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老太太是因为担心曾孙, 而这个曾孙也是她的儿子, 还真说不得。
    在翁璟妩思索着怎么回答的时候, 谢玦率先开了口:“我已向圣人告假陪妻子回云县了, 若是这个时候反悔不回去, 恐怕在圣人那处影响不好。”
    翁璟妩讶异地看了眼谢玦, 他竟都找好了借口来搪塞老太太了, 这事她没想到的。
    老太太闻言,脸上也露出了为难之色, 是呀。
    说好了要回云县, 圣人也允了, 这忽然说不回去, 似乎真的有些不好。
    如此想着, 又看了眼怀中的曾孙,不免还是心疼道:“可澜哥儿还这么小。”
    老太太显然想把澜哥儿留在金都,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也就没有说出来。
    抬眸看向孙子和孙媳:“你们回去的时候可要好好照顾澜哥儿。”
    翁璟妩温婉应道:“祖母放心,我会与夫君看好澜哥儿的。”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抱得久了也有些疲了。
    一旁的宋婆子瞧了出来,给了个眼色站在另一旁的奶娘。
    奶娘也是个会看眼色的人,连忙上前把小公子抱了过来。
    老太太端起茶水饮了一口,然后看向孙媳:“既然要回去,便去库房多选一些礼带回去。”
    心说她绝不能让外人说他们侯府忘恩负义,也让那云县的人知晓他们侯府是如何深明大义的人。
    *
    因邕州附近贼寇较为频繁,而蛮州与邕州相邻,避免遇上贼寇,所以侯府包用了两艘船,护航的便有七百余人。
    到达蛮州的时间,预计会比陆路多个几日时间。
    全部行礼都已经搬上了船,看着船渐渐离开港头,将去往那自己生活了十多年,不是故乡却胜似故乡的地方,眼神露出了淡淡的眷恋。
    那里有她生活十几年的痕迹,有她的亲人,也有她自小玩到大的玩伴。
    她有六年没回去了,有一些记忆都快遗忘了。
    若是父亲往后离开云县,她往后或许更难有机会回去了。
    翁鸣隽与石琅留在了金都盯着武晰,所以此番安排了其他人随行。
    谢玦与金校尉分析了路线后,从船舱出来,便见妻子站在船头,望向前方,略为失神。
    他隐约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好似有那么一些感同身受。
    他每回做的梦,皆能感知梦中的情感。
    梦中,他能感知到梦中自己战死之时为什么会看着金都的方向。
    大概是对故乡,对亲人最后的眷恋。
    她的上辈子,在他战死后,侯府应该会处于一个四面楚歌的境地,另外还有英娘的事情,身为主母的她,容不得松懈太久。
    金都到云县一来一回几乎一个半月,再逗留休整,便是两个月的时间。
    他知道她能回云县的机会少之又少。
    谢玦让金校尉退下后,转身回了船舱,把她的薄披拿了出来。
    翁璟妩身旁的婢女见了侯爷,正要行礼,却见侯爷一摆手,她们便没喊出声,识趣地退了下去。
    薄披披在身上的时候,翁璟妩才蓦然转头看了眼披风,再顺着披风抬眸望去。
    对上妻子的目光,谢玦嗓音微低:“早间江风冷寒,莫要着凉了。”
    翁璟妩左右暼了眼,距他们最近的守卫也隔着一段距离,她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他,低声揶揄道:“侯爷还真越发体贴了,体贴到我都快不适应了。”
    谢玦眉峰一皱。
    对她这个称呼,他已经不满了许久,她也就在外人面前喊他夫君,待只有两人……也不是,有时在澜哥儿面前,她都是喊他侯爷。
    “为何不喊夫君?”谢玦终还是问了出来。
    翁璟妩笑了笑,转头看回前边的江面,淡淡的道:“我不想在人前演戏,在人后也演戏。”
    “就这么不想我是你夫君?”谢玦的声音沉了下来,有些凉。
    翁璟妩轻笑了笑,斜眼睨了眼他:“那倒不是,只是每回喊夫君,总觉得有些虚伪,生疏,侯爷不觉得?”
    谢玦沉默的回想了一番,确实,她每回喊夫君的时候都生疏得很,唯有喊侯爷的时候才是她的真性情。
    但她每回喊一次侯爷,都让谢玦觉得带有淡淡的揶揄。
    “那换个称呼。”
    翁璟妩也不知这谢玦是不是因为她越发的不在意他,他就越发的在意她,所以现在连这个称呼都要与她较劲了。
    琢磨了一下之后,她转头看向他,开玩笑的揶揄道:“侯爷难不成想让妾身喊你玦郎?”
