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妃又惊又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江这个贱人吃里扒外,竟敢如此待你?!”
    当时太.祖还在,魏太妃被软禁长云宫,她是一年后才知道这个消息,惊怒交加之下直接令灭了陈江九族并将其鞭尸戳骨扬灰。
    她恨道:“你祖母多年所遇,难道你不知吗?!”
    难道是她就想把燕长庭藏在外头?托于奴仆之手?难道是她想身陷囹圄的吗?!
    “你不复仇,你活着做什么?!”
    燕长庭最后一句一下子激怒了魏太妃,她大恨:“你伯父,你父亲,当年为了你顺利脱逃,割舍了生命!!你曾外祖一族的血海深仇,你竟这么就扔到一边了吗?!”
    “啊?!”
    “父精母血,塑造你身,你这血肉之躯,你这一身的本事,是谁给你的?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魏太妃切齿扭曲,嘶声,死死盯着她这个让她失望的孙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你究竟凭什么扔到一边?啊?!”
    一句一句诘责,恨极疯狂的质问,燕长庭一动不动,冷眼看着。
    最后,他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锵”一声,他替魏太妃抽开手中那柄剑的剑鞘,将其抬起,对准自己的左臂的关节位置。
    “我幼年苟且,而后仰赖沈氏而生,”当然,他知道,这一身本事,是因魏氏而得授,故,他愿意以一臂相还。
    好,如果一定到算清楚,那就以一臂偿之!
    断臂之后,是死是活,前者是天命,但倘若活下来,就归他了。
    燕长庭捏着剑刃,手指鲜血滴滴答答淌下,他终还是有了表情,眉目隐忍,片刻松开。
    他告诉魏太妃,他能活下来,能长得这么好,可不全魏氏的功劳的!
    燕长庭此举,彻底激怒了魏太妃,她冷笑:“好,好,好极了!!”
    魏太妃挟剑,重重一刺,燕长庭毫不犹豫迎上!
    锋锐的剑刃刺进皮肉,鲜血溅出来的一瞬,魏太妃嘶喊一声,她死死盯着燕长庭,后者不躲不避,她忽笑出了声,哈哈疯狂仰天大笑。
    魏太妃扔掉长剑,“好啊,好啊!你滚,你给老娘滚——”
    在嘶声的厉喝中,燕长庭阖目片刻,决然掉头,冷着脸快步冲出房门。
    ……
    他出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箐。
    东屋的响动有些大了,惊动了她,沈箐坐不住,急忙迎出房门外。
    夜很黑,风有些凉,小小的抱厦透出一点昏黄的烛光,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一双暖褐色的杏眼带着担心。
    ——怎么了?
    燕长庭摇了摇头。
    所有的强悍冷然,在这一刻崩泻,他喉头忽一哽。
    燕长庭这一辈子,亲缘浅薄,接触到的善意更几近于无。
    或许还有仅存的点点温情,譬如师父,譬如其他,譬如他也不是没有渴望过的血脉亲情。
    但,这二者一切,都绝不能与她相比分毫!
    他的心一半冰冷,一半火热,他在苦难中挣扎,是她伸出一双手,把他拉到她身边来。
    在他最激懑的时候,是她日复一日的开解他陪伴他。
    他甚至在她肩膀落泪过。
    她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一路携着他的手,走过两辈子,直到如今。
    在她的面前,他永远都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因为他确信,不管他什么模样,她都不会嫌弃他。
    为了她,他可以拔剑自刎,为了她,他可以不顾一切!
    种种当年,前世今生,翻涌交织,燕长庭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住这一刻汹涌的情绪。
    他定定站着,一瞬不瞬凝望着她,“阿箐,我们明日就去岭南。”
    他声音有些哑,话罢眼睫颤抖了一下,垂下眼睑,他低声说:“魏太妃,是我亲祖母,宏文太子是我伯父。”
    “原来是这样啊!”
    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不过沈箐乍听他亲口证实,还是面露讶异。
    于是燕长庭把当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他低声说:“是师父让我别告诉你的。”
    燕长庭的师父,就是沈箐的祖父,燕长庭一身本事,皆沈祖父精心所授,当年沈箐还借机蹭了不少课。这么说来辈分还有点对不上,不过沈箐这个不吃亏的表示要各论各的,沈祖父见燕长庭没意见,他也不管了。
    “祖父啊?”
