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司马楧对着侍卫说道:“孤请求拜见父皇。”
    “殿下,皇上有吩咐,您一来不需要通传,您直接进去就成。”轮值的侍卫头领是恭敬的说道。
    乾元帝对于太子的宠爱,那是宠到心尖尖上。从来待太子就是独一份的宠儿子。
    太子颔首示意,然后提步进宫门。在殿外,太子停下脚步。他在殿门外候着,他没直接进殿中。
    太子一来,自然有小黄门去殿内禀着消息。
    乾元帝一听小黄门的禀话,他说道:“还不快请太子进来,朕说过,太子与他人不同,不需要通传,可直接见朕。”
    小黄门唯唯应诺。
    小黄门得着皇帝的吩咐,那是赶紧的去给太子禀话。
    在殿外,太子听着小黄门的话,他是跟小德子吩咐一句,赏着这一个小黄门。然后太子是独自一人进殿内。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楧儿,你起来,咱们父子之间不必如此多的礼数。你就是被那些老儒教坏了。”乾元帝觉得儿子礼数太多。在乾元帝的心中,这太子就是儿子,不是臣子。
    太子谢过话,他才是起身。太子一生唯恭谨仁孝,这四字就像是刻在太子的骨子里。
    太子有什么错处,那是让天下人挑都没有挑出一个明面上的大毛病来。这已经能说明太子的谨慎。
    “父皇,这是承天府的府尹递上来的结案奏章。请父皇阅览。”太子司马楧是递上自己拿来的奏章,里头夹着太子的批注呈条。
    太子监国,他还是记着自己的本份。这批奏章的事情,那是皇帝的份内事。太子从来就是写一个小呈条,那是写好自己的批注。
    至于皇帝会不会采纳,那是另外一回事。奏章上的朱批,太子从来没下过一笔。
    乾元帝接过奏章,他看着奏章里的呈条。在看过后,乾元帝是哈哈大笔,从笑声里就说明乾元帝的心情不错。
    “楧儿,朕还以为这一回你会心软。如今看来你是知道轻重缓急,知道咱司马家的江山想稳固就得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那些个贪脏枉法之辈,抓着一个杀一个,抓着两个杀一双。”
    在乾元帝收敛笑容后,从乾元帝口中说出来的话就是杀气腾腾。
    可最后这一桩案子在承天府的府尹结案时。乾元帝还是留手了。
    乾元帝是给东宫的太子留体面。那些个纨绔子弟们的惩罚,乾元帝没罚到这些纨绔子弟的头上,他是直接罚到这些人的亲爹头上。
    有爹的罚爹,没爹的罚兄长。总之这些纨绔子弟们的头上,谁是他们的后台,谁就挨着乾元帝的削。
    哪怕是被台风尾扫到,朱侯爷在这一回也是遭遇上官降三级的处罚。想在官场里往上爬不容易,这被降三级就是乾元帝一句话的事情。朱侯爷当然不会反驳,更不会给自己喊冤枉。朱侯爷是叩谢皇恩。
    谁让这一个时代里,就是讲究一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其时搁着朱侯爷这里官降三级,那都是乾元帝留手。
    其余的小二十号纨绔子弟的长辈们,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惩罚。像是高调的曾四爷,这一回成国公被亲弟弟曾四爷牵连得最惨,成国公是被乾元帝顺手撸掉官职,如今是回家吃自己。
    成国公府这等武勋人家,真是没着官职,就是顶着一个空头爵位又如何。祖辈们的努力算是白给。要知道官场中人最现实。空头爵位可比不过现管的官帽子更有威力。
    要说跟朱侯爷一样官降三级的“幸运儿”,就数着巢国公。这一位同样是被亲儿子田八爷是牵连一回。
    忠勇侯府,莲子轩。朱弘光和杜绵绵夫妻一起探望一回兄长和嫂嫂。
    朱弘光是探望归家的三哥朱弘晴,杜绵绵则是探望病情好转的三嫂嫂贾氏。
    朱弘光见着回府的三哥朱弘晴。兄弟相见,朱弘光有些认不出来面前的人是他的哥哥朱弘晴。
    在朱弘光的记忆中,这一位兄长一直是昂扬向上,那身上有一股子拼搏的劲头,有一股子不认输总想争一争的志气。
    如今在朱弘光面前的是一个摆烂的人。可以说比起摆烂来,朱弘光自愧不如。好歹朱弘光这一个做弟弟的总是心存希望,或者说叫心存奢望。
    “三哥。”朱弘光喊一声。
    “四弟。”躺在床榻上,明显还在养伤的朱弘晴是瞧见进屋的弟弟,他是扯出一个强装出来的笑容,他说道:“你能来一趟,这做哥哥却是出糗。这真是没一个当兄长的模样,让四弟你见笑了。”
    “三哥说什么浑话,自家兄弟跟前有什么出糗不出糗的。”朱弘光坐到床榻近前。
    此时朱弘晴打发掉进屋侍候的仆人。他不想瞧着这些仆人。
