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别吵了别吵了。”
    “咱们去那边歇歇吧,……”
    ……
    不知道陈婴阳在那边说了什么,可能是得安静、这块虽然安全但还是小心些之类的吧,魏太妃那边终于安静下来了。
    不过就是就是环境太寂静了,没多久,她隐约听见一丝压抑的抽泣。
    唉。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拍拍燕长庭的手:“别和她计较,她心里不舒服。”
    原本,沈箐刚才还打算插句嘴说军费足够的,但后来想想没必要了,魏太妃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没有保护好义兄留给她最后一件东西而无法接受,情感崩溃,这是心病。
    大概还混着自责,愧疚,和种种痛彻心扉的心绪。
    沈箐明白。
    “她是你祖母,要是旁的事也就罢了,但她实在受过太多太多的苦的,你如果可以,不妨多体恤些罢。”
    两个人脖子都是一样硬,针尖对麦芒的,这么下去,大概这辈子关系都好不起来。
    沈箐当然不想燕长庭受委屈,谁家人谁心疼,燕长庭和魏太妃只能选一个的话,那她当然毫不犹豫选燕长庭。
    但恰恰就是为了燕长庭。
    他情感上的缺失,需要情感来弥补。
    他缺乏同理心,魏太妃大概是世界上唯一能打开这个缺口的人了。
    沈箐先前就有想过,其实燕长庭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魏太妃的,这到底唯一的血脉亲人啊,在燕长庭心里到底还是占据着一个特殊位地位的,就是平时这位置显不出来,两人两看生厌。
    她回来以后,一直就琢磨怎么样才能把燕长庭引导教好,怎么样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魏太妃是最合适的。
    因为这老太太其实也没有真就坏透芯。
    两人抱膝坐了一个多时辰,陈婴阳焦急过来说,魏太妃起烧了。
    魏太妃靠坐在石壁前,手里紧握着那半张藏宝图,怔怔盯着眼前某一点。
    陈婴阳也不敢上前打扰她。
    她怔怔独坐大半个时辰,忽落下泪,淌泪许久,滑躺下去,无声睁眼看着头顶。
    然后过了没多久,陈婴阳就发现她起烧了。
    一下就滚烫起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赶紧把水烧开,给她喂了随身携带的消炎药丸,又抹脸敷额之类的物理降温,忙忙碌碌一番之后,沈箐拉着燕长庭的手,对他说:“她也很难,而且在她最难的时候,也没有人去保护她安慰她,只有四面楚歌,你不妨多理解她些罢。”
    “她是你祖母,要知道,你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燕长庭是孙子,如何可以的话,率先低个头也没什么。
    她低声叮嘱几句,“你照顾她,好好陪一陪她,好不好?”
    燕长庭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沈箐说的,他都听的,他抿紧了唇,但还是点了点头。
    “去吧。”
    沈箐微笑,拍拍他的背。
    ……
    燕长庭顿了一下,往那边去了。
    其实他隐约明白沈箐的意思。
    虽然他心里十分排斥,但还是僵硬着身体盘坐在魏太妃躺的大石面前,坐了半晌,又十分生疏绞了银盘里的冷帕,机械把魏太妃额头的帕子换下来。
    实话说吧,他和魏太妃的关系恶劣,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对魏太妃,当真是十二万分的复杂,要说一点位置没有吧,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沈箐有一句说得好,这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嫡亲了,虽然失望过甚至憎恨过,现今都不喜不亲近的,但这种种复杂的情绪,都是因为有过渴望期待,再怎么说,心里还是有这人的一席之地。
    要是真毫无位置,那依燕长庭的性格,连一眼都不屑于看,对方也不会有冷嘲热讽他的机会,早就被他杀了。
    亲近,亲近不起来;但看她这头崩额裂鲜血淋漓的惨状,要说他心里多舒服,那肯定也不可能的。
    这对冤家祖孙,真的不知怎么说。
    燕长庭是有努力了,他很想做到沈箐的期待,但好像没啥作用。
    就这么照顾了一个多时辰,魏太妃动了动,她挣扎地坐起来,“走,快走!”
    其实他们早就应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但主要是魏太妃这伤实在有点糟糕,沈箐和陈婴阳也很犯难,两人小声商量过好几次,背着人走吧,可等找到水道,魏太妃这状态能顺利通过不?
    出去后也未必能找到这么合适的休息地点了。
    两难之下,于是就先这么等着。
    魏太妃既然发话了,三人也不再废话,先找到水道再说吧,也不知得找多久呢?
