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花厅中,老太太司徒氏和两个儿媳,二房的赵氏、三房的崔氏,此时正在招待忠勇侯府请来送纳采礼的媒人。媒人,又尊称冰人。忠勇侯府请来的媒人姓孙,被人尊称一声孙冰人。
    “忠勇侯府,武门勋贵,权势之家。朱四爷是侯爷的亲儿子,论模样乃一表人才,端得一位青年俊杰。我这些年里在京城做媒,往前数着的姻缘,哪一家姑娘嫁的夫家都是比不过忠勇侯府的尊贵。”孙冰人的嘴里自然是吹捧着忠勇侯府,吹捧着朱四爷。
    孙冰人不会讲朱四爷是庶子。这等事儿,孙冰人相信杜家一定知道。
    搁杜家这等商户人家的闺女能嫁进侯府,给堂堂侯爷的亲儿子做媳妇,这就是高攀,妥妥的高嫁。
    “贵家要添一门得力姻亲,朱四爷真是一位打着灯笼都难寻得到的东床快婿。”孙冰人继续说着赞词。
    当然孙冰人夸着忠勇侯府的朱四爷,孙冰人也不会忘记正事。她是递上忠勇侯府给得纳采礼的单子。
    老太太司徒氏是在场女眷里的最高辈份,礼单自然是由老太太先瞧一眼。
    说实在的,这一桩婚事甭管是忠勇侯府,还是杜家,双方已经默契十足。如今就是走一个过场。
    当然哪怕是过场,这一个过场也的是堂堂正正。
    老太太司徒氏很淡定。她老人家的人生经历摆那儿,有一份养气功夫在身。
    二太太赵氏也很淡定,她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比起隔房侄女这一门注定的婚事,二太太赵氏更在意自己亲儿子杜敏的婚事。
    至于搁着三太太崔氏这儿,崔氏是真的关心自己闺女的后半辈子幸福。崔氏是在老太太司徒氏看过纳采礼的单子后,崔氏也是接过单子瞧一回。
    纳采礼,一般只是男方意思一下,表达男方有意娶亲,想两家结为姻亲。
    崔氏从这一份纳采礼单上,还是看出来忠勇侯府的大方。粗略一算忠勇侯府的纳采礼花费,怎么遭都得要几百两银子才能置办出来。
    纳采礼后,还有正式的聘礼。
    崔氏从纳采礼上一琢磨,她就知道忠勇侯府正式下聘时,聘礼单子对于杜家这等商户人家而言一定会非常的豪奢。
    忠勇侯府给出一份重视新妇的聘礼,杜家是高攀的这一桩婚事,那就得往里面填补一份同等的数额。崔氏当然明白女儿绵绵拿着聘礼双倍价值的嫁妆,在大婚之日是风风光光的嫁进忠勇侯府时,一定是非常有体面的事情。
    奈何这一份体面太消耗银子,崔氏就怕杜家的家底儿太过于简薄一点。
    三太太崔氏的心思是百转千回。上首坐着老太太司徒氏没管儿媳们的小心思,老太太司徒氏笑着与孙冰人继续说着吉祥话。
    在孙冰人暗示两个来回后,老太太司徒氏没再矜持。老太太司徒氏是笑着对三儿媳崔氏说道:“老三媳妇,你把咱家二姑娘的生辰贴子给孙冰人。”
    “一切托给孙冰人。”三太太崔氏拿出早备好的生辰贴子。当然三太太崔氏也不忘记给孙冰人送上一个红封,以此为谢礼。
    孙冰人笑着接下生辰贴子,谢礼嘛,孙冰人收的更是心安理得。
    就是杜家与忠勇侯府的一桩姻缘正式定下时。
    京都外城,一处最有名商街的银楼大门处。
    大太太顾氏还没有下马车,远远的就是听见有人在喊话。哪怕是一个旁观者,大太太顾氏还是听一耳朵的市井传奇。
    “老神仙,老神仙啊。”一个中年男子声音里全是佩服之意,他直接给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跪下。
    “老神仙,您真是说得太准了,我媳妇真的给我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我家有后,我家终于有后……”那个跪下来的中年男子一边说话,一边给老道士磕头。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我终于盼着儿子,盼着儿子。”中年男子一边说话,一边涕泪横流。
    大太太顾氏此时下了马车,她在进银楼的大门时,旁边还有人在议论这一桩事情。
    “老神仙真是利害。”
    “可不嘛,杜二麻子是咱们这里有名的绝户,他家连生四个闺女。如今总算盼着儿子,不容易,不容易啊。”
    “老神仙是掐指一算,说能断人吉凶。如今还能看子嗣缘分,我得去求一求,我家也缺儿子……”
    “……”
