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她也还没如此急的赶过稿子。
    ——毕竟时间有限,她只能以主线情节为主,故事写的简单了些,少了许多修饰,接下来就要看那位说书人了,希望他能精彩演绎一下。
    这么想着,便见那演傀儡戏的画舫收了工。
    随着一阵新的锣鼓声,又有两艘大型的画船驶入了众人的视线,船头上还分别立着两座巨大的秋千架。
    咦,这是水秋千要上场了!
    燕姝立时看向水面。
    ——要知道这可是今日的重头戏,还好没错过。
    那两艘画船着实够大,除过船头的秋千架,船尾竟还有人在表演杂技,诸如跳丸耍坛子顶碗等等,伴着阵阵锣鼓声声。
    而待杂技表演完,便见有一名兵士登上了秋千架开始荡秋千。
    初时摆动幅度还不算大,渐渐的却是越荡越高。
    待荡到最高处之时,竟突然松开了绳索,在空中翻跃了几个筋斗,再跃入水中,
    只看的人心悬一线,却又忍不住拍手叫好。
    紧接着,又有其他兵士陆续上场,如先前那个一样,荡着秋千跳水,各个动作不同,却皆是精彩绝伦。
    一时间,不止殿中众人,整个金明池岸边赏景的百姓们都热烈叫好,气氛十分火爆。
    燕姝也看呆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后世的花样跳水,却没想到这比跳水还好看的多!
    只叫人错不开眼,连点心都忘了吃。
    近半个时辰的功夫里,有近两百名兵士陆续表演了水秋千,无一人出现失误,个个精彩绝伦,也足见本朝水兵们的素养十分优秀。
    待水秋千完毕,紧接着,上午的竞渡与夺金瓯的两场决赛也上演了。
    既是决赛,自然是精英中的精英,是以比赛比上午时更精彩,直看得人热血封腾。
    而待这两场比完,便到了今日水戏的压轴项目,龙舟竞渡了。
    只见有二十余条龙舟齐聚池内,随着一声令下,都如离弦之箭般向前方驶去。
    岸边百姓各自为营,纷纷高声呐喊鼓劲。
    一时间,龙舟上各自的鼓声及池边百姓们的呐喊声混在一起,着实热闹非凡。
    而待这龙舟赛比完,水面已是斜阳铺洒。
    再举行过颁奖仪式,夜幕已经落下。
    池畔四周民居商铺华灯初上,伴着京城的繁华夜色,殿中的晚宴也开始了。
    较之晌午的午宴,晚宴更加丰盛。
    但最吸引众人的,却是重又上场的说书人。
    且今次他不是在画舫上,而是直接进了殿中。
    向皇帝太后行过礼后,便对众人道,“各位今日可真是来着了,为敬献太后陛下及宜嫔娘娘,逍遥公子特地赶写出一个新故事,方才叫人送给了在下,今日可是首演,诸位可是这世上头一拨听此故事的人。”
    竟是逍遥公子的新话本?
    众人一听,立时目露惊喜,纷纷竖起了耳朵。
    而工部尚书陆大人可就更激动了!一时间连筷子都不拿,不错眼的看着那说书人。
    一片期待的目光中,说书人一拍响木,便开始说了起来。
    “今日这个故事,名叫《负心汉终归惹天谴》,说的是从前有一个书生,家中贫困,只有几亩薄田……”
    听到此,众人不又纷纷瞥了眼那位庄老头。
    ——方才他不是嫌弃人家都是青楼的话本子,眼下这可不是青楼了吧?
    看他等会儿还出来跳不……
    ——当然,庄老头也不是不想出来挑刺,只是这故事一开始,他还没找到错处罢了。
    只听那说书人道——
    “眼看着爹娘年迈,书生却手无缚鸡之力,也从不曾下地耕田,爹娘担心,若自己死了,儿子岂不是也要跟着饿死?于是赶在死前,给书生娶了位身强体壮的媳妇儿。”
    “要说这新媳妇儿,可真是个勤快人儿,每日孝敬公婆,体贴夫君,煮饭洒扫织布缝衣,可谓样样不在话下。婚后没几年,待送走了年迈的公公婆婆以后,她甚至如男子一般下地去种田,不畏风吹日晒。再加上养鸡养猪,里里外外不辞劳苦,即使是生了孩子,也是一边带着孩子一边来做这些活,从来不让她夫君伸手。”
    听到此处,大长公主不由跟太后感叹,“这书生还真是娶了个好媳妇,要是没这个媳妇,这人还不得饿死?”
    太后也颔了颔首。
    宇文澜则悄悄瞥了眼庄老头。
    却见其目光闪烁,已经开始有点怀疑的意味。
    说书人则看向大长公主,笑道,“正如殿下所说,有了这位能干媳妇儿的操持,书生的日子衣食无忧,于是一心读书科考,大抵是上天垂怜,叫书生一举高中,得了官职。”
    听到此处,太后也不由颔首道,“那他媳妇儿也算苦尽甘来了。”
    众人纷纷跟着点头,都是这样想的。
    哪晓得却听说书人道,“然而此人高中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在京中娶了一位美妾。”
    什么?
    众人一愣。
    尤其女宾们,皆都瞪大了眼——
    这男人功成名就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取妾?
    果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然而,世上此种人还真不少,所以她们只在心间不平,并没人说出来。
    却听那说书的又道,“之后书生便带着美妾去上任了,将那位辛苦操劳的妻子仍留在老家,叫她继续抚育孩子,操持田地家务,不过每月寄一些银两,算作娘俩的家用。”
    听到此处,大长公主忍不住又道,“此人怎么能如此?他媳妇辛辛苦苦这么久,眼看就苦尽甘来,竟不接着媳妇去享福?娶了妾室,难道不该去伺候正室夫人?”