    谢玦心头略微一动,竟极为认真点了点头:“就这个称呼。”
    翁璟妩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侯爷像是先前吃的酒还没醒呢。”
    想得倒美。
    谢玦知道她也不会改口,这称呼虽然不顺耳,但他也有办法能从她口中再次听到“玦郎”二字。
    他上前一步,站在她身旁,船栏之后。
    看向前边一望无际的江面,与她道:“约莫二十天左右能到云县,每隔三日会在码头停靠半日,约莫每六天会在岸上住一宿。”
    翁璟妩点了点头,道:“我也让明月和繁星她们把晕船的药分了下去。”
    “澜哥儿呢?”他问。
    “澜哥儿这个时候还在睡回笼觉呢,睡着也好,也可以在睡梦中慢慢适应。”早在准备回去前,翁璟妩便带着澜哥儿去坐了两日船来适应,澜哥儿没有问题,她才同意坐船回去的。
    说到这,她道:“到底是陌生的地方,晚间让澜哥儿与我们一起睡。”
    谢玦点头:“这事你来决定。”
    *
    行了一日船,晕船的人很少。
    用了晚膳,简单的熟悉后,翁璟妩让奶娘喂了澜哥儿后就抱到她的船舱,待夜间快到吃乳的时间再用碗盛来她来喂。
    毕竟夜半把澜哥儿抱出去,容易着凉。
    谢玦回来的时候,便见母子二人都躺在了榻上,妻子侧卧半躺,慈爱地望着榻上白白软软的儿子。
    她那温柔至极的眼神,只在看澜哥儿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看了眼她那柔和的神色,把身上外衫脱下,挂在了墙上的木钩子上,说道:“你日日都盯着他瞧,便不会生厌?”
    听到这话,翁璟妩不高兴了,眉头一皱,抬眼就剜了他一眼。
    因就寝,发髻松了,一头乌丝披散了下来,垂落在床榻之上,有一小绺长发从脸颊落下。
    昏黄的烛光之下,妻子的雪肤上似乎有一层柔黄的光,便是她那双杏眸都似秋水潋滟。
    瞪人的模样,怪招人的。
    谢玦喉间不自觉一滚。
    不知自己是什么怪癖,竟越发爱看妻子瞪他了。
    他转了身,去盥洗架前净手,他道:“你以前可不会像这么瞪我。”
    翁璟妩收回了目光,看向澜哥儿,回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待谢玦转身走到榻前坐下脱鞋,她嫌弃的问:“你洗过了没?”
    谢玦无奈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在船上有专门沐浴的地方,我洗过才回来的。”
    因船上男子多,所以女眷皆是在屋中擦洗。
    听他说已经沐浴过了,翁璟妩也就没问旁的了。
    谢玦上了榻,坐在澜哥儿的外边,伸出指头戳了戳他那越肉乎乎的脸,问:“澜哥儿是不是胖了些?”
    翁璟妩哪忍得了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又是瞪了他一眼。
    她见澜哥儿的脸颊的肉肉都被他戳进去,她忙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你的手劲没个轻重,可别弄伤了澜哥儿。”
    谢玦瞧了眼被她拍打过的手臂,略有所思了一瞬,澜哥儿忽然“咯咯咯”的笑出了声音,笑得可开心了。
    谢玦抬眸看她:“我知分寸,你瞧他都还在笑。”
    翁璟妩见澜哥儿表情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很是欢喜的模样,便也没有再让他把手拿开。
    逗乐了一会后,澜哥儿才缓缓睡着了,便是坐了一日船的翁璟妩都已经疲惫得昏昏欲睡,不一刻也轻揽住澜哥儿入睡了。
    谢玦躺在外边,瞧了眼酣睡的澜哥儿,再而抬眼看向最里边的妻子,淡淡一哂。
    虽然彼此坦诚后,她确实不大爱搭理他,可却把她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反倒是这样,才让他生出了一种——他们现在的相处才像是夫妻的感觉。
    希望这次回云县,能把她心里的隔阂与芥蒂解开。
    想到这,不免轻叹了一声。
    动作轻缓地把薄衾拉上,然后伸臂却把母子二人都揽在了其中,这才闭眼入眠。
    晚间江风颇大,船随风轻荡,水浪互相拍打的声音也传入船舱中。
    谢玦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了他与她做夫妻的那几年。
    明明是几年的时间,但夫妻二人在一块的时间却很是短暂。
    梦里边自己依旧没有半点的改变,一如既往的冷性子,她也越来越沉默。
    他知晓,越发频繁的房事,是他想再让妻子怀上一个孩子,抚平上一个孩子带来的悲痛,让她从中走出来。
    但好像梦中的自己并未用对方法,以至于最后房事倒是成了夫妻之间最多的交流,但能说的话却极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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