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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谢长渊是推了公务去赴的宴,因为秦烟,自己几次三番方寸大失,让他很烦躁。
    他的北衙禁军是直属圣上,这些时日朝中局势紧张,他本可以置之度外,但如今谢照回来了。谢照领正四品明威将军,是个武散官的虚衔,没有实权,但保不齐哪天上头就会给他指派一个实差。
    若让谢照爬到他的头上,那他无颜面对泉下的母亲。
    自己不应为了儿女情长一再误事,事已至此,他同秦烟是有缘无分。他欠阿嫣一条命,剩下的日子里,自己更应全心全意善待阿嫣。
    在谢长渊心无旁骛处理公事的时日里,却被突然从宫中出来的一道圣旨乱了心思。
    圣旨上说,永定侯府世子谢长渊同阿嫣姑娘两情相悦,但阿嫣姑娘出身不高,赐为永定侯世子侧室,为贵妾。
    圣人这是……将他的正妻的位置还留着,那是否……
    阿嫣听闻后是当头一棒,不可置信,她一直以为被赐婚就是正室,却出现了变故。
    侧室!贵妾!那不还是个妾!
    枉自己搬出遗山大师,都还是这样的结果,要怎样才能成为长渊哥哥的正妻?难道她还要暴露身份?但,会不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阿嫣又怎能想得到,皇室不会随便赐婚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给永定侯世子做正妻,那将是极大的不妥,也是对永定侯府的不尊重。
    惠帝只是想给秦烟和谢长渊之间制造点障碍,还不会那么没分寸,给阿嫣侧室的身份,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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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梅雨时节,连日的阴雨,人都提不起兴致。
    贺霄约谢长渊在湖上泛舟,喝酒。
    “这是新到的槐花酿,江南运过来的,取今年当季的新鲜槐花,泡入上好的女儿红,静置了一个月。酒家说,这酒再待月余口感更佳,我偏不信这个邪,今日我们兄弟俩就试试。”
    贺霄将面前的两坛酒推了一坛到谢长渊面前,提起自己那坛酒,猛灌了一口。
    虽说幼时的贺霄同现在的浪荡样子大不相同,但谢长渊已经习惯了面前这位公子哥儿如今放浪形骸的模样。
    谢长渊举起酒坛,将坛口放在鼻尖轻嗅,一股酒香混着一丝槐花的清香溢入鼻间,他瞬间相信了酒家的话,再待一个月,这酒恐怕不止口感更加,槐花香味也会更加浓郁。
    谢长渊仰头饮了一口冷酒,酒水穿肠下肚,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这没吃点东西垫肚,两人一见面就提着酒坛闷饮,怎么都像两个失意人。
    耳边有雨点打在船篷上淅淅沥沥的声响,帘外雨声繁杂,帘内两人都有着繁杂的心绪,谢长渊开口打破了这个沉闷的气氛。
    “今日怎么想起约酒,下着雨,还在船上?”
    不知是不是饮酒过多的原因,贺霄的眼眶有些充血泛红,
    “那日,她也去了?”
    她?还是她?
    谢长渊心里居然立马想到秦烟,又瞬间神台清明过来。
    “安家那位嫡长女?”
    贺霄又猛灌了一口酒。
    谢长渊当即了然,贺霄还是没能放得下。
    二人又开了两坛酒,听着雨声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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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时的贺霄不是现在这样,其父那时还只是个兵部侍郎,对他管教极其严格,他滴酒不沾。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这样?
    每年的七夕,贺霄都会向安颜夕表明心迹,却每一次被安家那位嫡长女拒绝,一年又一年,连他的父亲都斥责他痴心妄想。
    终于在几年前的七夕夜他终于忍受不了,他质问安颜夕,
    “军中风险极高,若太子不幸亡故,你还要等他吗?你为他等了这么多年,值得吗?”
    “他若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安颜夕神色平静,似乎认为自己的话是那样的理所当然,虽然她同太子没有婚约,二人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但太子是她的执念。
    安颜夕的兄长安文京是太子伴读,从小她就因为兄长的关系,见过太子很多次,她欣赏他,她崇拜他。太子迟早会娶正妃,侧妃,良娣,她也有足够高的家世能入东宫,她只需要让自己更优秀,她只需要等待。
    贺霄也有他的执念,他的执念源于幼时的一次落水,那时他不识水性,父亲时常按着他的头入水让他学,他越来越惧水,这让他沦为了京中世家公子们的笑柄。
    那也是一个梅雨时节,也是在一只画舫上,不知是谁,趁他不注意推了他下船。他无力地在冰冷的水中扑腾,他还记得断断续续地听见船上的世家公子站在船檐上大笑。谢长渊入水救了他,当他被救上船,那些世家公子依旧在嘲笑他没用。
    是安颜夕,不顾男女大防,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他身上。转身面向那些取笑他的公子小姐,她音调不高,却掷地有声: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其强项,同时也有其弱项。每个人也不是永远那么顺风顺水,当你们遇见困境,到那时,你们也希望别人对你袖手旁观?也希望别人对你这般嗤笑吗?”
