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娘子只一息就明白女儿话里的意思,当即露出了嫌恶之色:“那沈三姨母还动过说服老侯爷纳妾的心思?”
    “不是动过,而是直接带了人过来。只不过公爹没要, 那女子却与二叔好上了,如今二叔院子里的那位小娘便是姨母婆母家的亲戚。”
    说罢,翁璟妩又把二房崔氏与沈三姨母闹掰的事说了。
    柳大娘子听了这沈三姨娘的事迹, 惊讶这人的厚脸皮, 不禁感叹道:“这样的人怎还有脸来?那她来侯府目的……”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 惊愕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她不会想让帮女婿纳妾吧?”
    翁璟妩倒了一盏热水给阿娘, 点头:“十有八/九会提起这件事。”
    柳大娘子沉了脸色, 啐道:“想得倒美, 白纸黑字落了印的,便是侯爷, 到了圣人那处, 也没有纳妾的道理。”
    翁璟妩淡淡一笑:“那三姨母很是难缠, 等夫君回来再把人请走就是了, 但现在让我去问安, 不过是给自己添堵。”
    上辈子不正是,她做足了礼数,可这姨母架子还是端得极高,不管不顾旁人是如何拒绝的,沈三姨母只管说她自己的。
    上辈子做足了礼数都被添了堵,问安不问安总归是一样结果,那这辈子索性撂担子不干了。
    她还不是掌家的主母,传出去也只落得个没礼数,过些时日等那沈三姨母离开了金都后,自然而然就没了,她何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儿的名声给自己添堵。
    柳大娘子从繁星那处听来,说是老太太也没见那三姨母,而且还把人安排在了最偏远的落英院,想来也是不待见这个姨母的。
    柳大娘子想到这,便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见了,省得给自己添堵。”
    母女二人也就不谋而合了。
    可消停了半日后,第二日巳时,翁璟妩望着阿娘给孩子做小虎鞋的时候,繁星来通报。
    说那沈三姨母摆起了谱,也不等下人通报就直接入了院子,现在就在门外。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但翁璟妩却没有意外。
    “我不去,她还是要来的。”
    人都在外边了,说不见,有可能她会直接闯进来也说不准。
    柳大娘子道:“若不然阿娘出去会会她?”
    翁璟妩摇了摇头:“我总归是这褚玉苑的主子,还是一起去吧,她也欺负不到我的头上来。”
    柳大娘子见女儿从容不迫,心下不禁感叹女儿是真的长大了,不是需要躲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小姑娘了。
    翁璟妩让明月把人请道厅中去,然后与母亲一同去了那正厅。
    入了厅中,虽为长辈,但因是客人的身份,且就身份上来说,比不得侯府娘子的姨母,理应站起才是。
    但那沈三姨母却是连正眼都没有,端着茶水目中无人的浅饮着。
    翁璟妩与阿娘上座,淡淡一笑:“姨母前来,有失远迎。”
    沈三姨母一肚子火,听到这话,沉着脸把杯盏重重的放到了桌面上,声音在厅中甚是响亮。
    见此,翁璟妩也敛去了笑意。
    沈三姨母抬眼望去,打量了一眼对面的外甥媳妇。
    长了倒是一副好样貌。
    温婉与明艳的外貌,让她想起了家中的妾室,也是这样的样貌,心下顿时生出了厌恶。
    冷哼了一声:“你也知有失远迎了?我身为你长辈,昨日到了一日,你也不来问安,你还有没有礼数了?!”
    翁璟妩还未说话,一旁的柳大娘子轻笑了一声:“这位亲家姨母,你口口声声说旁人没礼数。可你这副模样,也不见得有什么礼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女儿的婆母呢。”
    沈三姨母眉头一皱,转而看向了那与翁氏有五分像的美妇人。
    略一思索便知这就是外甥媳妇的娘亲。
    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我还当这礼数是与谁学的呢。”
    柳大娘子也不恼,拍了拍袖子,好似拍去什么脏东西一样。
    随而意有所指的道:“我倒是从未见过客人到了主人家后,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好似来侯府做主似的。”
    说罢,又道:“我待会倒要去好好问道老夫人,这侯府当家的人到底是谁,怎一个沾点边的亲戚也能对侯府的娘子说三道四?”
    几句话,便已是火药味极浓。
    二人目光所对,剑拔弩张。
    翁璟妩面色淡淡的开了口:“倒不是我不去问安,只是……”
    她看向沈三姨母:“三姨母敢保证不是来给夫君纳妾的,也不是来挑拨我与祖母的关系,我自是欢迎,可三姨母敢保证吗?”
    听到她的话,沈三姨母面色一凝,心底更是惊诧。
    可随即一想,她这是为玦哥儿好与翁氏好才想要劝说的,可怎到了这翁氏的口中,她就变成一个恶人了?!
    正要开口,却又被翁氏抢了先。
    “三姨母可是觉得是为了我与夫君好,还觉得自己被当成了恶人?”
    沈三姨母瞳孔骤然一缩,暗道这翁氏会读心术不成,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翁璟妩浅浅一笑,说道:“三姨母不用太过担心,夫君已经白纸黑字的写了保证不纳妾的契书了,若是他纳了妾,便是失信,我也不担心祖母会给夫君纳妾。”
    “姨母为了夫君好,想必不会让夫君做一个言而无信,让圣人都不耻的人吧?”