    于是立即开始收拾东西。
    魏太妃仍昏昏沉沉的,她睁着眼睛,但身体还烫着,燕长庭直接把她背起来了。
    ——他不背就只能沈箐背,毕竟陈婴阳也负伤了,那他肯定不愿意的,沈箐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别说背人了,就算一路上的照顾人的大小活儿他也不肯让她插手。
    要是平时,魏太妃肯定已经嘲讽上了,她不舒服,那她肯定让你更加不舒服,不过今天,魏太妃却一反常态,一句话话都没说,怔怔盯着某一点,不言不语。
    三人背着一个,四个人掉头往回走,他们目标是暗河,不过刻意避开先前人较多的区域,在相同几率下,先找了其他地方再说。
    而宝库之内,感觉人明显少了不少,方才燕长庭沈箐一路走过来,也留下了“撤离”的暗号,让大家自行撤退,这种环境不适宜先聚集再离开了。
    朝廷那边,似乎也察觉了点什么,搜索变得急促而躁动,给沈箐他们带来了很多不便,好在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沈箐他们先一路往东,找到暗河就顺着一路跟过去,但也不知是不是运气问题,耗了半天功夫,但也没能成功找到目标。
    “别急,先歇歇吧,吃点东西休息半宿再说。”
    沈箐也不知现在是不是晚上,不过大家从进入宝库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怎么阖眼过,接下来也不知得找多久,这么下去可不行的。
    三人略略商量,于是找个合适的隐蔽地点,就先停下休息了。
    “我来,你睡,”见沈箐想说话,燕长庭道:“你睡醒来换我。”
    “那行。”
    沈箐没废话,她也困得很了,叮嘱燕长庭两句留意一下魏太妃,直接倒头就睡下了。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沈箐睡着之前,偷偷瞄了一眼魏太妃,后者还沉默,出神盯着地面某一点。
    ——路上,陈婴阳偷偷告诉她,他们赶去核心区的路上,第二次碰上了荣王,也是荣王告诉他们燕长庭沈箐已经直奔核心区大门的,于是陈婴阳才得以劝服魏太妃停下。
    荣王离去之前,他跪下来:“母后。”
    磕了三个头,唤了她一声母后,又把身上所有的药物都给了陈婴阳,这才离去。
    面对荣王,魏太妃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只是他的出现,让她想起很多很多的过去,她前半辈子,自问没有愧对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太.祖妃妾和庶子,她都当得起一句无愧于心,公平公正。
    可这样的她,换来的却是枕边人的致命一击!
    魏太妃很难不回忆起太.祖,这个曾经柔情蜜意,却既狠且毒的男人。
    他的脸,父亲母亲的脸,还有义兄们,以及一众亲近族人和一干与她共战为魏氏出生入死的多年同袍,一幕幕,一桢桢,飞逝而过,是那么地清晰!
    他们熬过了艰苦的开国大战,却被歼杀在黎明曙光之后。
    她恨啊!她没有办法不恨,悲恸,痛极,幼年的幸福和快乐,结发后的并肩和洒脱,再到夫妻变脸全家全族整个魏氏之殇,笑脸和血腥轮流在眼前闪现,她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痛苦到了极点。
    燕长庭很快就发现了魏太妃的不妥。
    魏太妃躺在地上昏睡一段时间,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了,她痛苦挣扎着,张开嘴,燕长庭细听,是“……阿爹,阿娘,哥哥,别离开我,别,……求你了,求你了,放过我爹,他不是!……”
    断断续续,有哀哭,有苦求,魏太妃从出现伊始,一直都以尖刻刚强面目示人,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软弱狼狈的姿态,她呜呜咽咽悲哭着,身下的衣服垫子被冷汗湿了一个透。
    燕长庭见了,心里也不大舒服,“醒醒,醒醒。”
    他推魏太妃。
    魏太妃这很明显是被魇住了。
    但推了一把,魏太妃却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她哭道:“爹,爹!阿娘!……别啊,别杀他,求你了呜呜……”
    眼泪滚滚而下,魏太妃病中显得格外苍老,像一夕之间老了十岁,手掌变形老茧,唯一能用力扣住他的那两只手指却抓得极死,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手心湿漉漉的,滚烫。
    这种滚烫得让人不适的温度,一下子烫了燕长庭一下,他抿唇,眼前陷入梦魇之中被反复折磨不得解决的魏太妃,几乎是瞬间就让他联想起自己。
    ——“她也很难,而且在她最难的时候,也没有人去保护她安慰她,只有四面楚歌,你不妨多理解她些罢。”
    就这么一瞬间,沈箐先前说过的这句话,眼前这个无限酷似童年自己的魏太妃,就突然触及了燕长庭的心。
    他喉头动了下,怔了一会儿。
    久久,他慢慢地,动作有点僵硬,但燕长庭最终反手握住了魏太妃的手。
    他唇动了一下,说不出什么,但魏太妃握都很紧,让他很不适,他动了动手指,最终也没有试图挣脱。
    半晌,他用一只手,慢慢给她拭了汗,掐着咽喉又喂进去一颗药。
    寂静的暗道里,只听见隐约的流水声。
    就这么过了快半个时辰,也许是药力,也也许是手心有了支撑,许久,魏太妃终于安静下来了。
    燕长庭垂眸片刻,他看了魏太妃一眼。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亲祖母。
    ——沈箐说过的,这个女人,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死了就不会再有了。
    滋味难以言喻。
    亲情,这个陌生又让人很不适应的概念,迟到了二十年,两辈子,终于姗姗而至。
    作者有话说:
    只要没荣王,当一把弟弟又何妨!
    (满血复活的燕崽:我可以忍忍忍!!!)
    在这里,燕崽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童子鸡的心理准备了,哈哈哈哈,今天也是肥肥一章耶!啾咪~ 明天见啦亲爱的们!(/≧▽≦)/
    最后,感谢“52939795”扔的地雷,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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