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极为难得的,因为就算是刘老爷下值回来也是开个门缝,嗞溜一下,回家跟做贼似的。
    一行几人,大娘子居中,往后一个身位,张氏梅梅各占左右,互不相让。
    张氏:“哼!”
    梅梅:“哈!”
    再往后,刘世仁、刘宗孝俩父子焉头耷脑,弓背驼腰,战战兢兢。
    余下几名随行护院,个个长的凶神恶煞,袖子撸到半截,叉腰龇牙。
    叶善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
    刘府门口有探子,她素来对别人各种探究的眼神特别敏锐。原地站了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往后退了几步,岂料,所有人同时后退。
    叶善回头:“?”
    众人:“?”
    叶善想了下,拨开张氏和梅梅,目光直直落在恨不得自戳双目装瞎的刘宗孝身上,“你,过来!”
    刘宗孝哆哆嗦嗦上前。
    叶善甩着手里的帕子将刘宗孝一边胳膊擦了擦,挽住,“哥哥。”
    刘宗孝当场没尿,只因他早上没喝水。
    叶善瞧一眼各自为政的张氏和刘世仁,“你俩……”才刚开口,二人当即化作磁石,两条胳膊紧紧纠缠在了一处,像两条难舍难分的蛇。脑袋又分作两边,看向他处,暗自“呸”了声。
    梅梅左右看了看,算了。她朝前一步,在前头开道。
    于是队形又变成,梅梅开道,叶善刘宗孝居中,张氏刘世仁殿后。爪牙们纠结了片刻,扯下袖子,换上一副狼外婆的和善笑容。
    大晋国民风并不开放,夫妻逛街通常都一前一后隔了一个身位。更别提像这样手挽着胳膊相互依偎的。
    很自然的,这一家子所过之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窃窃私语之声不绝。
    叶善慢慢走着,表情未变,头也没东张西望,目光所过之处,将别人的神态动作尽收眼底,耳朵也竖了起来。
    好像……哪里不对?
    临街二楼,聚贤阁,何不忆无意识的一低头,怔住,忙扯住正打算离开的顾诚,拉着他一起看向楼下。其余人等注意到他们,也好奇的朝楼下看去。
    对街胭脂铺子,袁二娘子(孟小姐)正在挑胭脂,同行的娘子拉了她一把,朝街上看去。
    叶善正犹疑不决,偶然看到袁二娘子。她心中不确定,索性朝胭脂铺子走去。
    “孟大小姐。”叶善招呼道。
    袁二娘子看了眼与印象中大相径庭的刘宗孝。记忆里那个恶臭男太过深刻,以至于她直觉不信眼前的人就是那个臭蛆一样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憨厚敦实,干净整洁,目光一直紧盯着妻子就没移开过,仿佛世上所有的光彩都在他妻子身上,其余都黯然失色。
    只一眼,袁二娘子就气上了,凭什么?
    这明明一直以来是她向往的爱情啊!
    结了婚的女人都知道,所谓的风花雪月,男人的一张嘴,都是假的。切切实实的将妻儿看在眼里捧在心上才是真的好,而不是遇上什么事往后一缩,就连夫妻拌嘴都要喊老娘评理。
    袁二娘子不阴不阳,“刘大娘子。”
    叶善就很直接了,将刘宗孝往前一推:“前日.你说我家庭不和,夫妻不睦,今日我将人带到你面前。爹,娘!”
    她一喊,刘世仁、张氏立刻挤到前头。
    袁二娘子变了脸色。
    叶善显然是不懂察言观色,也不愿适可而止,大多数时候,她都习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如果,这就是临安城妇人间的见面礼的话。
    她自当回礼。
    “爹,娘,哥哥,就是这位孟大小姐前日当众诋毁咱们家,造谣生事,毁咱们名声。”
    周围站的都是看热闹的百姓,袁二娘子神色大变,脸涨得通红,结巴道:“谁,谁造你谣了?”
    刘宗孝尽职尽责充当提线木偶:“善善说你就是你,往后再敢胡言乱语,割了你舌头!”
    张氏:“长舌妇!撕烂你的嘴!”
    刘世仁:“嘿嘿。”
    刘宗孝趁机站出一步,摆脱叶善的辖制:“你个妇道人家,不思温良谦恭,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怎到处搬弄是非胡搅蛮缠?”原来是你刺激了女魔头,我就说女魔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搬过来!
    此仇不共戴天!
    张氏:“你这种女人要是我儿媳妇,我早让我儿子休了你!败家娘们!”
    刘宗孝:“对!休了你!”
    袁二娘子嫁人二载,一身棱角早被婆家人磨平的差不多了。要说还剩什么本事,那都是跟婆家人学的谄媚讨好。
    此刻,袁二娘子羞愤欲死,捂住脸就要冲出人群,又被刘世仁张开怀抱拦住。
    “欺负了人,还想走,没门!”
