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重九的口供条理清楚,有签名有画押,看不出破绽。
    现在华静瑶把聂元慎外室的事情揽过来,打发史甲去找袁重九详细了解情况,却没有想到袁重九一家子已经人去房空。
    “邻居说他们也不知道袁重九一家何时走的,初时没有留意,后来才发现他家的大门已经锁了几天了,至于李娘子,邻居说他家是去年搬来的,不知道两三年前的事,小的又在白石头胡同挨家敲门询问,没想到整条胡同里的住的竟然全都是租户,而且没有长租的,大多都是一年或者半年,还有两家是上个月才搬来的,他们对于前两年的事情自是不可能知晓。”史甲说道。
    华静瑶心中一动,对史甲道:“你想办法去查查,白石头胡同里的那两处宅子,到底是不是袁重九的。”
    虽说有些麻烦,但是好在还有牙行,像这样整个院子出租的,大多都会通过牙行。
    用了半天功夫,史甲便从牙行查出来了,袁重九所说的那两处院子,全都不是他的!
    说来也巧,这两处房子的真正房东,竟然是冯娘子的外公!
    冯娘子的外公曾经做过御厨,置办下不少家业,他死后这些家业便留给了冯娘子的母亲,冯娘子的母亲是状元楼的大厨,没有时间打理家业,索性找了一家老字号牙行,委托他们把四五处宅子全都租出去,每隔几个月,牙行会派人把租金给她送去状元楼。
    冯母去世后,冯娘子因为脸上有疾,不想留在状元楼,便来给华三老爷当厨,前阵子刚刚通知牙行,以后把租金送去折芦巷。
    至于冯老御厨留下的几处宅子,冯娘子也只是知道大概地点,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史甲直咂舌:“有钱人就是这样低调!”
    京城里寸土寸金,冯娘子坐拥五六处房产,却还在外面辛苦打工,若不是查到这案子,打死他都不会想到。
    华静瑶哈哈大笑,她早就猜到冯娘子有钱了,先不说冯老御厨,只说冯娘子的母亲吧,那可是状元楼的大厨啊。状元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状元楼的大厨不但有月银,而且年底还有分红,她们母女几乎吃住都在酒楼里,想不存钱都不可能。
    “没事没事,史甲,你们兄弟从现在就开始存钱,等到你们的孙子长大以后,就也能像冯娘子这么有钱了。”华静瑶劝慰道。
    史甲怔了怔,姑娘说的都对,可是心里为何更郁闷了?
    除此之外,牙行里查到的消息,白石头胡同的这两处宅子,四年前租给两个南方来的行商,这两人是结伴过来做生意的,又是一起结伴离京的,在他们走后,宅子空了一年多,其中一处宅子在前年租给过一位刚到京城的官员,那位官员租了半年,嫌这里离衙门太远便退租了,去年的时候,其中一处租给了一个姓张的生意人,租约两年,那人一次交了两年的房租,牙行的人便也没有再过问,房租至今没有到期,如果史甲没有去查,牙行还以为那人还住在那里。
    “那个姓张的是在哪里做生意,查出来了吗?”华静瑶问道。
    她的话音刚落,史甲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
    第二一五章 这是一个局
    姓张的是个倒腾古董的,他虽然在白石头胡同里租了房子,可是平时在那里住着的只有他新娶的太太,他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是在附近的几个县里收古董,这收古董是个辛苦活儿,常要进村,有时还要去山里,两个月前,张古董又进山收古董,正遇大雨,被雷给劈死了。
    他的小厮回来报信,张太太听说以后,卷了家中细软便跑了。
    华静瑶怔了怔,问道:“张古董死了,他太太就跑了?”
