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远也不着急,午后慢悠悠的吃了饭,眼见着人还未来,便翘着脚在躺椅上头瞌睡,晚一些人回了。
    “张哥,我们姑娘想请您喝酒去。”
    张放远取下遮在脸上的大蒲扇,眯眼看了看小伙计,轻嗤了一声,麻烦了摊管给自己盯一下摊子,随着伙计去了云良阁。
    下午楼里收拾着准备要开门做生意了,来的早的客已经在中堂里听起了戏,后院儿也是莺莺燕燕的嘈杂声。云良阁供客人酒菜,下午的时候楼里后门那头的街都是香味。好些卖东西的小贩都会团在这头,想着楼里能把卖剩下的菜一并收了去。
    楼里的厨子偶时倒是也买账,毕竟这时辰小贩急着卖完东西出城去,价格也是十分的低廉。
    张放远习惯从后门进去,路过之时,小巷子里热闹的不比外头正门望街处的女子招揽客人差。
    “你买个东西的还把卖东西的叫到屋里来买,这样的买主几个人消受的起?”
    “张哥大驾光临。”茵九娘倒了酒给张放远:“请张哥过来是想谈生意的。”
    张放远拒了酒,其实也是猜到了茵九娘的意思,否则他也不会跑这一趟。
    “有什么便说吧,你知我是不喜溜弯子的人。”
    茵九娘也正是此意,毕竟待会儿自己还得挂牌接客的,便道:“张哥手头上还有多少香露,一并卖给我吧。”
    张放远挑起眉:“先时让伙计来拿的转手就卖给别人了吧。”
    茵九娘笑而不语。
    张放远若是没心思这生意,也不可能来。
    “我这里还有二十瓶香露,你自行开价来看吧。”张放远转手想去倒杯茶喝,但想到这是什么地方,忽而又把茶放了回去,这云良阁里能吃能用的东西保不齐都是加了点料的。
    “张哥,看在相识多年的情分上,便给点差价毛利。眼瞧着韶华不复,我也不能在楼里再待多少年,您走后这楼里备有才人出,尽数是鲜艳面孔,九娘以是不如往昔。也想着是乘这几个年头攒了钱,赎身去个没人识得的小地方买上些田产过日子去。”
    张放远斜着眸子,寻常男子听这么一番话倒是颇为动容,保不齐心生怜惜又是豪掷。不过……谁叫他是张放远呢,他在这楼里也待了许久,这样的话实在是听得太多了,但凡是个风尘女子小哥儿都会这套说辞。
    他拍了拍手背示意茵九娘打住:“得了,大家都还忙着有生意做。浪费这些口舌作甚,赶紧开了价两方合适就拿去,不合适以后也还有些交情。”
    茵九娘挑了个白眼,听安三儿说这人成了亲跟以前不一样了,这哪里不一样了?还不是一样一样的。
    “凑个齐整吧,一百两。”
    “你转手出去倒转一百两往上,书没读过,这算盘打得却是溜儿响。”
    张放远道:“一百五。”
    “张哥~”茵九娘不免都要撒泼卖娇了:“哥便是觉着九娘拿去了漫天要价,可也得要人买账不是,价太高也不好出手啊!”
    “一百二。”
    张放远选择性耳聋,只听开的价,不听旁的说辞:“成交。”
    茵九娘:草率了。
    “两日后午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能明日?”
    “张哥,也得给两日的时间筹换钱吧。”
    张放远摇了摇头,这行暴利,怎的这么些年光景连一百两都还没攒起来。
    不过他没说出口,站起身:“哥大方,那先时送你的那一瓶就不收你钱了。”
    “……”
    阅男无数也没多遇见两个你这样奇葩的男人。
    张放远从云良阁出去,步子轻快,琢磨着过两日就带禾哥儿一起来取钱,两人又能乐呵一阵了。
    ……
    “禾哥儿,我同你说个事儿,你可得放在心上。”
    许禾忙碌了一日,晚些时候便松快了,闲散着给村里过来买酱的一个夫郎打酱。
    那夫郎年纪也算不得大,估摸着比许禾大上三五岁,在茶棚里东看西瞧了一番,眼里羡慕的意味都快溢了出来。回又见许禾在此头全然是老板的模样进进出出,唏嘘又赞叹。
    先时村里黑不溜秋跟个山猴子一样的许禾,嫁了人没曾想还过得这般滋润,红光满面的,男人又给修了茶棚让他管理操持,村里的姑娘小哥儿哪里有这么好的命数来。
    村野田埂河边上,团在一起的人谁不发出声感叹来。
    光听着人说道还没觉得有什么,这实打实的来见到人家过的好日子,那才是真真辛酸眼红。
    许禾不解其意:“什么事?”
    “你可得看着张放远一些,他又去逛花楼了。”
    这个又字便十分精妙,不禁让人回忆起先时张放远经常在花楼进进出出,且时下老毛病又犯了。
    许禾听突然跟自己说这话,觉得是有点不安好心,村里眼红他们家里的人很多,巴不得他们家现在鸡飞蛋打。他并未往心里去,道:“你怎知?”
    “我男人跟我说的。他今朝去云良阁外头卖梨,看见他大摇大摆进去的。内里还有个妖艳儿货色等着,像是楼里的花魁。”
    许禾眉心一动:“你男人还认识花魁啊?”
    小哥儿被问的瞠目结舌,忽而就急了:“我好心告诉你,你怎的还说起这些话来。”
    言罢,小哥儿把钱撂下,提着酱料坛子就去了。
    许禾看着人远去,抿了抿唇。
    他又去花楼干什么?