    说书的摇头道,“书生其实一直嫌弃媳妇长相粗糙,觉得带出去给自己丢人,且他好歹是朝廷命官了,妻子却目不识丁,不如美妾,不仅貌美,还懂诗词歌赋,可以与他花前月下。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日后同发妻一起生活,叫正室夫人在人前露脸。”
    这话一出,着实把大长公主给气坏了,哼道,“好个没良心的书生!其妻就算长相粗糙,还不是为他耕田种地操劳所嗟磨的?不然天底下哪个女人愿意去风吹日晒,不想在家里享福?再说,就凭他当初家境,他那美妾岂能嫁给他?”
    众人皆都点头表示赞同。
    太后则问道,“那,此人不带妻子,带妾去赴任,外人可知不知道?”
    说书的道,“外人还真不知道,只因此人从不对外人提及他的结发夫人,加上对妾十分宠爱,叫外人都以为这妾室是他的妻子。初时,此种误会便时有发生,但此人从不澄清,时间一长,便直接对外宣称妾是妻了。”
    “美妾坦然的享受山珍海味,锦衣华服,正室夫人却依旧在家乡守着农田度日,甚至此人也从不喜爱自己的嫡子,将其丢在家乡跟着母亲,几年间也想不起去看一眼。诸位可想,这位正室夫人目不识丁,这位公子又无父亲在旁教养,长大之后也就一事无成,只能与母亲种地收粮食,反而那妾室生的孩子,个个受此人重视,且以他嫡子的身份去读书科考,甚至还去当了官,几十年间竟无人发现。”
    这话一出,众人皆都皱起眉,纷纷道——
    “如此,岂不是有欺君之嫌?”
    “没错啊!这人胆子也着实太大了!”
    ……
    一片议论声中,只有燕姝淡定吃菜,顺便瞅了两眼殿中两位当事人。
    只见庄老头面上阵青阵白,目中游移不定,十分慌张;
    而他那位顶着庄夫人之名的妾室,也左顾右盼,一脸紧张的模样。
    呵,干了这么多年的亏心事还敢跳出来找打,也属实罕见了。
    燕姝惬意的夹了块脆皮烧猪,沾上些许酸梅酱送到口中,简直绝了。
    殿中却已是一片怒气,众人纷纷问那说书人,“后来呢?”
    “此人如此违背良心,可有什么报应?”
    说书的淡定道“报应自然是有的,否则这个故事怎么会叫‘负心汉终归遭天谴’?诸位稍安勿躁,且听在下慢慢说来。”
    “此人自以为瞒天过海,几十年间差点自己都信了这回事,然而老天有眼,有朝一日,叫其下楼之时一下脚滑,竟咕噜咕噜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只把自己摔得手腿并折,瘫在了床上。”
    “恰逢又碰上了庸医,开药的时候一不小心多添了一味猛药,此人喝下之后,身子一夕着不住,竟直接给中风了,从此以后起不来床。”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此人在城里家中摔了,自然是妾室及庶子们照顾,然而时间一长,这些人都心生厌烦,这才想起他在家乡还有正妻和嫡子,于是一合计,决定将此人送回家乡,叫其正妻嫡子来照顾。”
    话听到此,殿中众人已经一片气炸。
    大长公主等女眷们忍不住呸道,“这妾跟庶子们倒是会算账,好的时候留在自己身边霸占着,人不行了就甩给原配嫡子?”
    “就是,说来说去,还不是这老头子活该!看他宠妾灭妻,到头来养出的都是一帮什么东西!”
    也有男宾们摇头叹道,“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当爹的良心泯灭,亲手教养出的子孙们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
    说书人闻言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嘛,说起来也都是此人自作自受,却说其城中的家人们商量好后,就派下人将此人往家乡运送,谁料因为多年没有回去过,再加上那家乡的母子二人多年前新修了房舍,竟然一时找不到家门。”
    “彼时天气炎热,那乡下山连着山,一望无际,这些下人们抬着这老头子找了半天不知去处,也是烦躁不堪,最后索性将此人往路边一丢,自己回去了。”
    “反正这人的妻妾嫡庶子们都不互相往来,他们到时随便说谎,就说将人送到,也无人追究。”
    “然而这老头子本就重病在身,如何受得了这等苦?在路上一番折腾,原本就奄奄一息了,再加上野地里无人照料,任凭风吹日晒的,不过半日,就给咽了气。”
    “然而那可是荒山野岭,附近野兽无数啊,等过了两日,人们发现他尸首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叫野狼吃了大半了。”
    话到此处,宇文澜忙瞥向庄老头得方向。
    却见其已是脸色铁青,心间咆哮道,【岂有此理,这写话本子的竟胆敢如此咒与老夫!看老夫不把他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其他人却都纷纷拍手叫起好来,“这是活该啊!嫌弃结发妻,颠倒本末,最后却叫野狼给吃了,果然是天谴!”
    “没错,恶人合该如此下场,叫这些野兽吃掉,也不知野兽嫌不嫌嘴脏!”
    陆尚书甚至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道,“大快人心!真是大块人心!逍遥公子的话本果然是善恶分明,叫人听得痛快!”
    见此情景,庄老头只能叫满口怒气生生咽下。
    气愤之余,端起桌上的酒壶猛灌起来。
    然而其余众人还在关心后续,纷纷问道,“那此人的妾室庶子呢?难道就任由他们继续享受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
    却听说书人道,“自然不是。却说虽则此人的尸体已是残缺不全,但身上到底还留了一些信物,发现他的人惊骇之下立时报了官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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