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静瑶想想也是,沈逍这话说的有道理,细说起来,她还真没有亲自审过犯人,以前的犯人要么是尹捕头在审,要么也是沈逍出面,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看到面前是个小姑娘,难免会少了敬畏之心。
    华静瑶颔首,道:“那就有劳沈四公子和尹捕头了。”
    尹捕头冷笑:“狗屁读书人,你的功名早在五年前就被除得干干净净,你也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你在天子脚下犯法,本官给你个开口笑,让你爽个够,这还真是便宜你了。”
    尹捕头大手一挥,他的两名心腹手下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如同抓小鸡一样,把乔文廉抓在手里,一个拽着乔文廉的发髻,另一个手脚麻利,就把乔文廉那刚刚提上的裤子重又扒了下来。
    可能是想让上司看得清楚,所以乔文廉那两片松松垮垮的白肉无遮无拦地映入了沈四公子的眼里。
    紧接着,一股腥臊混着恶臭扑面而来,沈四公子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
    华大小姐从尹捕头办公的小屋里出来时,便看到沈四公子扶着墙根正在呕吐。
    小艾连忙用洒了花露的帕子捂住华静瑶的鼻子,真没想到了,沈四公子这样的人,呕吐的污物也会这么难闻啊。
    华静瑶走过去,从荷包里取出一颗话梅,递给沈逍:“含一颗试试。”
    沈逍脸胀得通红,接过话梅,想叫平安喜乐过来把污物收拾了,却不知道那俩货去哪儿了。
    无论是小狸,还是沈逍,华静瑶还是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人如此狼狈,当然,晕倒睡着的那次除外。
    “你没事吧?”华静瑶一边问一边跟着沈逍快步走到背风的地方,终于闻不到那难闻的味道了。
    小艾端了香茶过来,沈逍漱了口,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什么是开口笑吗?”沈四公子越想越觉得尹捕头的那番话很是奇怪,更奇怪的是乔文廉竟然知道。
    “点心吗?”话一出口,华静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里是衙门啊,当然不会是点心,“你说的是那个开口笑啊,是刑罚,酷刑。”“点心吗?”话一出口,华静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里是衙门啊,当然不会是点心,“你说的是那个开口笑啊,是刑罚,酷刑。”
    第二七八章 铁锅胡同
    “沈四公子,还是先说说案情吧。”华大小姐目光闪动,似笑非笑。
    沈逍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华大小姐在京城长大,一定没有见过田间地头的老黄牛,想让老牛多干活,草料一定要先喂饱,苦力还要每顿饭给三个窝窝头。
    “小艾,给沈四公子上杯茶润润喉咙。”华大小姐的声音水灵轻脆,一听就是闲着没事整个下午都在喝茶。
    一杯茶水下肚,沈逍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饿了,他的双眸更加沉静,就像是三天不吃饭也不会饿一样。
    “乔文廉交待,当年他从乔长史家里搬出来后,便住进了高升客栈。高升客栈里住的大多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他在那里结实了吴鑫和郎实。郎实看着老实本分,其实有些好色,有一次,郎实说要带他们一起去找乐子,乔文廉和吴鑫便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去的地方便是铁锅胡同,据说那女子是个刚刚做生意的暗门子。”
    “等等,铁锅胡同?”华大小姐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了,她还记得上次还是听乔长史说的,乔长史说乔文廉和吴鑫郎实便是租住在铁锅胡同,而那时……
    华静瑶忽然想起来,当时她听乔长史说起铁锅胡同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但凡是京城里的地名,无论是去过的还是没有去过的,总会有些耳熟,但是这铁锅胡同……华静瑶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人也是住在铁锅胡同的,是什么人呢,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对,就是铁锅胡同”,沈逍听华静瑶曾经说起过乔长史去过铁锅胡同的事,他以为华静瑶是因为那件事才会有此一问,他继续说下去,“他们三人到了铁锅胡同那女子的家里,和很多暗门子一样,那家里只有女子和一个婆子,可是过了半个时辰,那女子的公公和丈夫就回来了,乔文廉他们虽然有三个人,可是他们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又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那女子的公公和丈夫见他们是外地来的举子,便要把他们绑去衙门。”
    依大周律,无夫奸杖八十,有夫奸杖九十,这女子是丈夫的,而乔文廉三人则是有功名的,尤其害怕惹上这种伤风败俗的案子,对于他们三人而言,这已经不仅仅是被打死打残的事,更重要的一旦被衙门判下来,他们不但没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寒窗十年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功名也要付之一炬。
    三个人吓坏了,又是下跪又是要赔钱私了,那女子的公爹和丈夫商量之后,让他们赔偿三千两,只要这三千两银子拿过来,便把这女子送给他们,可若是拿不出三千两银子,就要把他们良家妇的事上告衙门。
    乔文廉三人还想讨价还价,那女子的公爹和丈夫都是练家子,一顿暴揍之后,他们只好答应,还当场签字画押,当然,那女子的公爹和丈夫也答应了,只要把银子如数拿来,他们签家画押的文书当场烧毁。
    三个人失魂落魄走出铁锅胡同,回到高升客栈,三个人便开始凑银子。
    三人之中,乔文廉家里是最富裕的,可也只是小康之家,砸锅卖铁卖房子卖地倒是能凑出三千两,可是他要如何面对妻子和女儿?