    沈箐倒挺理解的,她再机灵,当年在沈祖父眼里也只是个小女孩,最重要的这可不是小事啊,一旦泄露麻烦就大发了,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
    “这样呀,”沈箐偷偷瞄了东屋一眼,没瞄到什么,不过她总感觉后背冷飕飕的,赶紧拉着燕长庭进屋,她早有心理准备,也没太惊讶,反而燕长庭刚才说的,她托腮想了一会儿:“明天就回去?准备去岭南?”
    至于魏太妃同意不同意之类,刚才那阵势,她也不用问了。
    不过她认为,燕长庭是成年人了,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
    她问准燕长庭。
    那双暖褐色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目露询问,和以往每一次一样,都是最先注重他的感受和意见。
    “嗯。”
    燕长庭轻轻嗯了一声。
    他静静凝望着她,灯烛为她的侧脸渡上一层暖黄的光晕,朦胧又温柔。
    燕长庭知道的,她想去岭南。
    她去哪,他就去哪。
    回来之后没多久,早在小红船那时候,他就有了取舍决定了。
    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那好!”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说其他了。
    其实沈箐看眼前这复杂人事也挺头疼的,留下来肯定麻烦多多啊,还有那魏太妃,第一印象也让她心里有点毛毛的,既然燕长庭做出选择了,原定计划不变,那她当然乐意至极了!
    “行,那我们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去,”沈箐想了想,“咱们先去鸱县分号落脚!”
    她笑了起来了,语调轻快,笑容灿烂,沈箐向来不留烦恼 ,燕长庭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一些,想起岭南的新生活,两人对视一眼,他也抿唇浅浅一笑。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
    好,那就去岭南!
    作者有话说:
    两辈子,携手半生了。
    (崽没断臂啊啊,只是刺伤了一下,而且还不深!断臂不是这个写法啦哈哈哈)
    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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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诶哟,你看你这手?”
    燕长庭今天穿的黑色扎袖劲装,房里只有一支短烛,刚才两人注意力又不在这上头,等坐下后沈箐这才发现燕长庭手指沾有血迹,肩膀上也有一点。
    燕长庭说:“只是一点皮外伤。”
    沈箐拉他的手掌细看,伤口确实不大,大概也就一厘米多点,两道,不过有点深了。
    肩膀也是一个点,看样子是剑尖刺的,也是不大,不过略深。
    血都止住了,不过还是得包扎包扎。
    她“啧”一声,把怀里几个小药瓶子掏出来,也不麻烦外头的人找绷带了,直接找了件干净内衫撕开,麻利给他上药。
    撒药粉,缠绷带,利索打个结,很快弄好了,沈箐随手把剩下的衣裳和药瓶子拾掇好,回头一看,却见燕长庭坐在灯烛之下,正低头用左手剪蝴蝶结的尾巴。
    ——沈箐有点恶趣味,给他包扎伤口都爱打上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第一次打的时候,燕长庭表情十分纠结,不过他最后纠结完还是随它这样了。
    打了这个多年,他对蝴蝶结已经适应良好,不过这次的蝴蝶尾巴略长,有点碍事,他就用剪子把尾巴剪掉一截。
    晕黄的烛光下,他下颌光洁隽秀,面庞轮廓依旧极精致俊美,只是却少了几分侵略性,添了一点淡雅温润,连眼尾那一抹艳红的小痣也收敛不显靡丽,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眉眼犹有青稚,显得格外白皙纯净。
    他今年才十八岁呀。
    沈箐有点感慨,其实去岭南也好,代入燕长庭的角度想一想,其实挺窒息的。
    他没和她说过来她家前经历过什么,但总归不是啥好事。
    从小不知身世,过得也不好,等长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人告诉你还有个被囚禁的祖母,没见过面,却要求你从此必须为复仇而生。
    ——就挺突兀挺让人难以接受的。
    “怎么了?”
    他发现了她在看他,抬头问,暖黄烛光洒在他的脸额,他眼眸晶莹声音又轻,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没什么!”
    沈箐笑了一声,上前接过剪子咔嚓把蝴蝶尾巴剪掉,“你好白,比我还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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