到熟悉的戏腔,她走进园子,果见几个女伶在唱戏。
    丫鬟送她过来就退走了,只剩秀烟跟着。
    秀烟见着她们笑道,“你们韩大家呢?”
    那几个女伶手指着旁边的角屋。
    余晚媱便抬步进屋里,入目就见韩云生在对着镜子画眉,眉尾高高挑起,带着轻佻,正是戏曲里浪荡公子的模样。
    韩云生没有回头,视线定在镜子里,笑了声,“媱姑娘、不对现今该叫夫人了,这副样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余晚媱翕动着唇,“我托你办的事……”
    韩云生转过头望着她,她梳着夫人的发髻,眼角眉尾都带着从前没有的成熟风韵,再不会毫无遮拦的欢笑,倒真有夫人的做派了。
    韩云生放下眉笔,道,“办了。”
    余晚媱不禁要翘起唇,“那我爹和哥哥……”
    “他们死了,”韩云生道。
    余晚媱轻眨着眼,“什么?”
    “陆大人说,他们在牢里畏罪自杀了,”韩云生回她。
    余晚媱再眨了下眼,眼泪极速涌入眼眶,再难以说话。
    韩云生看她眼睛里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想了想,好像也没法安慰。
    余晚媱匆促擦掉脸上的眼泪,低着头就要转身。
    “你的丫鬟霜秋差点被卖出城,我把她救了,”韩云生转回头,继续补脸上的戏妆。
    余晚媱顿然,克制着哭意,飞快告诉他,“我没有钱给你了。”
    韩云生冲她挑起唇,“不要你钱,她还在我那儿住着。”
    余晚媱扭头对他道,“让她走吧,不要再出现在陆家人跟前。”
    韩云生冲她抛了个媚眼,“我过几日就回江都了,你丈夫对你也没多好,不然跟我回江都老家吧。”
    余晚媱没听进这话,推门出去,却见陆恒神情阴冷的立在梨花木窗前,那扇窗半开,也不知他来了多久,那些话是不是都听在了耳朵里。
    可是余晚媱都不想管了,她一步一步走到陆恒跟前,想要问他,她爹和哥哥为什么会死。
    但陆恒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
    因为陆璎受伤,被傅氏暂时留在英国公府,只有陆恒和余晚媱一起回来了,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至晚间,陆恒准时过来,入内见余晚媱落寞的坐床前,见他来了,便起身为他更衣,随后不等他发话,躺到床上,把眼睛闭上。
    陆恒表情阴厉,抬步入床,解了纱帐,俯身下来。
    围子床板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屋里静谧的听不到其他声响,风不动,烛火也像是不敢再招摇晃动,就连纱帐也静住,仿佛那床里根本没有人。
    时间很漫长,长到自那纱帐里落下来一只白皙纤手,没一会又被另一只宽大手攥住抓了回去,这时听到女人急促的一声呼气,就再次陷入了死寂。
    自鸣钟如往常般敲了一响。
    床中余晚媱沙哑着声道,“时辰到了。”
    陆恒冷冰冰的俯视着她,她从始至终都没抬眼,比以往更拒人千里。
    他没有下床,手紧握住她,还欲继续。
    余晚媱慢慢抬起眸,红着眼对他道,“我们和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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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她没有哭,说完目光还盯着他,等他回应。
    陆恒和她对视,半晌覷起了眸子,脑子里回荡着下午在梨园听到的伶人那句“你丈夫对你也没多好,不然跟我回江都老家吧。”
    几乎一下子将他心口怒火引燃,他脸色极度不好看,慢慢低下头近她唇侧。
    余晚媱想躲,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颚,猛地衔起唇瓣,余晚媱张大眼,分毫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等到被他密密麻麻啃尽,她被抱起来坐到腿上,扣着她的手不断束紧,她后知后觉生出了一种恐惧感,身子却发软,整个人趴在他身前,已然没了逃跑的劲,只能任他予取予夺。
    她在迷蒙中终于看清他的情绪。
    她激怒了他。
    夜幕下,天空打起几道闪电,没会功夫,就下起了大雨,秀烟招呼丫头们往廊檐上挂雨帘,窗台上的连翘在这水汽的侵染下开了花,屋子里的响动伴随着轻轻噎泣声,一阵有一阵无,掩在雨声下,极难听清。
    秀烟杵在门边等了好一会,纳闷道,“时辰早过了,世子爷怎么还不出来?”