    旁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大太太顾氏瞧着人群是扎堆的往那一位被人喊老神仙的道士身边凑。大太太顾氏只是多瞧一眼,然后,她往银楼里进去。
    银楼里的小厮都有一双利害的眼睛,一眼瞧过去,九成九就能看得明白进来的客人,那荷包里有没有银钱。又会不会在银楼里大宗的消费银子。
    “太太,您是里面请。”小厮迎着大太太顾氏以及顾嬷嬷是一道往里走。
    大太太顾氏进银楼内,她是目的明确,她就要挑着给全姑娘的见面礼。
    这会子大太太不担搁事儿,她一开口就跟小厮说道:“拿着你们店里的贵重头面与手饰,这一回我家要送礼,送给宦官人家。”
    民间女子与官家千金,这头面手饰中还是有区别的。
    有一些特别的头面与手饰,非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一旦戴上就会惹来麻烦。所以这一回挑见面礼,大太太顾氏提前跟小厮说明一下要求。同时也有一点小小的得瑟与炫耀。
    “好嘞,太太您稍等。”小厮请大太太顾氏与顾嬷嬷一起银楼的待客厅稍等片刻。这待客厅布置的雅致,亦有供客人休息的地方。
    此时大太太顾氏落坐,她是打量着四周。同时大太太也是琢磨着自个儿带来的银子啊,会不会有些简薄。明明出门前,大太太觉得带足银子,这会儿又是心头有点虚。
    大太太顾氏最清楚不过的,像是全姑娘这等宦官人家的千金,一旦挑着最好的头面手饰配成套的话,一套少则九件往上数,多则二十几件打不住。
    就在大太太顾氏心情忐忑不安时,银楼的掌柜走出来。在掌柜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人人手中都是捧着一个妆奁匣子,每一个小匣子的上面都摆着一套头面手饰中的一部分。
    “太太,这是一整套的金饰头面。您瞧瞧,您可满意。”掌柜一挥手,小厮们是把金饰的头面摆出来。
    “太太请看,俗语有云:男戴观音女戴佛,此是金佛挑心。”掌柜指一指头面一套中的第一件配饰。
    “宝莲一重一光明,仙宫莲花赞分心,太太请看,这分心宝莲最配金佛挑心。”掌柜再是吹捧一回。
    大太太顾氏仔细瞧着,确实不论是金佛挑心,还是宝莲分心,这等配饰都非常的美。匠人的手艺打造的耀眼而夺目。
    大太太顾氏的目光又是望向金掩鬓、宝石顶簪、金甸儿,一眼望去是一片珠光宝气。除着这些外,又是耳饰、花头簪等着的小配簪,一件一件儿的摆开。这般是让人越打量就越加的爱不饰手。
    一个有心,一个在意,双方都是准备把生意做成。
    于是大太太顾氏这一回是大出血,她不光把这一套金佛挑心的头面拿下来,又是凑一个双数,再是挑上一套头面手饰。
    两套头面手饰一出手,大太太顾氏带出来的银票就是花的七七八八。
    “太太,您瞧瞧,可还要再添些合心意的。”掌柜收下银票,在找回几两碎银子给大太太后,掌柜笑着又寻问一话。
    “今个儿就这些,足矣。”大太太倒想继续下去,花银子的爽快,被人捧着的炫耀,自然是万分舒坦。
    奈何装银票的荷包不给力,大太太是望着头面手饰心中感慨。
    “且待下一回再来,我还等着贵家银楼又有新的款式出来。”大太太荷包瘪了,可她的气势不弱人。大太太装也是要装出一幅体面人的模样。
    “是,是本店的失误。等太太下回来,本店一定有更加漂亮,更加新颖的款式出来。到时候还请太太捧场。”掌柜的自然说着好听话。
    掌柜这一边还在捧着大太太顾氏,另一边的银楼小厮已经是打包好各款头面与手饰。不同的妆奁匣子,一一仔细的摆到一口木箱子中。
    等着一切妥当后,银楼小厮又是在顾嬷嬷的引路下,是把这一口装着头面手饰的木箱子送上顾家的马车。
    银楼掌柜也是送着客人到店外,一直瞧着大太太顾氏一行人的马车远去。
    马车驶离最热闹的商街,刚是拐进一条小街道,就在一个拐弯处一个急停。在马车里坐着的大太太顾氏是一个没坐稳的往前斜倒。好在顾嬷嬷一直注意情况,顾嬷嬷是伸手扶稳大太太顾氏。
    “怎么回事?”大太太顾氏跟车夫问一句。
    “回太太,前头有人一下子从拐角处闯出来,小的怕撞上人一下子拉紧马匹。小的该死,惊着太太。”车夫赶紧的禀明事情经过。
    “没撞着人吧?”大太太问一句。
    “回太太的话,没撞着人。”车夫望着面前的一个半大少年,瞧着一张稚嫩的脸,但他那一身的脏污又表明这是一个乞儿。车夫心头想骂一句粗口,倒底是顾念着马车里有东家的大太太在。车夫没敢骂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脸庞稚嫩的乞儿,这会子被惊吓住的模样。他在街上站了小会儿,他回过神来后就是一直弯腰道歉。
