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左汐下意识便从她手里头去夺那本本子。
    一来二去,那黑色的笔记本中突地掉出几张纸来。
    a4纸,背面是黑色笔写下的一行字。
    【这一生,有三个孩子在身边,没什么遗憾了。】
    正是左光耀的笔迹。
    朴实无华的字眼,展现着他内心深处最美好的感受及愿望。
    左汐知晓,老爹笔下的三个孩子是谁。
    应该是左牧、她,以及小宝儿。
    可偏偏,不知怎的,梁艳芹的脸色大变,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在怔愣了片刻之后便要来夺那几张掉落的a4纸张。
    她如此紧张在意,左汐反倒是狐疑起来。
    站起身,拿了那几张纸便走。
    “小汐,将那东西给我!”梁女士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高亢。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狠心的梁女士如此在意的吗?
    看来这东西,确实有名堂。
    手臂被她拽住,左汐另一手打开对折的a4纸,只堪堪一眼,便将上头的几个字看了个清清楚楚。
    阴道分娩知情同意书。
    患者:梁艳芹。
    是当年梁女士怀孕生产时院方让她本人及家属签署的同意书。
    前半生老爹是个文盲加法盲,好多事情都是一夜暴富之后开始自己一点点学起来积累起来的。
    所以他但凡和人家签署什么文件,都会一式几份。
    公司里的习惯使然,他签署知情同意书时,尽管院方一般而言只自己保留一份,不过老爹估计是让人家又弄了一份,自己做了保留。
    老爹有时候就是这般固执,固执得喜欢将平常人根本不会想到的东西留作纪念,珍藏起来。想起来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梁女士十月怀胎,为他孕育子嗣,也难怪他会将这份同意书收藏起来,并且还在背面留下那样的文字。
    等等!
    甩开梁艳芹的手,左汐又飞快的反倒后面几页,然后……她整个人一滞,眼中,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总共是三份知情同意书。
    患者,都是同一个人——梁艳芹。
    而生产的时间,除了左汐所知晓的左牧和她的生日,另一个眼熟的日子,冒了出来。
    五年前的3月10号。
    小宝儿的,生日。
    这代表了什么?
    这张患者名为梁艳芹的阴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上,清清楚楚地签署着她和老爹的名字,还有当时的产科医生签字。
    五年前的梁艳芹,在3月10号那一天,生过孩子!
    且那个孩子,就是小宝儿!
    *
    “不,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会是真的!你告诉我,小宝儿不是你儿子对不对?你告诉我他不是好不好?”对,绝对不会是真的,要不然,她怎么会对此一无所知?要知道,怀孕分娩,中间怀胎的几个月,她尽管再无知,也能够看出她肚子的动静来。
    不,那会儿和梁女士不和,她早就从家里搬到奶奶留给她的房子里住了。
    偶尔回家的几次,她似乎都没见她的人影。要么是出去逛街了,就是去美容院了,或者是直接在睡。她对她完全就是不关心,所以对于她的去向完全就不在意。饭桌上,自然也懒得过问她的事情。
    反倒是她哥,每次似乎对她欲言又止,最终在老爹的眼神威慑之下,呐呐地收声。
    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一个个的,都瞒着她这件事是不是?
    但为什么要瞒着她?
    老爹老来又得一子,她替他高兴还来不及,他怎么就故意瞒着她呢?
    那唯一的可能,让她不敢相信。
    甚至于问出声的话,都是颤着音。
    梁艳芹的沉默,让左汐心底的希望破碎。
    左小宝,真的是她儿子。
    而她,不仅不认他,甚至还特意将他给冠到了左牧名下。和对待她的方式如法炮制,对小宝儿冷言冷语,没有一个“奶奶”的亲和慈爱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她是她的母亲,却是小宝儿的“奶奶”。
    这样的事实真相太过于残忍,让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梁艳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当年将她生下来后便不待见她,有了她这个母爱匮乏之下的牺牲品还不够,还多了小宝儿这个牺牲品?
    老爹怎么能允许她这么做呢?怎么能让她生下小宝儿之后就不认他呢?
    “梁女士,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有一个母亲该有的样?自己欠下的债,让别人帮你还。自己造的孽,永远都没有勇气承担。既然如此,当初你就该在我和小宝儿出生之后就活活将我们给掐死!”
