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团团围上,丹野立在廊上,险些气笑了。
    从来只有他打架他骂人他欺负人,还没见过有人当面给他亏吃的!
    “他们瞎眼了?”他骂,“爷刚从那头武场过来,到哪里去偷你们的鱼!”
    “我们一路追过来,这廊上就你一人,不是你是谁!”
    “是你老娘!”丹野呸地一声,“我们西戎人不吃鱼!”
    一阵沉默。
    这是全大乾人都知道的规矩,西戎人身处大漠,水源珍贵,和水有关的东西都很膜拜,他们是不吃鱼的。
    真是难以辩驳的理由。
    “那是谁”有人悻悻问。
    海东青忽然鸣叫一声。
    丹野侧头看了看,忽然笑了,眼眸弯弯,小虎牙一亮,笑容甜得糖分超标却又隐然杀气。
    “跟我来,我帮你们抓偷鱼贼!”
    他肩膀一送,海东青飞起,顺着长廊一路飞去,众人哗啦啦跟着。
    戊舍内,铁慈快步入内,宿舍里黑沉沉的,隐约哪里有点动静,铁慈经过金万两的床铺时,手指垂下,迅速一塞。
    然后她三两步上了自己的床,手指一扬外衫已经脱掉,拉过被子盖住头。
    她一番动作便如轻烟似的,算准了不可能惊动任何人。
    宿舍里的人大多都在沉沉睡着,胖虎的呼噜声惊天动地,
    斜对面帐子里,忽然一只手指微微掀开帐子一条缝。
    一双眼睛露在缝隙里,瞧向铁慈的方向。
    铁慈本已闭上眼睛装睡,忽有所觉,一偏头。
    正对上一道冰冷的目光。
    那人并不退让,直直看了铁慈半晌。
    黑暗中其实谁也看不清对方,只有隐约的轮廓相对。但没来由地,都知道对方在死死盯着自己,都知道彼此的目光冷而有杀气,便如猛兽相遇争夺地盘时天然的敌意。
    目光像一根钢丝,缓慢延伸,相触,触及那一刻铿然微响,冷光四射。
    下一刻猛禽鸣声伴随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刻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一大群人冲了进来,有人喝道:“夜半抽检!立即起身!”
    惊醒声,愕问声,趿拉鞋子走路的声音次第响起,灯火点燃,监院为首,一大堆教谕护院快步进入,堵住了门口。
    李植揉着眼睛刚起身点蜡烛,看见这一幕险些吓掉了手中的灯火。
    “所有人起身!离开床位!站在正中,不许动!谁要擅动,立即清退出院!”
    这时候其他人也醒来了,听见这一句明白事情严重,苍白着脸面面相觑。
    几个脚步轻捷的大汉走进来,掀开被褥,打开箱笼,翻箱倒柜。
    监院悄声问丹野,“狼主,你确定是这里?这戊舍的学生向来规矩,不该有这胆量啊。”
    丹野冷笑着微抬下巴,“墨夜善于寻人,那小贼一定在这里!”
    忽然有人大喝:“找到了!”
    众人看去,金万两床褥之下,一块紫玉玉佩赫然在目。
    舍内众人愕然看着金万两,渐渐又露出点了然的神色,金万两脸色唰地白了,惊道:“不!这不是我的东西!”
    “这当然不是你的东西,这是你偷的东西。”监院冷冷道。
    “不不是,我是说,我没见过这东西,我没偷!”
    “你没偷,它长脚跑到你床下来了?”有人厉声道,“我们一路追着你,还能有错!”
    金万两倒也算脑子清晰,“我若真偷了东西,怎么就塞在褥下等你们来搜!”
    “那是因为你来不及藏好!”有人指着他的衣领,“看,这里还有一点鱼肉呢!”
    金万两直着眼睛,不明白怎么忽然衣领有了鱼肉,更不明白玉佩的事怎么又和鱼肉扯上关系。
    但他出身商贾之家,向来脑筋灵活,心知这罪名绝不可认了,脑子转得飞快,又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跑得过这许多护院高手!此事定然还有蹊跷,假如假如我是被栽赃呢?”他眼珠子乱转,忽然盯住了铁慈,大声道,“这人今天刚来,行事十分凶狠,而且,武功很好,是他!是他偷了玉佩,然后栽赃在我身上!”
    铁慈盯着他,几乎要为他鼓掌了。
    监院皱眉看着一脸无辜的铁慈,看了看金万两,这人脸色不佳,脚步虚浮,眼圈乌青,确实不像个能把一群护院都甩开的高手。
    他便问李植:“你方才可曾瞧见什么动静?”
    李植白着脸躬身回话,“回监院,学生一直在睡,并没有瞧见什么。”
    “你这位同窗的指控,你觉得如何?”
    李植犹豫了一下,躲开金万两急切的目光和铁慈好奇的目光,低声含糊地道:“学生忙于学业,对两位同窗都不太了解,难以判断。”
    监院又问田武,田武摸着头,睡眼惺忪地道:“监院,你们在说什么?学生听不懂不过同窗们都是好人呐,不会偷东西的。”
    崔轼冷笑一声道:“不会偷东西?那咱们东西经常少又是怎么回事?”