    吴鑫是孤儿,在善堂里长大,靠着善长仁翁的资助才有今天,别说三千两,就是三百两,他也没有。
    郎实父母双亡,唯一的兄长是个行商,长年在外地做生意,兄弟两人已经几年未见,兄长每年会让人给他送五百两银子,他每年都是吃光花光,几年下来没有任何结余,三千两银子自是拿不出来。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了办法。
    乔文廉想过去找乔长史借钱,可是想到乔老太太的嘴脸,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天,他们向高升客栈的小二打听到隔壁茶叶铺的老板私底下在放印子钱,于是三个人便去找那个老板借钱。
    他们去的不巧,茶叶店老板回老家探亲了,他们无奈,正要离开,这时一个正在买茶叶的客人,忽然开口:“三位是想借印子钱吗?”
    郎实连忙问道:“你知道还有谁也在放印子钱吗?”
    那人笑道:“放印子钱的我倒是不认识,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借钱,但是每个人每次最多只能借一千两。”
    三人相互看看,每人每次借一千两,他们三个人,就能借出三千两。
    那人好心地给他们指路,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那是城外的一家赌坊。
    这还真不是印子钱,而是高利贷。
    三人从茶叶铺里出来,心灰意冷,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除了读书,他们什么也不会。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想去借高利贷。
    他们垂头丧气回到高升客栈,可是刚到门口,就看到了那女子的丈夫,那男人手里拿着一卷纸,不用展开,他们也知道,那是他们当时签字画押的文书。
    那女子的丈夫也看到了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三位举人大人,你们的银子可是准备好了?”
    说着,那男人一挥手,几个泼皮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乔文廉和吴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郎实机灵,忙道:“你放心,三千两银子,我们一两也不会少。”
    那男人咧嘴笑了,说道:“你这不是空话吗?谁知道这银子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给我送过来,若是等上五六十年,那我岂不是要在棺材里收钱?”
    “你想要如何?”乔文廉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他抢先问道。
    “我想要如何?我当然想要让你们还钱啊,明天这个时候,你们若是不把三千两银子送到铁锅胡同,我就让人把这份文书抄上一二百份,但凡是有读书人的地方全都贴出来,若是后天你们还没有拿出银子,那就把这份原稿送去顺天府衙门,呵呵,来赶考的举子有碍风化,十有八、九会惊动大理寺和国子监、翰林院。”
    那男人不等乔文廉三人回答,大手一挥,带着那几个泼皮昂首挺胸离去。
    第二七九章 仙人跳
    到了这个时候,乔文廉、吴鑫和郎实三人,早就明白他们是被人算计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跳。
    可怜三个人一心只读圣贤书,第一次离开家出远门,就出了这样的事。
    吴鑫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乔文廉脑海里浮现出妻子和两个女儿的身影,这个时候,即使让妻子凑了银子送到京城也来不及了。
    若是他被革了功名,名誉扫地,妻子在家乡也会抬不起头来,已经出嫁的长女会被婆家嫌弃,还有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小女儿的亲事是早就定下了的,若是亲家因此而退亲,那小女儿以后怕是找不到婆家了。
    郎实咬牙切齿,一拳捶在树上,细腻的皮肤被树皮割破,鲜血直流。
    “去借高利贷,既然是我带你们去的那铁锅胡同,那么这高利贷就让我一个人来还吧,老乔你还有妻儿有家室,吴鑫,你原就寄人篱下,而我无牵无挂,一个人吃饱一家子不饿,再说我还有个有钱的兄长,大不了就厚着脸皮,请兄长替我还债。”
    郎实说完,便拦了一顶拉脚的青布小轿,对那轿夫说道:“出城!”