    家里的罐罐不是告诉他在哪里了吗,又还没用完,犯不着去买吧。
    看花魁?倒也不尽然,摊子的盈利每日回来都要结算的,他自己手头上那点钱哪里勾搭得了花魁……
    啧,不过……前段时间好像确实是给了一大笔钱,他非要拿去揣着的。
    第60章
    茶棚轮换着,今日是张放远还有许禾回家去睡,在茶棚这头吃过晚饭后,做了明日要的一些菜,许禾就跟张放远坐板车回了。
    月色清明,许禾靠在板车上,车一摇一晃的,他竟是有些发闷想吐,微微侧身看到了旁头的人,赶着马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竟然微微勾起。
    许禾原是不想多过问他在城里去了哪儿又干了什么的,没事管那么紧谁都会烦恼,再者,他又觉得张放远不会那样。理智是如此,可是心里不问又闷闷的,要是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他去弄个花楼的回来可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竟是更不成样子了,心里没来由竟然是一阵发慌。
    他伸手去贴了贴身旁之人的手背,还未开口手就被人给捉住了:“是不是夜里马车上风吹着冷?”
    也没等许禾说是冷不冷,张放远青筋微鼓的手臂便将他揽到了身前,让他靠在了自己胸膛上。
    许禾在男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墙角篱笆上风中的花香,这样的香味在粗犷而凶悍的男人身上出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这并不妨碍好闻,且让男人变得有些柔情了。
    他心里的闷被安抚了些下去,也未曾挣扎,就顺着张放远的意思贴靠着。
    夜风微微,月明星稀。八月了,白日的天气还是很热,村民都开始忙着掰玉米棒子了,又是一轮农忙时节。
    春时播种,秋时收获,年年如此。
    张放远单手赶着马车,怀里的人很乖巧,让他不由得偏头看上一眼。
    许禾微垂着睫毛,月光下的脸白皙而光滑,肩膀松散,像只小猫一样依偎着他。
    素日里许禾冷僻又能干,软话都说的少,以前两个人过日子又刚刚成亲,倒是还挺腻歪。没事的时候就拉拉手,又搂搂抱抱,后头忙着茶棚的事情,两人也甚少一道去城里,忙碌间确实不似以前那般了。
    虽未曾腻歪,却不代表张放远不想跟他腻歪,要紧是他见许禾事业心重,自己总闲散着腻着人反而显得十分游手好闲一般,便想着找点事情来做才行。
    这一忙碌起来,还真的各自都忙。
    “我好像是有一点冷。”
    张放远闻言微顿,转而又把人搂紧了一些:“我瞧你吃晚饭的时候就有些恹恹儿的,是太累了还是不舒服?”
    “没有累。”以前秋收农忙的时节,他日日起早贪黑,大家都得赶着日子把地里成熟的庄稼收回去。玉米一个个撕掉外衣掰回家,放在院子里晒干,再把玉米从棒子上剥落成粒粒,再晒,收仓。
    不敢歇着,这一茬儿忙完又该收割稻谷了,同玉米也是相差不多的忙活。若是不赶着忙活,过度成熟的庄稼就会掉落,又怕天气不好接连暴雨,如此庄稼晒不干或者是受了潮就会发霉。
    届时官府的人前来收田税的时候又是焦头烂额。
    今年家里没有什么庄稼,转而出来做生意了,虽说也得是起早贪黑,白时忙碌招待客人,夜里还得准备隔日要的菜,却也是不必下地去晒的皮肉裂开。
    日子已经好上许多了。可是他就觉得闷闷的,已经有些日子了,他先前是担忧茶棚亏本,天气热可能又有点中暑,而今日……果然人还是不能太闲了。
    张放远听他的声音都有一点夹着懒怠,还说没累,他想捏捏许禾月光下柔和的侧脸时,许禾动了动眸子:“最近钱还够花吗?”
    “自是够的啊,你都给那么多了。”
    “嗯。”许禾想了想:“那最近都有买什么吗?”
    张放远仔细默着,好似先前许禾常在他耳边说,自己都已经习惯不怎么随手花钱了,明明兜里有钱,下意识想的也是自己没钱。
    “没买。”
    “那……有去哪里玩儿吗?”
    张放远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问的是些什么傻话啊?再者我守着铺子,能去哪儿玩儿?”
    许禾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算了,他相信他。
    “我知道了。”
    张放远觉得许禾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于是逗了逗他,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鼻梁骨。
    许禾并未有挣扎,感觉鼻梁处很轻柔又有点痒,他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人,反倒是把张放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张放远收回手挠了挠后脑勺,正好这时候该下官道分路去村里了,缓解了他的尴尬。
    “怎么了?”
    “嗯?”张放远回看了许禾一眼:“什么怎么了?”
    许禾没回答他的话,今天已经很有点晚了,便是往常村里有人在夜里都会加班加点的赶着收庄稼,这时辰也都归家了。
    两人陷在沉默里,周遭又是听了半夏熟悉的虫鸣蛙声。
    四下又没有人:“怎么不亲嘴。”
    许禾出神的想着,过了好一会儿,忽而觉得张放远在直勾勾的看着他,他眸子突然放大,脸一瞬间激烈升起一股烧腾。
    他下意识想别开脸去,男人的手却先他之前挡住了去路,很快他就被沉重的气息包裹住,嘴唇上也传来了温润而又急切激动的触感……
    张放远扶着身侧之人的腰,他其实除了在床上,很少有亲许禾。他的唇微凉,口腔却是温热的,这种感觉不亚于和他在床上,即使亲吻比上床要简单很多,但他总觉得这样的好事不是能够随便就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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