    监院立即把目光投向了他,崔轼立即道:“监院,您明察秋毫,一看就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显是金万两和叶十八两个人勾结偷东西,现在叶十八想推给金万两,两人内讧嘛!”
    “那你是瞧见了?他们何时勾结,如何去偷,如何决裂?”
    “呃”崔轼窒了窒,道,“您审了审不就知道了?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您明察!”
    监院睨他一眼,冷冷道:“君当日省自身,万勿心怀恶意!”
    铁慈冷眼瞧着,觉得这胖老头倒是个清醒的人,想起这位似乎也在贺梓的名单上?
    现任山长当年由贺梓收养,在贺梓家长大,是贺梓的首徒。这位监院虽然不是贺梓的徒弟,当年却也由贺梓青眼赏识,一手培养,经常出入顾家,是他当年麾下一员得力干将,彼此可谓知己,十分相得。
    贺梓曾经说过首徒聪明儒雅,惜乎性格过于圆融,如水汤汤,周纳包容,但未免有失君子坚执之道。监院为人倒是清爽,但却又失之于平直,如近海浅滩,浪过砂石毕现。
    老爷子看人倒是精准,但终究敌不过命运无情。
    监院又转向童如石。
    铁慈心中一跳。想起方才黑暗中的对视。
    “你可曾瞧见什么?”
    童如石沉默,目光慢慢向铁慈转过来。
    铁慈面色平静,沉一口气,默默做好了准备。
    ------题外话------
    出远门了,最近少更一点哈,毕竟存稿君越来越瘦了。
    第73章 说不定我喜欢男人呢(一更)
    童如石的目光在半路停住,嘴角一扯。
    半晌,寂静中响起童如石清冷的嗓音,“不曾。”
    铁慈很意外。
    刚才那杀气凛然火花四溅,怎么看童如石都不像是个肯替她隐瞒的主。
    她悄悄松一口气。
    虽然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但是少点周折总是好的。
    监院似乎对童如石很信任,并没有再问他什么,直接转向铁慈。
    铁慈从容地道:“监院。说起来我也是个嫌疑人,本不该说什么。但是偷窃这种事,往往有瘾。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您的玉佩被偷,方才舍友们说这舍间也常有东西失窃。既如此,索性众人所携之物都拿出来大搜检,看看谁是那个惯偷,也就明白了。”
    金万两脸色大变。想要说话却没敢开口,不住地用脚跟磨蹭地面。
    监院唔了一声道:“有理。盗窃已涉及国法,无论如何不能留在书院这种圣洁之地。”便下令众人将搜检的各人东西摊开在榻上,各自去认。
    金万两满头大汗看着。李植的东西自然没有问题,田武的东西最少,一眼看过众人都摇头,崔轼的东西虽然没有问题,却藏了好些女子私密之物,崔轼满脸通红,监院皱眉看他一眼,暂时放过了他。
    铁慈刚来,东西不多,也注意了不带特别招眼的东西,但终究都很是讲究,讲究到就算崔轼有心攀诬也不敢,毕竟铁慈拿出来的东西和他自己所有的用品,都不是一个档次。
    童如石不让别人翻他东西,自己动手掀开帐子,众人第一次看见他的帐内天地,他的床铺除了异常整洁也没什么特别的。
    童如石将衣箱里的东西一一摆放,都是普通之物,崔轼沉着脸,眼神闪烁,想说什么,童如石却将手中一个砚台一翻,那砚台底下刻着“童”字。
    别说砚台,就连他的被子,都绣了自己的姓。
    铁慈叹为观止。
    最后到了金万两那里。
    满榻琳琅满目。
    崔轼忽然惊呼一声,道:“那不是叶十八的明珠吗!”
    一大堆东西里,一颗明珠灼灼耀目十分显眼,铁慈当时包袱被撞开,大家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些珍贵之物,因此不仅崔轼认出来了,连李植也愕然点头。
    铁慈等的就是此刻。
    她被抓当时,电光石火之间,看见监院的制服,便瞬间制定了计划。
    不退反进,在人群里摸了监院的玉佩,就是为了带回来塞在金万两这里。
    一来拿回明珠。当时不发作,就是在这里等着呢!
    二来揪出惯偷。床榻之侧岂能容小偷酣睡。明珠当时可以要回,但是一定会大事化小,不如给金万两整个大的。
    三来惩罚敢觊觎赤雪丹霜的人,四来,她要借此机会和监院产生交集。
    她愕然道:“我的明珠,如何会在金兄这里!”
    “何止明珠!”崔轼愤然道,“我上个月丢失的一柄上好象牙骨折扇,也在他这里!上头还有我的题字呢!”
    李植道:“我的玉管笔”
    就连田武也嚷嚷起来,“我找了好久的鼻烟壶,那是我爹的遗物!”
    金万两脸色死灰,猛然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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