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回信倒是也快, 信中安慰她莫要慌乱, 待到皇上回来, 好好同皇上商议,相信皇上做不出强抢民妻的做法。
    阿宁对着信苦笑几声,但仍旧是愿萧豫西能得胜归来。
    萧怀瑾虽然年岁还小, 但实在是可爱,每日都能把母亲跟姑姑都逗得开怀大笑。
    而宫中一切自然比宫外要好, 可以看的书如山一般,书月又特意出面为他请了教书师父, 毕竟如今萧豫西膝下就怀瑾一人,须得好好培养。
    但关于萧豫西在外征战的一切,书月都十分担心。
    自打她进宫成为公主之后,哥哥总是告诉她, 往后会陪她一辈子, 说要一辈子保护她。
    但直到萧豫西出征之后她才知道, 守业更比创业难,萧豫西身上的担子很重,不是说说而已。
    而她竟然不知道能为萧豫西做些什么, 总觉得自己能做的太少了。
    唯一可以做的, 只怕就是照顾好怀瑾以及阿宁。
    但怀瑾是好照顾的, 阿宁却不是那么好照顾的。
    因为徘徊在出宫还是留在宫中,阿宁食欲很差,勉强这样等着,有一日实在心绪难安决定出宫一趟,把怀瑾留给书月照顾,可却出宫失败了。
    把守宫门的人直接告诉她,皇上临走之际下旨不允阿宁姑娘出宫门!
    阿宁瞬间心冷了,她非常明白,萧豫西只怕不想让她出宫!
    这般之下,阿宁一日比一日消瘦,为了让她心情好一些,书月费劲功夫,却都没什么用。
    不知道是不是无人监督之后,书月又开始有贫血的症状。
    陈柏行到宫中来得勤快,为她想各种法子滋补身体,最终疗效都很微小,他次次失落愧疚,却毫无办法。
    直到书月又开始做噩梦。
    时而是她再次入火海,时而是萧豫西倒在战场上浑身是血,每次醒来整个人倦容苍白,都显得孱弱不已。
    陈柏行着急得不行,却迟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到后来只能给她开了药煎好送到她面前,单膝跪在地上求她喝。
    她若是不喝,他便不起来。
    书月难受的很,呼吸都有些乏力,但只能端起来药碗去喝,只是喝了两回之后转身就吐了,自然,是在陈柏行走之后她才实在忍受不住吐了出来。
    就连杏儿都有些焦躁了:“陈太医这般,非但没有让您更好一些,还加重了症状,这可如何是好?”
    书月连着咳嗽几阵,还没答话,那边就有宫女来报,说怀瑾起热了,似乎是得了天花,阿宁当即就晕过去了!
    天花是很难治好的病,若是挺过去了还好,若是挺不过去,只怕命绝于此!
    这让书月瞬间头皮都宛如被抓紧了似的,赶紧地了怀瑾母子所住的殿内,太医早已赶去,怀瑾高热不退,面上已经有了些疹子,便有太医道:“公主殿下,您若是从前未曾得过天花,还是莫要进去的好!否则若是连您也染上天花,微臣等怎么跟皇上交代?”
    天花是人人谈之色变之事,陈柏行也忍不住力劝书月莫要进去。
    可书月却道:“本宫幼时得过天花。”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得过天花,只是心里对此事感到蹊跷,只怕是有人故意对怀瑾下手,她若是不能寸步不离地照顾,怀瑾出事了怎么办?
    再则不只是怀瑾与阿宁的身体要紧,另外还要谨防此病传染阖宫上下,否则到时候宫里大乱,她兄长在外也不能安心征战。
    一时间宫中人人都如大祸临头一般,而书月命人把守好各宫大门,以及各处要道,非必要不许任何人乱跑,每日都燃烧艾草,洒石灰白酒,并要太医院开了些清热解毒的药方,满宫人日日都要喝上一大碗。
    天花会发热几日,而后出痘,痘痘破了很容易感染,等到伤口感染上严重的疾病之后就会致命。
    书月亲眼在旁盯着负责伺候怀瑾的奶嬷嬷小心谨慎地给怀瑾换衣裳,上药,喂药,一刻钟都不肯放松。
    可只如此并不够,因为怀瑾的烧迟迟不退,阿宁也染上了天花,非要来见怀瑾,在另外的宫殿内哭得肝肠寸断。
    书月只能让杏儿去稳住阿宁,告诫她若是自个儿好不了,只怕怀瑾更难以好起来!