    大太太顾氏是隔着车窗帘子,她看着那一个乞儿,她想着今日的好心情不能被打断。到底遇上喜事,大太太就是打算做一回善事。大太太顾氏说道:“既然是无心之失,此事便算了。”
    话落后,大太太还是拿出一把铜子,她递给顾嬷嬷。
    “嬷嬷,赏那被吓着一回的乞儿。”大太太指着还在弯腰道歉的乞儿。顾嬷嬷听懂话,于是顾嬷嬷掀开车窗帘子说话,道:“乞儿,我家太太有赏。”
    “算你这一个小乞儿好运,这一回我家太太不计较。往后长点心,你一个讨饭的小乞儿得记着脚下的地是京城。京城最不缺着贵人,你万一遇着豪横不讲道理的人,你一个小乞儿未必就有这一回的幸运。”车夫对着脸庞稚嫩的乞儿是好好的教育一回。
    车夫发泄着心中的火气,乞儿不敢反驳。
    “……”大太太顾氏瞧着乞儿有些侧隐之心。只是天下可怜人太多,大太太顾氏是帮衬不过来的。于是她开口让车夫赶紧驾马车回家。
    就是此时一道说话声传来,让大太太顾氏听着有点隐约的耳熟。
    “无量天尊,寿福永享。太太今日是行一善事,积赞功果。”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出现,他飘飘然的出现,颇是有一股子的神秘感。
    “贫道五行有弊,不得钱财,不沾因果。今日尚有一卦未算,念太太一点善念,贫道免费赠一卦予太太,以酬今日的一场缘。”老道士说的冠冕堂皇。
    听着老道士的话,大太太顾氏想起来了,这不是被人唤一声“老神仙”的那一位。大太太在银楼门口可是见着被人夸的老道士。
    “道长有何见解,但请一讲。”
    大太太掀开车窗帘子,她是想听一听高人的见解。毕竟不收钱财的讲卦,不沾上贪念的算命道士,大太太顾氏还是相信一二分。
    “家宅平安,儿女双全,太太有福之人。”老道士看一眼大太太顾氏的脸庞,他掐指一算后,再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大太太问一句。她心头隐隐有点不悦,没谁喜欢听坏消息。
    “太太的一对儿女命数相克,注定要一人兴,一人衰。一人占住福禄,一人需得避让。太太两难,儿女是宝,手心手背,为之奈何。”老道士摇摇头,他在说完话后,不再由着大太太顾氏继续想问话。
    老道士是合手一个礼,然后,飘飘然远处。
    “道长,您不曾给一个弥补之策。”大太太问一话。
    “命数如此,相生相克。一策解之,有舍有得。”老道士留下最后的批语,然后,他是真的离开,一去不见人影。
    顾嬷嬷在旁边听着全程的对话。
    “太太,一个游方道士的话,那哪能全信。”顾嬷嬷捡着好话,她说道:“咱们大爷是有福的,大姑娘亦是有福的。”
    “先回家。”大太太顾氏沉默片刻后,就吩咐一句。
    车夫得着吩咐,是挥着马鞭让马车行驶起来,一行往杜家去。
    一路上大太太顾氏没说话,她的心头真不平静。顾氏想着她的一双儿女,一想到关乎两个孩子的前程与未来,大太太顾氏的心啊,一时间是乱如麻。
    等着大太太一行刚回家。
    一个消息就是落入大太太的耳中,忠勇侯府请媒人来家行纳采礼。
    “忠勇侯府,世袭百户。”大太太顾氏的嘴里呢喃着八个字。反反复复的重复好几遍。大太太顾氏若有所思。
    大太太顾氏想到的便是女儿贞贞没攀上忠勇侯府的姻缘,儿子赦哥儿救下世袭百户家的千金。她想着,莫不成真跟道长所说的,一切皆命数,一对儿女就是相生相克,一人兴,一人衰。
    “嬷嬷,你差人把箱子送回我住的地。我暂时不回屋,我去老太太那儿一趟。”大太太顾氏交待一翻话。
    顾嬷嬷一听,就是应下话。
    大太太顾氏到老太太司徒氏的院子,她一来,正巧就听见满屋中的热闹。这会儿杨楚楚在讲着评书,屋内全是杜家的女眷们,一个一个的听得认真。
    “儿媳给老太太请安。”大太太一进来,她先给老太太福一礼。
    杨楚楚停下说着的评书,她向大太太福一礼。此时大太太的两个妯娌亦是笑着起身,赵氏、崔氏都跟大太太行一个平辈礼,大太太回一个平辈礼。二位妯娌还是招呼大太太赶紧的坐下听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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