    秀烟正犹豫要不要敲门问问。
    丛菊挡到门前,板声道,“世子爷想几时出来,咱们做奴婢的管不着,秀烟姐姐还是再等等吧。”
    秀烟奥了一声,揣着手绕到栏杆边坐下,撇着嘴巴心里不快,自从陆恒叫这两人来西厢房,她们是做事妥帖,可是太死板,只听陆恒的,虽说把余晚媱照顾的很好,但有这两个门神在,私下也没多自在。
    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这雨断断续续下到天蒙蒙亮。
    水汽沿着窗台爬进屋,所幸墙角有火盆,才没叫冷意入内。
    围子床的纱幔撩了起来,陆恒低头看臂弯里余晚媱昏昏欲睡,脑袋枕在他肩头,脸微微侧在他颈边,睫毛一翘一翘,两只手也搭在他胳膊上,素白羸弱,他们落在枕边的头发交织缠绕,若没有先前的争执,倒真像是一对恩爱情深的夫妻。
    陆恒抽走手,掀起被时褥下的雪色红梅乍现,艳灼人眼,如今拜他所赐,真累的没力气了,原本的怒气也偃旗息鼓,他放下被衾,坐起来沉默了会,道,“既为我陆家妇,到死也只能入陆家的坟。”
    他说罢,转头再望向余晚媱,她还是耷拉着眼眸,像睡了,但是他知道,她是醒着的。
    他随手系一件中衣,冷道,“我不管你和那伶人是怎么认识的,从今往后给我断了。”
    他起步去了盥室。
    余晚媱艰涩翻过身,怔愣的仰视着床顶。
    陆恒从盥室出来后,看见丛梅和丛菊在廊下恭敬的候着,余晚媱的丫头秀烟靠着栏杆不住打盹,他扫过对两人道,“夫人去哪里都跟着,有事找我。”
    两人应一声是,他便离开西厢房准备去署衙,可等进书房后,他仍有几分不定,干脆让墨砚往掌印官处递了朝假一日。
    余晚媱睡了有一个时辰,外面天大亮后,她在秀烟的服侍下和平常一般,洗漱用完早膳,秀烟看她精神不振,便道,“夫人要不再去睡会?”
    余晚媱摇头道,“我有几日没去安福堂请安了。”
    “老夫人不是免了您的晨昏定省吗?您干嘛去她跟前找不快,”秀烟道。
    余晚媱没回她,挑了新做的一双袖套让她拿着,便往安福堂去了。
    跟着她们的丛梅朝丛菊递了个眼色,丛菊悄悄去找陆恒。
    余晚媱到了安福堂,在外面候了足足小半个钟头,陈氏才叫人开了门让她进屋,余晚媱仍笑着将袖套递上,陈氏看也不看让人收了起来,摆着冷脸道,“我这破落院子,也用不着你来请安。”
    余晚媱的腿脚很酸,但仍站在她身旁敬声道,“母亲慈爱,是我太过懒惰。”
    “罢了罢了,你坐吧,”陈氏道。
    余晚媱坐到杌子上,温声说,“原不该来打搅母亲,但我心中实在不安。”
    陈氏哼笑了声,“不安什么?”
    余晚媱看着她道,“二妹妹因我受伤,我心里很愧疚。”
    陈氏皱了皱眉,听她这语气诚恳,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味。
    余晚媱笑了笑,“当初我应承母亲嫁进陆家,是为了救我爹和哥哥,如今我爹和哥哥已死,我又让二妹妹受伤,我这样的媳……”
    外面的门帘猛然被挑开,陆恒黑着脸进门,冲陈氏道,“母亲,我找她有点事。”
    陈氏看他神情阴郁,火气掩不住,自是有点诧异,陆恒惯常不会在人前动怒,陈氏还当他是因为陆璎受伤的事生气,便假意劝道,“晚媱知错就算了,瑾瑜你也不要太怪她。”
    陆恒道,“昨儿二妹妹受伤的缘由我都知道了,怪不到她身上去,全是二妹妹自己不小心惹出来的,我找她另有事。”
    他睨着余晚媱,转身往外,余晚媱咬牙道,“既然爷也来了,那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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