    张氏赞许的看了丈夫一眼,正要大开杀戒。
    叶善拍了下公公的肩头:“算了。”
    袁二娘子回头恶狠狠瞪一眼叶善,眼神怨毒。
    叶善面上显出一丝茫然,歪了歪头。而后,她率先出了胭脂铺子,似有所感,朝街对面看了眼。
    刘家几口纷纷跟上。
    叶善收回目光,心中不悦,顾诚这瘪犊子,休沐日不在家里陪奶奶,乱跑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心中不爽,面上带了情绪。这之后,明明是彰显家庭团结,夫妻恩爱,刘家人解读错误,硬是演变成了寻衅滋事,肆意报复。
    由梅梅认人,张氏寻衅,刘宗孝致命打击,刘世仁围追堵截。
    夫人小姐们掩面而逃。
    一家子棒槌将个临安城集市搅和的鸡飞狗跳。
    也有巡街的官差闻风而动,顾诚想现身,被何不忆阻止,他翩翩而来,拉了偏架。
    何不忆望着被刘家人护在中心的叶善笑,他曾刻入骨髓的怕过她,然而此时此刻,他直想笑。
    戏太好看,可比戏园子里演的好看多了。
    临安城沉默腐朽,繁华热闹也掩盖不了这底下掩藏的虚伪狡诈。是该有个新鲜人,不被规矩和礼教束缚,搅一搅这表面的平静了。
    他忽然有点喜欢上她了怎么办?
    (划重点,此喜欢非彼喜欢。)
    *
    然而,叶善不知道的是,她这一番举动,因动静过大,波及甚广,对夫人小姐们伤害至深。反将她和顾诚间的糟污传言自动消解了。
    曹六自前日无意间撞见那一幕,一时嫉妒红了眼,急不可耐到处乱说。妇人小姐们大概是平日太过清闲无聊,传起这样的流言,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很快传的人尽皆知。
    其实这些传言,很多人是不信的,然而似乎有些人天性就是不希望别人过得好。
    刘家大娘子携夫家人当街逮人报仇的事传了出去,夫人小姐们无不变了脸色,心中惊惧不已。生怕刘家人找上门来,丢了脸面。
    这些夫人们也就是仗着夫家的地位在女人间摆摆谱。成婚数载,有几个还得丈夫欢心,有事丈夫撑腰?不过是利益共同体罢了。整日里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事,给丈夫带来任何麻烦,被夫家责骂。
    临安有临安的规矩,素来这规矩,大家都守的很好,偏偏来了个不守规矩的。妇人间几句口角怎么了?竟还带着丈夫公婆吆五喝六的出来找补了?
    夫人们都气得不行,但又无可奈何,私下里咒骂来去将刘家大娘子骂的体无完肤,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最后只得出一句结论:这女人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事有凑巧,咱们前头提过的那位童夫人也是在同一天出行,被梅梅认出来。
    虽然那天她什么也没说,只充当了一块很好的背景板,但也被刘家人无差别攻击了。
    童夫人当时丑得不行,回过神来,又感觉哭笑不得。没忍住,偷摸着去了顾家,同老太太将这事说了。
    老太太一面听一面笑,不住反问:“竟还有这等事?”
    童夫人又气又笑:“我要不是亲身经历,我也难以置信,一家子棒槌!逮谁捶谁!”
    老太太笑出了眼泪:“他家那个丫头我知道,叫梅梅,我就说她性格怎么那么虎,原来是家学渊源。”
    童夫人:“老太太,这事是没发生在您身上您才笑的这么欢。反正据我所知,曹夫人那边人都气到床上躺着了。曹阁老素来自诩胸怀博大,什么人都敢招揽。这下好了,撞上铁板了。”
    侯夫人陪坐在侧,一直在笑,不过她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只说:“刘大人待大娘子情真意切,真叫人感动。”
    恰好顾诚进来,他听亲信回说童夫人来了,还以为曹家那边有什么新动向。
    而后听了一脑门子刘家夫妇感情深厚,妇唱夫随,情比金坚。
    入夜,他手里转着刚刚做好的簪子,又恰好母亲送了她亲手做的糕点。
    大概是刘大人夫妇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她,侯夫人一想顾侯就忍不住做点心,甜味越浓,证明她越想顾侯。
    顾诚将他娘做的点心打包,又带上簪子,趁着夜色出了府。
    府中人只当他衙门里有事,并未多心。
    *
    从刘府的围墙一跃而下的时候,顾诚心里想,最后一次了,他堂堂正正一男的,老是爬人围墙算个什么事!
    他这般想的时候,大概是忘了,前一天夜里,他还在告诫自己要和女孩子保持距离,免得又传出是是非非。
    他知道这处院子,他的上一任主人是大理寺卿,后来犯了事,宅子落到了曹家人手里。更早些的时候,这宅子的主人姓许。
    顾家对许家是没什么好感的,因为许医正治死了他姑母,也就是早逝的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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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簪子和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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