    仆人们是恭敬地退下。
    屋中剩下兄弟二人。朱弘光说道:“事情已经结束,三哥好好养身子。往后的事情,往后总有法子。”
    “我就是吃一些皮肉苦,我这身体底子好,就是将养些日子自然会养好。”朱弘晴苦笑一回,他是真的挤不出真心的笑容来。
    “至于往后……”朱弘晴是沉默良久后,他才说道:“哥哥哪还有往后,四弟,哥哥的前程没了。”
    朱侯爷都被儿子牵连着官降三级。
    朱弘晴等一众纨绔子弟更在乾元帝和太子跟前挂上号,全是被赶回家做蛀米虫。
    这一回乾元帝下手的对象,那是挑着武勋们手中兵权下的手。皇帝要收兵权,这等抓着武勋小尾巴的时候,哪可能不用上。
    就是国子监那一边也是面临风暴。这一回乾元帝的重点就是整治国子监。往后有人再想继续的在国子监里混日子,不存在的。
    就是恩荫进去读书的官宦子弟们,那也得真的读出明堂来。否则的话,想补官位没那么容易。
    这一回的清洗,不光是乾元帝从武勋人家手里收拢回兵权。便是国子监上下,从上头的从四品祭酒,到下头的从九品教授,乾元帝让人挨个查一遍。有问题的或被撸掉官帽子,更严重的连脑袋都搬家。
    乾元帝对于国子监的清理就是在正本朔源。乾元帝想要的国子监,那是科举的补充,是把更多的势力拢络进朝廷。同时乾元帝又不想让国子监成为一些纨绔子弟的舞台。
    乾元帝想要的是人才,不是废材。
    “哥哥在国子监的人脉全没了。国子监的大清洗,京城上下没人不知道的。往后哥哥哪还有什么脸面。”朱弘晴是真的绝望。他寻不到新的前途。
    朱弘光在沉默,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兄长讲话。他知道的,他的三哥朱弘晴只是想有一个倾述的对象。
    “父亲那儿怕是对我这一个儿子是失望透顶。这一回我连累到父亲官降三级,哈哈……”朱弘晴在狂笑,笑声里是自嘲。
    “官降三级。”朱弘晴收敛笑容后说道:“依着父亲对官位的看重,我这一个儿子哪是儿子,分明就是仇人。”
    在官场之上,断人前途跟杀人父母没区别。
    朱弘晴最清楚不过的,他如今在亲爹眼中跟烂泥一样。都是一样的会脏脚,会让人恶心。
    “三哥,你不可有怨对之心。更不能说出这等怨对之语。”朱弘光瞧一眼没关门的屋外。他是小声的提醒一话。
    “三哥,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想一想小侄儿小侄女们。”朱弘光小心的劝慰着自己的兄长。
    朱弘晴愣神一下后,他是眼神黯淡下来。
    “是啊,四弟你提醒的对。父亲是侯府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我这等吃白食的儿子,哪敢有怨对情绪。”朱弘晴的神情之间似乎真的大受打击。他是懒散的摊在床榻上,他眼神里没有往日的精气神。
    这时候的朱弘晴还活着,可他的精神上已经被人击倒,只剩下一个躯壳在苟着。
    杜绵绵不知道丈夫与兄长的谈话。
    可杜绵绵能想像一二。因为她跟三嫂嫂贾氏谈话时,三嫂嫂贾氏也没有往日的那一份咬牙坚持,就像是青竹一般的韧劲。
    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那一种韧劲啊,杜绵绵在三嫂嫂贾氏的身上瞧不见了。
    “三嫂嫂,您的气色好上不少。我瞧着再将养几日,你身子骨就一定恢复妥当。”杜绵绵睁眼说瞎话,她是捡着好听的讲。
    “嗯,我感觉近两日是好些。”晴三奶奶贾氏却是附合杜绵绵的话。显然她觉得自己确实是好起来。
    “谢谢四弟妹来探望。”晴三奶奶贾氏是笑着说一回话。她道:“莲子轩这儿如今是冷灶,这注定烧不热。四弟和四弟妹能来,我瞧着你们都是心软的。只是这府里啊,心软的注定要吃亏。”
    “四弟妹,你往后……”晴三奶奶贾氏话到这儿,她是停顿一下,她才又道:“你往后生下自己的孩子,总要多为自己和孩子们考虑。心太软,你吃着亏,你膝下的孩子也要吃着亏。”
    杜绵绵听着三嫂嫂的话,她觉得三嫂嫂贾氏未必在说她,更可能是三嫂嫂在说自个儿吧。
    “谢嫂嫂的提醒,我记在心上。”杜绵绵口头应一话。
    “既然嫂嫂这般提醒我,我也借着这话说予嫂嫂。嫂嫂得养好自己的身子骨。你的膝下还有祥哥儿,这可是你的心肝肉。祥哥儿那处再是有丫鬟婆子们照顾的好,也不如嫂嫂亲自盯着的好。”杜绵绵给三嫂嫂贾氏鼓励话。
    “是啊,便是为着祥哥儿,我也不可能倒下。我总是莲子轩的三奶奶,在侯府里总能挣得一点子体面。”晴三奶奶贾氏是笑起来,她笑得温柔。就是杜绵绵瞧着总觉得三嫂嫂贾氏哪处是变了。
    至于哪处变了?
