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们所见”
    低沉沙哑,而又浑厚的声音,在源煞的所过之地,整片草原的上空响。
    煞气围绕着东皇,他的衣袍在黑夜之中肆意鼓荡,群鸦缭绕。
    这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人,悬浮在母河战线的上空,他平静俯瞰着自己身下的众生。
    “我发动了一场战争。”
    亡灵铁骑,冲破黑雾,源源不断。
    当年战败之后,这片草原埋骨的铁骑,带着极其强大的怨念,如今在源煞的加持之下,重新破土而出。
    黑夜是他们的安睡地,也是他们的理想乡,刀剑破土,刺穿泥泞,重重击打在母河修行者的甲胄之上,两只铁骑队伍交撞,亡灵铁骑被银质剑器刺破之后,狰狞怒吼着化为齑粉,归黑雾而这样的一种死亡,不像是死亡,更像是重生。
    因为“源煞”的缘故,所有人都能够直面这场战争。
    母河的修行者浴血奋战。
    而在战场之外的人们,得以亲眼目睹这一切。
    西方边陲。
    风雨飘摇之际,雷霆炸响,许多人离开屋楼,抬起头来。
    一双双眼眸望向空中。
    源煞凝聚而出的影像,由模糊变得清晰,空间波动,阵阵荡漾。
    东皇的漆黑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的声音在整片草原上空荡
    “我发动了这场战争,但针对的不是草原只是草原上的权贵者。”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
    微微偏转头颅。
    望向某个方向。
    于是西方边陲的所有人,都与他的目光,隔着千里距离,遥遥对撞。
    那个身披黑鸦与长夜的高大男人,轻声笑道“如果不出意料,看到这一幕的你们,现在一定想要杀我吧西方边陲的‘瘟疫’,还有如今冲击母河的铁骑,都是出自我的手中”
    走出楼屋的那些西方边陲子民,一个个神情茫然,对望一眼。
    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西方边陲的“瘟疫”,不是天灾吗?
    “你们尽管愤怒,尽管怨恨但在这之前,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一个真相。”
    “一段被母河,被八王旗掩埋,不愿意告知你们的,黑暗历史。”
    俯低身子,在马背之上的田谕,神情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他的心头彻底冷了下来,大雨拍打发丝,他的衣衫全都浸湿,面容苍白。
    穹霄雷霆闪彻。
    东皇的面容被雷霆照亮。
    “这场‘瘟疫’的直接引起者不是我,而是你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母河。”东皇平静道“他们拥有‘解药’,但他们绝不会赠予你们,他们知道一切的原因,但他们选择沉默因为你们自始至终都不重要,只是一颗弃子。”
    雷霆自西方边陲上空划过的时候,惊起一片哗然。
    一道又一道困惑,惘然,质疑的眼神,望向那团漆黑的源煞雾气。
    就连在战场上厮杀的那些铁骑,有些人也是目光诧异,不敢相信东皇口中说出的话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此刻沉默肃静的白狼王庭,五位草原王齐聚的王帐之中。
    早早奔赴战场的金鹿王和黑狮王,神情坚毅而冷漠,但眼神深处则是有一些躲闪,他们不敢抬头直视那道漆黑且庞大的身影,也没有去应四周那些错愕的目光,两位上三姓的草原王,沉默低下头,按住自己腰间的长剑,一言不发。
    沉默。
    就只剩下了沉默。
    王帐之内,几位草原王的神情都是一般难看,他们作为草原最高权力的拥有者对于过去的那段黑暗历史,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为了巩固母河的统治,为了塑造八王旗的神圣形象,他们自然而然的将过往的黑暗历史抹去。
    迫害那些遭受“源煞”侵蚀的病者。
    曾经犯下累累罪行,残酷无度的那些草原王。
    沾染过血污的母河
    以及“源煞”本身。
    白狼王面色苍白,他怔怔看着源煞之中,悬浮在千军万马上空的那道身影,东皇的目光平静望向每一个人。
    一个人,对视千万人,眼中浩瀚如深渊。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
    那么从东皇收拢“源煞”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草原输在了最开始,从他们决定隐瞒“源煞”真相之时,就注定无法对抗黑暗。
    宁奕悬浮在天启之河的河底,无数河水缭绕,剑气不断与源煞碰撞,清开一道空荡的圆形领域,他平静看着远方的东皇,那个男人说的一点也没有错黑暗不可能抹除。
    因为畏惧黑暗带来的动乱,而选择欺骗,隐瞒,躲避。
    只会带来更大的惨败。
    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天启之河,那团圆形的领域还在扩张,神性剑气不断衍生,与源煞做着炽烈的碰撞这条母河的河水已经被煞气玷污,唯一能够对抗的,就是执剑者的浩荡光明,东皇留下了一角衣袂,宁奕也留下一缕剑气。
    两两抗衡。
    他的身形瞬间出现在王帐之中。
    “乌尔勒”
    营帐的煞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宁奕的出现,重新将这份注意力拉。
    “我睡了多久,发生了什么?”宁奕快速扫视一眼,他望着那团煞气,“给我一份详细的情报,越细致越好不仅仅要草原的,北境一定也发生了大事。”
    很快,一块玉佩便递了过来。
    宁奕拿起玉佩,平静以神念汲取着其中的信息。
    而东皇的声音,仍然在战场之上荡。
    “仔细想一下母河的权贵者,给你们带来了什么?锦衣,玉食,长生,安稳还是战乱,动荡,谎言,疾病?”那个身材极其高大的黑袍男人,声音轻缓,戏谑笑道“他们不知道你们每天有多少人死去他们也不在乎毕竟这世上不存在所谓的‘感同身受’对吧?”