    她让人宣扬出去消息,只说自己命太医院在研制药方,怀瑾的病定然很快就好起来了。
    可天花的药方不是那么容易便能研制出来的。
    眼看着第五日怀瑾都还烧得昏昏沉沉的,始终没有睁开眼过,书月忍不住都落泪了。
    她心疼怀瑾,也惭愧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书月在想,如果怀瑾出了事,她哪来的脸面在被皇兄宠着?
    背上的伤疤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痒了起来,浑身都是疼的难受的,心里更是宛如被刀割一般。
    因着原本体力就不大好,书月一个没稳住差点晕倒在地上,吓得宫女太监都大惊失色,而旁边的陈柏行更是看的清清楚楚。
    他面色灰白,又心疼又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晚陈柏行从宫中回家,路上始终沉着脸,可绞尽脑汁还是无法找到什么突破口。
    深夜的街道上,忽然就有人拦住了他的马车。
    “陈太医,我们主子有请。”
    陈柏行心中咯噔一下,想起来晏杭递给他却被他烧掉的那些纸,他有些不甘心,最终却还是下车了。
    等随从领着陈柏行到了晏杭跟前的时候,晏杭正在案上写字,只是作为大夫的陈柏行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以及金疮药的味道,但根据那血腥味的程度来看,眼前的人受伤应当是不轻。
    可再看晏杭的神态,并不像是什么处在疼痛之中的样子。
    男人抬眸看向陈柏行,沉吟道:“宫中如何?”
    陈柏行对晏杭的态度本身是非常复杂的,什么都不想说,可不知道为何,他下意识地觉得眼前的人能解决书月的困境。
    心中挣扎一番,他还是如实说了:“情况不太好,小皇子发热五日都还未醒,公主今日……因照拂小皇子太过辛苦差点昏倒在地,在下也实在是蠢钝,至今未想到治疗的法子。”
    他又懊悔又自责,脸色通红。
    而晏杭却淡然说道:“此症素来凶险,太医院都束手无策,陈太医莫要太过自责。晏某倒是知道该如何治疗,愿意将法子告诉您,还要烦请您将小皇子治好。”
    陈柏行猛地抬头,看着灯下一身便服却依旧气度不凡的英勇男人,一刹间恍然觉得自己被比得矮小许多。
    他心中交织着许多情绪,最终咬牙说道:“晏杭大将军文武双全,哪里需要在下帮您转达?您不如进宫一趟吧!”
    哪知道晏杭自嘲一笑,眸色黯然:“晏某戴罪之身,哪里配得上进宫?还望陈太医为了大局着想,尽快结束这场时疫。”
    第42章
    陈柏行没有回家, 从晏杭那里出来之后调头又去了宫中。
    他一路纠结,心中起起伏伏,直到走到小皇子的宫殿门口, 便瞧见几位大臣正在殿内一脸正气地同书月讲话。
    “如今皇上在外征战,小皇子就算是有些发热,也必须肩负皇族使命,如今天气干旱, 不少地区颗粒无收, 农民死的死逃的逃, 正是要祈雨的时候,小皇子理当出来代替皇上祭天,求一场好雨!”
    “不怪微臣们为难公主, 实在是身在皇家便要为社稷考虑,小皇子纵然病得再难受, 也不能不顾百姓啊!”
    “微臣恳请公主殿下允准小皇子为社稷百姓祈雨!”
    书月本身这几日就劳累无比,此时气得头都昏了:“他得的是时疫!如今都还在昏睡着起热, 如何祈雨?且自古以来,祈雨就真的会下雨?各位大人有闲心在此逼迫病中的小皇子祈雨,不如想想如何安抚帮助灾民!”