    所有劝说的言语,便被轻飘飘的几句话堵着了口中。
    憋了半晌,沈三姨母黑着脸骂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你让身为侯爷的丈夫落下字据,你们翁家安的什么心思?!”
    柳大娘子面色一变,正要开口,翁璟妩朝着阿娘做了稍安毋躁的手势,然后看向沈三姨母。
    “三姨母难道不知我父亲救夫君的时候并不知他的身份?”
    “父亲本就只想给我招婿入门,让我不受欺负,我们从未想过攀附什么权贵,救人一命是美德,连圣人都赞颂这种美德。”
    说着,面色依旧温然,但目光却已逐渐锐利:“我父亲为官清廉,好名声在云县家喻户晓,若是三姨母再多诋毁一句,我便会为父亲讨个公道,进宫求见皇后娘娘,求她在圣人面前还夫君公道。”
    “若是沈三姨母不信,便可再说一句,我现在便进宫,说不得假。”
    翁璟妩目光清冷,面上没有半点说笑,或是恐吓之意。
    沈三姨母本是什么都不怕的,更是不怕她威胁自己。
    但若是真的闹到了皇后娘娘那处,陈家不问缘由要休了她又如何是好?
    心里顿时憋得慌,抬头看向她,恼羞成怒的训道:“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如此无礼,如何能当得这侯府主母。”
    翁璟妩微抬下颌,慢条斯理的道:“当不当得,难不成是三姨母说了算?”
    说着,撇开了眼,淡淡道:“姨母不挂着为你好的名头来膈应人,我还当姨母是长辈,若是不能好好说话,姨母什么都不是。”
    “翁氏你、你!!”那一席话气得沈三姨母指着她,你了半天都顺不了那口气。
    “你个小门户出来的,毫无教养,你这般出身与教养,还不如当初那个给玦哥儿定下做贵妾的英娘呢!”
    话一出,本就安静的厅中,更加的寂静了。
    翁璟妩略微诧异,这上辈子从那谢菀瑜口中说出来的话,不曾想这一辈子,竟是从这沈三姨母的口中说出来的。
    谢玦听到这话,正要推门入厅中的动作一顿。
    两息之后,蓦然推开了厅门。
    门一开,顿时有风灌入。
    厅中的人都往门口望去,在见到背光的高大身影,只一眼便知是谢玦回来了。
    因谢玦本就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人,更因背对光线,众人看不大清他的眼神。
    被堵心塞的沈三姨母见外甥回来了。
    许是觉得有靠山了,这郁结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连忙站起,委屈的控诉道:“玦哥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娶的这妻子毫无教养,不仅顶撞了长辈,还给你姨母我扣了好一顶帽子!”
    谢玦抿着唇,冷眼扫了眼三姨母,随即走到了岳母的身前,略一礼,然后才走到妻子的身旁立着。
    翁璟妩抬头瞧了一眼他。
    上辈子,他在这事上倒是处理得好,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沈三姨母这才瞧清了多年不见的外甥。
    外甥越发的像那不在了的姐夫。
    她望着亲外甥,不禁想起当初自己想要劝说姐夫纳妾时,姐夫冷冰冰地瞧了她一眼,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永宁侯府不缺你这门亲。
    目光再对上外甥那漆黑深沉的眼神,心下顿时犯了怵,一时不敢确定这外甥会不会向着她。
    谢玦静默了几息,朝着沈三姨母开了口:“往后,三姨母就不要到侯府来了,而方才姨母所言,我会书信一封,一字不差的送去洛州给姨父。”
    谢玦对沈三姨母的态度,与对话,与翁璟妩经历过的上辈子差不多。
    沈三姨母瞪大了双眸,双眼和嘴唇不停地颤动着,不可置信:“你、你怎么能这般对我,我是你姨母。”
    谢玦呼了一息,半晌后,才开口:“所以三姨母就能如此对我的妻儿,对我的岳母?”
    他又问:“同床共枕的妻子与多年不见,且次次来侯府都搅得侯府不得安宁的姨母比起来,孰轻孰重,三姨母难道就没有自知之明吗?”
    这话,没有给她半点脸面。
    柳大娘子心底畅快了,还不忘踩上一脚:“真当自己是根葱呢,竟跑来侯府来指手画脚。这要是传出去,沈家和陈家的女儿估摸也寻不到好人家了。”
    自然,沈家有侯府的亲,倒不会太受影响。
    一人一句,连亲外甥都不帮自己,沈三娘子再厚的脸皮也待不下去了。
    她又恼又怒又委屈地挥袖离去。
    人才到门口,便听到自己的亲外甥吩咐下人:“给三姨母收拾行囊,送三姨母出府。”
    沈三姨母脚步一顿,瞪大了眼。
    娘家沈家这几年逐渐落魄,但还有永宁侯府这门亲,门楣勉强能撑得住。
    但她婆家却也是知道沈家不如以前了,现在她在陈家还有些份量,不过是因亲外甥是永宁侯罢了。
    可若是陈家知道她来了一趟金都,便把永宁侯府的交情弄没了,她在陈家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脚步顿了下来,她咬牙转身回了厅中。
    看向亲外甥:“玦哥儿,姨母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做得这么绝,是想逼姨母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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