    史甲解释道:“像姓张的这种行商,常常会娶平妻,有个说法叫做两头大,就是在家里有个老婆,在外头再娶一个,有些行商每到一个地方便娶一个,据说有同时娶七八个的。”
    华静瑶明白了,想来那位张太太也不是良家女子,听说张古董死了,担心张家派人过来收走财产,所以才抢先一步卷了细软跑路。
    “袁重九呢,他又是什么人?”华静瑶问道。
    “想来是张太太走后,张古董的小厮便悄悄把那房子再转手租了出去,收了一笔租金后也跑了。”史甲说道。
    华静瑶冷哼一声,前世时大皇子顺着聂元慎外室这条线查下去,十有八、九是查到了所谓凶手,待到后来出了人命,朝廷派人再查时,通过牙行便轻而易举查到了张古董,这样一来,不但所谓的人证是假的,就连聂元慎的那个外室也是假的,坐实了冤假错案,只这一招,就把大皇子从龙椅边缘踢到了三丈以外。
    “就当袁重九说的全都是真的,继续查,查那位李娘子,让我想想啊……”华静瑶略一沉吟,说道,“对了,袁重九的口供里说李娘子有了身孕,保胎药就是在胡同口的药铺里买的,你们去那家药铺里查,我想那药铺的伙计一定记得这件事,说不定他还知道李娘子去了何处。”
    果然没让华大小姐失望,史甲很快就找到了袁妻所说的伙计。
    华大小姐亲自过去,一来帮着冯娘子看看她继承的产业,二来指挥着史甲,把那伙计带到没人的地方,一顿暴揍,伙计便招了。
    “有人给了小人十两银子,若是有官差来打听那十三太保的事,就让小人说那位李娘子身边的嬷嬷临走时来过,还又多买了几副十三太保,说是去了三河怕一时找不到靠谱的药铺。”
    华大小姐微微一笑,对史甲说道:“看来咱们要去趟三河了。”
    “姑娘,这明摆着个局啊,小的带人过去,您就不要去了。”史甲说道。
    华静瑶道:“人家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设下一个局,这个局是给你设的吗?”
    史甲摇摇头。
    华静瑶又道:“我且问你,我为何能够出入顺天府衙门帮着查案?”
    史甲想说因为您有个公主娘,可是转念一想还真不是因为这个,黎府尹会给长公主面子,可是也不会容忍华大小姐一个小姑娘指手划脚。
    真正能让华大小姐出入顺天府跟着一起查案的人,不是黎府尹,也不是秦崴,而是大皇子。
    “小人懂了,小的虽然是姑娘的人,可若是小的去三河,谁也代表不了,可姑娘若是去三河,那便是去给大皇子查案子。”
    华静瑶颔首,史甲越发上道了,已经隐隐有了前世的风采。
    华静瑶说走就走,让史甲去给大皇子打了招呼,说她有了聂元慎外室的线索,要去三河查找。
    大皇子正和沈逍坐在屋里,听完史甲的汇报,大皇子怔了怔,这才想起来那日和小表妹的谈话,小表妹让把聂元慎外室的事情交给她,让他把精力全都放在聂正琪这边。
    “那线索可否属实?”大皇子问史甲。
    史甲摇摇头,如实说了,道:“姑娘说这是一个局,可是她不能假手于人,否则无法代表大殿下。”
    大皇子心头一热,如果这是一个局,那么这个局就是为他而设,而小表妹却要替他入局。
    “不,这样不行,来人,去备马,我现在就去三河!”
    大皇子说完,站起来便往外走,他的动作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个黑影瞬间便拦在他面前。
    沈逍说道:“大殿下身为皇子,没有圣旨不得离京百里,三河虽然离得不远,可已经出了百里,您若是现在进宫,无论是否能讨来圣旨,也追不上华大小姐了。”
    大皇子一怔,刚刚情急,他竟然忘了还有这规矩。
    皇子无旨不得出京百里!
    “这可如何是好?”大皇子一时无措。
    “我替您去。”沈逍说道。
    “阿逍……”大皇子正想说这样也好,可又想到小表妹好像不待见沈逍,沈逍也不像是会让着小表妹的,万一两人打起来,那不是连个劝架的人也没有?
    大皇子还没想到两全之策,沈逍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史甲忙道:“大殿下您忙着,小的去追我家姑娘了。”
    出城之前,华静瑶打发人回府送信,她身边有史甲和史丁,外加他们两个的四名手下,还有小艾侍候着,带的人虽然不多,可也足够了。
    自从重生以来,华静瑶不是第一次出城了,上次为了找小狸,她在外面一找就是好几天,因此听说她要去三河查案,昭阳长公主倒也没有特别担心。
    昭阳长公主在三河有个小庄子,城里还有几个铺子,这些都是和离之后,太后娘娘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来赏给她的,不在她的封邑里。
    史甲前年曾经护送府里的帐房去过三河,华静瑶不知道这几处地方,史甲却不但知道,而且全都去过。
    这也是昭阳长公主放心的原因,三河庄子里的人都是以前慈宁宫里放出去的,那全是太后的人,女儿去了三河都能照应。
    刚刚出城,史甲便追了上来,隔着打开的车窗,史甲对华静瑶说道:“姑娘,沈四公子也一起来了。”
    想到沈逍,华静瑶便想起那盛开怒放的茅厕之花,她蹙起眉头,没好气地问道:“他来做甚?”