    杜绵绵仔细瞧去时,她又是没有瞧出一个端倪来。
    在莲子轩小坐一些时辰。杜绵绵和丈夫朱弘光是一起告辞。他们夫妻二人前来探望一回,留下一份礼物,然后就是告辞离开。
    等着回到稻香轩后,朱弘光的心情是低落的。
    杜绵绵瞧出来,她问道:“可是在三哥那里听着一些话,听得心头难受。”
    “是啊,是听到一些不太中听话。有些刺耳,我却又觉得真实,全是真话。”朱弘光感慨一回。
    “我想喝一点酒,喝醉了,今个儿晚早些睡。明天一早醒来,这些事情就能全抛到脑后。”朱弘光说道。
    “那就喝一回酒。我怀着孩子,我不能陪你喝。那我就瞧着你喝,与你说说话。”杜绵绵没有拒绝丈夫想一醉解愁的想法。她觉得有时候放松一下,喝一点小酒也不错。
    不是说人生得意需尽欢。在杜绵绵瞧来这人生不得意,一醉可以解千愁。
    丫鬟送上酒,送上两碟子的下酒小菜。
    杜绵绵就是陪着丈夫,她给倒酒,丈夫朱弘光是喝酒。屋中没留人,只是让奶娘在屋外守着。有事情时是能喊一声儿。
    “我这心头堵得慌。我瞧着三哥是真的废了。”朱弘光喝一杯酒后,他是说出心头话。
    “三哥是三哥,你是你,你们是不同的。”杜绵绵再倒一杯酒,她是这般说道。这话杜绵绵说的认真,她不含一点虚假。
    “绵绵,你倒是相信我还有机会?”朱弘光端着酒杯,他是抬头望着妻子,他是问着话。朱弘光不自信起来。他本来不多的信心,在三哥朱弘晴受到打击后,那是更没有剩下几丢丢的自信心。
    “我相信你。”杜绵绵握住自己丈夫的手,她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就信一个道理,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只要人活着,总会有机会。”杜绵绵笑着说出一句后世的大俗话,又是许多人眼中有道理的话。她说道:“有机会,咱们一起去抢一个前程。没机会,咱们就创造机会,然后一起去抢一个前程。”
    “有道理。”朱弘光端着酒杯,他笑道:“有没有机会,总之一定要抢一个前程。”
    “对。”杜绵绵应下这话。
    “可机会在哪呢。”朱弘光没想到有什么机会。
    “会有的。”杜绵绵安慰着丈夫。她琢磨着,只要人活着,寻着时机就能制造出机会的。
    再然后,朱弘光就是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的酒量浅,朱弘光喝着喝着,他是落下泪来。
    杜绵绵没说话,她知道的,这时候的枕边人不需要安慰。
    这一晚,朱弘光睡得很沉。
    杜绵绵在榻前坐着许久,她瞧着睡得沉沉的丈夫,她是有些懂得这一个喝醉后哭出来的男人。
    在这等时候,杜绵绵有点懂,为何重生的堂姐杜贞贞不想嫁进忠勇侯府。
    这侯府里的一切荣华富贵,搁着注定要分家的庶子眼中,这一切的荣华富贵只能享受前半生。
    后半辈子没着落,这事情搁谁的心头,谁都会没底儿。偏偏侯府压在上头没给一个出头的机会。前路不明看不见,人自然就会心慌慌。
    越是拥有过,才会越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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