    那地上跪着的大臣们互相看了几眼,他们本身就是文臣, 当初萧豫西打进来的时候, 他们迫于无奈点头承认了萧豫西的皇位, 可如今萧豫西御驾亲征,南方又传来大旱的消息,且有人来报, 直说边关十分难打, 因着此番是两个国家结盟妄图趁着萧豫西初上位, 一举打进中原!
    就算是萧豫西再如何英勇,只怕也敌不过那两国结盟的重创,只怕萧豫西这一去都回不来!
    他们在刁难书月跟小皇子的时候便没了忌惮,只想把宫总搅和得一团乱,好快快地推举出一位大臣,瓜分萧豫西手中的权利。
    “公主若是这般不顾社稷与百姓的安危,微臣们便只能在此长跪不起了!”
    书月见那几个老顽固跪在地上,个个都一脸正气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你们爱跪便跪!”
    她转头进去继续照顾怀瑾,可看着怀瑾昏睡不醒的样子,忍不住眼睛发酸。
    直到陈柏行又折返回来,他焦急地告诉她,自己找到了一种新的办法,有八成可能治好怀瑾!
    书月立即说:“什么法子?何处找的,可有人曾用过?当真是有用么?”
    她是急着救怀瑾,但也不能让怀瑾冒太大的风险!
    陈柏行瞧见眼前女人略带憔悴的脸,他在那一霎那面色变得无比迟疑,徘徊在两条路之间,可无论选择哪一条,他都觉得心痛无比!
    最终,陈柏行跪在了书月跟前。
    “回公主殿下,此法子是晏大将军曾用过的,他在军中第一年曾被奸人所害染了天花,性命垂危之间,有一位军中人给他这个家乡的土法子,晏将军昏睡好几日,用了这个土法子便逐渐地好转了。他托微臣将此方子转告给您,说孩子年纪小,用药的时候剂量小一点,等到孩子吐血的时候也莫要害怕,那是将肚子里的毒素吐了出来,而后便会好转。”
    陈柏行将药递上来,书月看着那一包草药,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她什么都没问。
    而后,书月便吩咐下去:“去将药煎了。”
    陈柏行倏忽抬头看她,二人对视上之后,书月才猛然发觉自己刚刚的反应不妥。
    她又问:“陈太医可检查过药了?有什么不对?”
    陈柏行垂眸:“检查过了,虽然是土法子,但药的确是清热解毒之类的,兴许是有用。”
    他本身心中七上八下的,此前一直自责努力了这么久,始终不够了解书月,无法走到她的心里。
    方才那一霎那,他才知道,是他来晚了。
    在他来的时候,书月与那人已经完全地嵌入到了对方的灵魂中,他们莫名地相信对方,无论经历再多事情,都是如此。
    所以,晏杭给的药,书月丝毫都不会怀疑。
    屋中一时寂静下来,等宫女将药煎好,书月亲手给怀瑾喂了药,这才将陈柏行送了出来。
    只是才走到屏风外头,陈柏行便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了她。
    “书月……”他没忍住喊她的名字,兴许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喊。
    书月也没有介意他喊自己的名字,只是探寻地看向他,却见陈柏行苦笑一声:“先前的荔枝,荷花,彩虹,小猫,石头……许多许多你喜欢的事物,都不是我想出来的。我想我们的确是不合适,开始的时候是由我来开口的,结束的时候我想也应该说清楚,那便由我来说清楚吧。”
    这一段话,让书月一颤,她眸子氤氲着迷雾似的,看着陈柏行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而陈柏行将这话说出来之后,仿佛彻底松了一口气,轻笑了一声。
    “我本可以不说,我可以骗你,这样我便有许多可能与你走下去,可我也知道,我若不说,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而你,也永远得不到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答案。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可曾知道?”
    他看着书月的眼,书月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剧烈跳动了两下,下意识地否认:“陈柏行,你误会了,我没有那样想。”
    陈柏行收回目光,淡淡问:“没有哪样想呢?”
    他根本没有说,而她却已经听懂,她兴许是没有想清楚,也兴趣是不愿意承认。
    但就算如此,那个人却始终都明白她,清楚她。
    这世上大抵也只有那一个人这般懂她,令陈柏行望尘莫及。
    出宫之前,陈柏行笑着看向书月:“我真心希望你所希望的都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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