    “大殿下原是想要来的,可是他不能离京,沈四公子是替大殿下过来的。”史甲解释道。
    第二一六章 不靠谱的沈四公子
    此时已是初秋,阳光明媚却不刺目,和颜悦色,干爽舒服,不着灰尘地落下来,催生出一片绚丽的色彩,就连那毫无色彩可言的黑炭,也被折射出柔和的光线,变得恬静含蓄起来。
    华静瑶微微眯起眼睛,看那黑衣黑马的少年,明明已是正午时分,他却如同从子夜里走来,披着黑夜的色彩,策马走在五彩缤纷的繁花似锦中,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还怪好看的,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即使再讨厌也还是好看的。
    华静瑶觉得她回京以后需要和公主娘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好好探讨探讨这个问题。
    沈逍骑马从她的车窗前走过,忽然转过头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好闻。”
    这根本就不是一句话,而是三个字。
    看着那一去绝尘的马屁股,华静瑶一头雾水,冲着小艾问道:“什么不好闻?”
    小艾学着小狸的样子,吸吸鼻子,说道:“好闻呀,这瓶玫瑰露多好闻啊。”
    这瓶玫瑰露还是原本放在马车里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刚刚在路上华静瑶闲来无事翻出来,担心放久了会坏,就把她和小艾全都抹得香喷喷的。
    “好像和我平时洗澡用的不是一个味儿。”华大小姐对香露没有多少研究,有什么就用什么,没有就不用。
    “姑娘平时用的是栀子花的。”小艾往嘴里扔了颗蚕豆。
    “咦,我不记得我还有这个爱好。”华静瑶挑了颗最小的蚕豆,嚼得嘎嘣响。
    “是奴婢给姑娘挑的”小艾含糊不清地说道,“上次巩六少爷送来的那些香露,奴婢挑出栀子花的,余下的让玉梨姐姐拿到锦园去了。”
    华静瑶想起来了,巩六那个神经病送来了一大堆香露,她让小艾挑几瓶好闻的,余下的全都给公主娘了。
    “为啥要挑栀子花的?玫瑰丁香桂花的这些不香吗?”华静瑶还挺喜欢桂花的,好吃。
    “小狸说栀子花最好闻,他的鼻子那么好使,他说好闻的就一定是最好闻的。”小艾还想再吃一颗蚕豆,又觉得姑娘只挑小的,可自己挑的都是大的,这样好像不太好,一时踌躇着不知道该拿大的还是该拿小的。
    “小狸说的?他说的你就信啊?你还有没有自己的想法了,以后不许听他的。”华静瑶没好气,为了惩罚小艾,她开始挑大蚕豆吃。
    小艾眨眨眼睛,以后也找不到小狸了啊,沈四公子倒是挺像小狸的,可是那关她什么事啊,沈四公子那是天上的乌云,和她一个小丫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爬上梯子也够不着啊。
    京城距三河并不远,只有一百五六十里,快马加鞭一日便到,但是坐着马车却没有那么快。
    沈逍纵马奔出一程,便勒住缰绳,在原地转上几圈,再下马歇一会儿,远远看到长公主府的马车了,他便骑上马继续走,因此,华大小姐把脑袋探出车窗看到的,永远都是沈逍那乌黑的马屁股。
    史甲却对沈逍多了几分好感,这位不知道是不是小狸的沈四公子,做起事来倒也靠谱,姑娘或许不知道,可他是骑马的行家,沈四公子若不是为了等着姑娘,这会儿怕是早在几十里以外了。
    于是,在又一次看到沈逍的马屁股时,史甲打马追上去,说道:“沈四公子,前面不知道有没有官驿或者客栈,今天晚上是赶不到三河了,万不要错过宿头才好。”
    因此待到终于看到一家官驿的时候,便看到已经在官驿外面等侯的驿丞。
    沈四公子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官驿不同于客栈,房间狭小,布置也简陋。
    小艾还是第一次住官驿,看到那粗糙的摆设忍不住嘟哝:“怎么能让姑娘住这种地方呢,这位沈四公子不靠谱啊。”
    房门敞开着,沈逍正从门前走过,小艾看到了吓了一跳,华静瑶也忍不住看过去,恰好对上沈逍的目光。
    “安全。”沈逍凉凉的落下两个字,便消失在她们的视野中。
    华静瑶似笑非笑地对小艾说道:“听到了吗?安全!官驿有驿兵,闲杂人等住不进来,而客栈只要有钱都能住,三山五岳什么人都有。”
    小艾恍然大悟,她要收回刚才的话,乌云端上的沈四公子还是很靠谱的。
    沈四公子当然靠谱,次日一行人到了三河,便在一家酒楼外面看到了沈四公子的马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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