    声嘶力竭,左汐就那般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她一直都觉得她哥有时候还真不是东西,将人家肚子搞大了结果还不负责,人家姑娘偷偷将孩子送回来之后就和他断绝了瓜葛。
    原来竟是她误会他了。为了帮着梁艳芹瞒着她,她哥当真是背负了太多。
    好端端的黄金单身贵族突然变成了带着个拖油瓶的奶爸,也难怪那时候他非得将左小宝往她跟前丢,嬉皮笑脸地让她帮着照顾,自己则当起了甩手掌柜。
    面色苍白如纸,梁艳芹无力地跌坐在床沿。
    手,揪紧了床单。
    “你以为我愿意?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从没有怀过你们!”
    将她和左小宝的出生,彻底否决。
    眼角有些酸涩,左汐手指收紧,那几张纸,被她紧紧一捏:“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最终还是生下了我们。”如果不是她的身子虚,打掉孩子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她和小宝儿,应该永远都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了。
    悲哀!
    会有这样的母亲,真是一个错误!她早年就不该期盼她的母爱。所幸,为时未晚。
    *
    挺直着背脊,左汐一步步下楼。
    可身上的那丝不自然,还是轻易便泄露了她的情绪。
    “你这孩子,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拿个印章都能拿半天,害我又输了一盘棋。”左光耀抱怨着,抽空抬眸看了下楼的她一眼。
    靳司晏这女婿还真是不上道。不知道他还是个病人吗?也不知道多让让他。
    “老爹。”沙哑的嗓音,突兀地在客厅内响起。
    左光耀一怔,靳司晏也不自然地拧起了眉。
    “小宝儿,究竟是谁的孩子?”
    一步一步,左汐脚下的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刃上,让她血流不止,却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明明已经知晓了。但它,却证实了小宝儿同她一般的可悲。
    “这个问题你当然得去问你哥了,谁知道他糟蹋了哪家良家妇女给我们老左家弄出来的孙子啊。”一如既往,左光耀将话题往左牧身上引,还不忘诋毁一下自己的儿子。
    然而,当瞧见左汐手里使劲拽着的东西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闺女突然这么问,再加上那几张纸……
    该不会……她手里的,正好是他保险柜里的东西吧?
    糟了!他怎么就这么糊涂!忘记保险柜里还有这东西,竟然还让她自己去拿什么印章!
    老脸上满是后悔,左光耀一个劲暗骂自己糊涂。
    可事实已经造成,根本就无力挽回。
    他沉痛了嗓音,仿佛又无端老了几岁:“小宝儿是我和你妈的孩子。”
    “骗人!都到这会儿了你还要帮她隐瞒下去吗?”左汐当真是对他的无条件呵护怒到了极点,“孩子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你!正如她当年被人轮/奸生下了我,恐怕小宝儿的父亲,不是她的初恋,就是当年那伙人的其中之一吧?”
    不,不可能是梁女士的初恋。
    如果秦觅的父亲,她喜欢小宝儿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厌恶他?
    更何况,秦觅的父亲一直住在疗养院,生活不能自理……她虽然每次都去看他,但很明显,两人也做不了那种事了。
    如果说是当年轮/奸她的那伙人,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之前在书房,她分明还听见了那伙人勒索她。
    所以说,她当年没有告他们,非但没有让那伙人就此罢休,反而让他们勒索上了她,更甚至,还再次睡了她?
    *
    万万都想不到左汐不仅知晓了左小宝身世的真相,也一并知道知道了自己的残忍身世。
    左光耀走过去,将她揽到自己的怀中:“小汐,你妈不是自愿的。你也知道你妈这人性子倔脾气硬,但就是好面子。所以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敢让警察处理。那些人当年犯了事儿,一个个都躲出去了。后来知晓你妈根本就不敢报警,气焰便嚣张了起来,甚至还威胁上你妈了。你妈去见他们,然后……然后就……”
    不需要他说,左汐也明白。
    梁艳芹,再次被他们侮辱了。
    而那几人,便利用“梁艳芹根本就不敢让她自己身败名裂”这一点,开始勒索她。
    再次怀孕,始料未及。
    然而,为了活命,却不得不生下来。
    正是因为贾叔叔和老爹多年的交情,贾叔叔才在老爹的拜托下将梁艳芹的所有医疗记录给瞒了下来。
    “她当年遭遇了那样肮脏的事情,确实是让人扼腕痛惜。可她明明有过了那样痛心疾首的遭遇之后,却还要和那帮人牵扯不清,甚至还在多年后亲自将自己送上门给他们糟蹋。这样的她,太脏!让人不齿!”
    左汐仿佛坠入了魔障之中,一字一句不管不顾,宣泄着自己的愤怒与悲哀。任由左光耀如何劝说如何解释,她就是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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