    安颜夕出身大学士府,平日里在一众世家公子小姐面前,说话很有分量。
    那一次为贺霄解围,让贺霄将她刻在了自己心里,一年又一年。但在对方心中,同样也刻着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贺霄这辈子也许永远也没办法及得上的人。
    在安颜夕一次次的拒绝后,贺霄离开了兵部,去户部领了个员外郎的闲职,整日花间纵酒,不问世事,放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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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家大小姐也不一定能入太子府,太子似乎没有那个意思,也许你还有机会。”谢长渊对贺霄的自暴自弃看不下去,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邋遢样子,实在不值当。
    见贺霄只是喝酒,并不搭腔,谢长渊又道:
    “但若你继续在户部耗着,花落谁家,就不好说了。就算是太子没那意思,幽州端王府世子,当年可也是中意你那位白月光的。”
    贺霄没有对好友的说法回应,却是半开玩笑地调侃道:
    “阿嫣姑娘被赐婚侧室,你对秦烟还有没有什么想法?”
    “喝你的酒吧!”谢长渊仰头饮酒,遮挡了眸中的复杂。
    船外的湖面飘着雨雾,丝丝缕缕扯进风中。
    船内二人心中也是千千结,扯不断,越理还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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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府,书房的香炉里燃着沉香,太子封湛正在批折子。
    宋执进来,“殿下。”
    “什么事?”封湛轻捏眉心,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那日长乐公主生日宴上,永定侯府谢世子的未婚妻说她是遗山大师的弟子,属下去向谢世子求证了。谢世子说他确实在梅山遇见的阿嫣姑娘,那位姑娘还将他带去了遗山大师的万雪斋,谢世子说,院子里有一株老梅树。”
    “那就是了。”封湛嗓音中略有些疲惫。
    太子府在京郊,大小朝会,他都需要进宫。奏疏就算有左右相过一遍,还是有堆积如山的折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殿下,我记得在朔北军中时,遗山大师来过书信,当时殿下忙于公务,大师的信是属下念给殿下听的。”宋执开口道。
    “嗯?”封湛看向宋执。
    “遗山大师在信中,说他新收了个女弟子,是……”宋执犹豫怎么说出口。
    “说。”封湛那段时日忙地脚不沾地,没有在意遗山那老头子来信说了什么,只隐约记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遗山大师说,他为殿下收了个师妹,是为殿下物色的太子妃……但大师没有道出其姓名,神神秘秘的,只说殿下定会满意……”宋执见太子的面色越来越黑,但这些事又不得不说,以免误了殿下的事。
    封湛对这位师傅很无奈,乱点什么鸳鸯谱。
    不过如果是老头子的弟子,他作为师兄,也是应该照拂一下。
    “让暗卫保护那名女子的安全,若她遇见什么问题,视情况帮她一把。”封湛语气有些疲惫。
    宋执诧异,殿下这就同意了?他们要有太子妃了?
    “派人盯着昭仁郡主府每日进出的人,有什么异动及时禀报。”封湛心道,秦烟,这个女人谜团太多,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
    第15章 走水
    镇国公府,纪南风步入秦烟书房时,见到那位身着苏绣月华锦衫的主子,正于檀木书案前画扇。
    秦烟神色淡淡,而在一旁伺候笔墨的沈莹却是一脸苦相。
    沈莹抬首看见来人,欣喜若狂:
    “纪先生,快来快来,主子嫌我研的墨不是太浓就是过淡……”
    秦烟能来兴致作画的次数不多,从前都是纪南风在旁随侍,沈莹那双舞枪弄棒的手实在做不来磨墨洗笔的差事。
    纪南风缓步上前,于书案旁停步,接过沈莹手中的那枚墨锭。
    手上的墨,不似新墨那般香味暴烈俗艳,时而恋笔,时而阴湿。其色泽古朴黑润,味馨香如芝兰,这是主子常用的上等古徽墨。
    桌案上置有一方梅月端溪砚,其颜色青紫,质润如玉,研磨时声沉,为老坑名砚。
    屋内燃着荼芜香,据说此香浸入地下,连土石都有香气。
    他们这位主子对这些雅事是极为挑剔的。
    纪南风看向正专注下笔的秦烟,身旁的女子有着精致完美的侧颜,红唇微抿,羽睫翕动时,纪南风心中也跟着拨动了一下。
    纪南风微微阖眼,平复了心中不该有的妄念,再掀眸,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书案,被一方白玉佛手镇纸压着的画作上。
    那张素笺扇面上,是山林烟霭。其用笔,用墨,用色,淡而不薄,疏而有致,精湛不失粗疏。枯湿浓淡间,尽得其妙。
    纪南风见过秦烟的笔下,有美人,有僧侣,亦有贩夫走卒。她画过浓丽的牡丹,也画过烟云山水,竹影凉月。
    秦烟的笔法意趣,有妩艳,有苍厚,进退自如,变幻莫测,让人始料不及。大俗大雅间,似悲似喜,一切都浑然一体。
    就如她这个人一般……
    临了,秦烟从沉香木雕笔架上,取下一支黑漆描金卷草纹紫毫,蘸墨后,在扇面右下方题上“醉山”二字。笔力苍劲,丝毫不似一个芳龄十七的少女。
    如往常的画作一样,有题字,无落款,亦无印章。
    秦烟就着沈莹托着的水盆净了手,用巾帕擦干。
    “主子,扇骨是用白玉,紫檀还是湘妃竹?”纪南风开口问道,这几种都是秦烟制扇常用的扇骨材料。
    秦烟兴致来时,随手作的画,都是纪南风经手的。或装裱,或做成扇面,又或是当作纹样交给绣娘做成衣饰,香囊。
    秦烟接过纪南风递过来的茶盏,轻嗅茶香,白瓷盏内漂浮的几片翠绿茶叶,条索舒展。她浅尝了一口,舌尖上弥漫清芬,是好茶。
    “即将入夏,竹扇骨柔风清,就用湘妃竹吧。”秦烟语调徐缓。
    见秦烟饮茶后神情还算满意,纪南风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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