    “除非,他们亲自经历这种痛苦。”
    东皇俯瞰着这片浩荡的长线,平静道“世间万物都需要‘秩序’,而当一切紊乱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将他扶正。”
    “我只是一缕火星”他木然开口,徐徐说道“而诸位被压迫者,才是真正的火焰,从来就没有黑暗,一切只因为我们还没有燃起,需要那么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微笑道“这场战争开启,就不会停止,每一个人,每一刻,都可以选择加入如果你想要推翻这场不公平,想要撕碎母河权贵的丑陋嘴脸,那么欢迎你们燃烧自己,加入黑暗,或者照亮黑暗。”
    “他扭曲了事实,把母河彻底对立到了西方边陲的敌对方。”青蟒王盯着那团煞气,喃喃开口,“事实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
    王帐内的气氛极其压抑。
    死寂到了极点。
    “事实是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质问。
    青蟒王被问得哑口无言。
    “事实就是,我们隐瞒了‘源煞。’”
    白狼王的额首青筋鼓荡,他攥拢掌心,压抑几乎满溢的怒火,沙哑道“谁会相信‘撒谎’的人?如果一个谎言被拆穿,此后即便所说的都是真话,也不会得到信任”
    那团煞气之中,黑袍翻滚的男人,保持着简单的缄默。
    不再说话。
    因为不再需要说话。
    他已亲自将母河送上了审判台。
    而正如他与宁奕在河底的那番对话如果有一天,草原会被推翻,那么做出这一切的绝不是黑暗本身。
    而是他们自己。
    没有比“人心”更锋利的铡刀,如果想要推翻光明,实在太过简单,只需要证明“光明”是一个谎言,那么信仰就会动摇当所有的人,都不再去追随这个方向,哪怕真的有光,也会湮灭,破碎,化为漆黑。
    这些亡灵铁骑,与王帐之间的厮杀,只不过是一个开头。
    攻打母河的结果,已经不再重要。
    东皇口中的“复仇”,还有“征服”,绝不是以血还血那么简单,他要瓦解乌尔勒建立起来的一切,不仅仅是这条母河周围的建筑。
    东妖域击垮了青铜台,还可以再建。
    但母河的地位一旦被打垮,那么即便没有铁骑,草原也会自我毁灭。
    这是狮心王留下来的最重要的东西八面王旗,象征着光明的希望,西方边陲,还有各地的子民,可以放心的把未来交托给执掌王旗的权力者。
    东皇击垮八面王旗的尊严。
    只用了一个他们曾经翻下来的错误一个很小的“谎言”。
    在西方边陲,饱受“源煞”折磨的难民心中,种下了一个种子。
    那些手握解药的权贵者,如果知道他们身上的痛苦,还会如此么?
    想要知道答案,就要让母河权贵感受痛苦那么,要怎么做呢?
    网帐内,轻轻的声音荡。
    “燃烧自己,照亮黑暗,熄灭之后,成为黑暗。”
    宁奕手中的玉佩,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草原发生的事情,北境发生的事情此刻烙刻在宁奕的脑海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与源煞雾气那一端的黑袍男人隔着虚空对视。
    正视黑暗之后,怎么样成为黑暗?
    把自己燃尽。
    光明或许会有,但熄灭之后,什么也不会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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