    乔文廉和吴鑫见了,连忙拦下,乔文廉说道:“那文书上有我们三个人的名字,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再说,那赌坊里每人每次也只能借一千两,你一个人去,人家也不会借给你三千两。”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郎实急得直跺地,他虽然长了一副老实忠厚的面孔,可却是一个火爆性子。
    “我们和你一起去!”年纪最小的吴鑫握紧了拳头。
    “你拿什么去还高利贷,你自己也要靠人资助才有今天。”郎实说道。
    “若是我能考中进士,做了官,就有俸禄了,那时都能拿来还债,我还能卖字卖画做西席?你不知道?在我家乡有人也一年二十两的束修请我做西席……”吴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止住了,一年二十两可以让一个小户人家舒舒服服用上一年?可是对于高利贷而言?却连利息的零头都不够。
    郎实拍拍吴鑫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闪身进了轿子,轿子一路来到城外?在那家赌坊前面停了下来?郎实走出轿子,便看到向他走来的乔文廉和吴鑫。
    原来他们二人一路跟随,也来到了这里。
    三人很顺利地便借出了三千两银子,他们连夜回城?把银子送到了铁锅胡同。
    来给他们开门的是那个婆子?先前他们以为那时女子身边的使唤婆子,后来才知道,这婆子其实是那女子的婆母。
    那婆子其实并不老,只是第一次见她时,她故意打扮得非常老气?现在再看,这婆子也只有三十几岁?徐娘半老,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良家女子。
    三人只能在心里骂自己太蠢了,那天竟然没有看出来?还以为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使唤婆子。
    那婆子把他们让进门?顺手把大门从里面插上?带着他们走到堂屋。
    还没有跨进门槛,那婆子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乔文廉的脖子,娇声说道:“举人老爷,奴家可想死你了,你这没良心的,只会跟我那媳妇儿风流快活,也不记着奴家。”
    乔文廉被惊得呆若木鸡,手足无措,竟然忘了要推开那婆子。
    正在这时,五六个大汉闻声从堂屋里出来,为首的正是这家的公爹和丈夫,另外几个,便是今天在高升客栈门口看到的那些泼皮。
    “好啊,你们奸了我家儿媳还嫌不够,连这老货也不放过,你们这群色痞!”
    这些大汉冲过来,几下就把乔文廉三人绑了,扒下他们的衣裤,把他们赤着身子绑在院子里的大树下。
    明知隔壁还有邻居,可是乔文廉三人吓得连救命都不敢喊,太丢人了,太有辱斯文了,一旦他们喊了救命,轻则引人围观,重则惊动衙门,到那时,他们的脸面就全都没有了。
    那三千两银子的银票也被那些人搜出来拿走,可是却没有把文书还给他们。
    那些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喝酒吃肉,婆媳二人拿着酒壶给他们添酒,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娇呻。
    而乔文廉三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只盼着这些人出了气,心里痛快了,就能放他们离开。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那家的公爹才走过来,一边剔牙,一边对他们说道:“听说你们住在高升客栈?那地方还要花钱,住着也不舒服,哪里如咱们这里好啊,再说,你们既然睡了我的儿媳,又勾引了我家婆娘,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如你们就搬过来,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乔文廉打死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让他们搬过来。
    他颤声问道:“你有何居心,为何要让我们搬过来?”
    “居心?我们都是粗人,没有你们读书人那些弯弯绕,实话说了吧,现在有宗大买卖,可是我们不懂行,人家也不认我们,我们挑来看去,就觉得你们三个挺不错,现在咱们又是一家人了,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宗大生意也算上你们,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要这次的生意做成了,别说是三千两,就是三万两,也一样能有。”
    那家的公爹说得口沫横飞,乔文廉、吴鑫和郎实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你找错人了,我们三个都是读书人,只会读书,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就连家里的中馈之事也是交由女誊打理,做生意什么的,我们不懂,也不会做,你还是另找他人吧。”乔文廉年纪最大,他自觉自己是三人之首,所以遇到这样的事,他便代替其他二人一口回绝。
    见他拒绝得如此干脆,那公爹也不气恼,只是笑呵呵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三位就继续在这里乘凉吧。”
    此时刚出正月,天气寒冷,三个人已经冻得浑身青紫,就是片刻也坚持不了。
    听到乔文廉拒绝,郎实忍不住大声喊道:“我答应,我答应,求求你们快让我穿上衣裳吧,我要冻死了!”
    第二八零章 识人不清的瞎子
    面对这一切,乔文廉是想要坚持的,可是他刚刚张开嘴,就撞上郎实乞求的目光:“乔兄,你有家业有妻儿,可我和小吴除了这条命,什么也没有,你不能为了成全你自己那读书人的气节,就要让我们陪着你一起死吧。”
    乔文廉心口如遭雷击,到了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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