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的风吹的衣襟像水波,心旷神怡。
    不多说伙计就端着碗碟菜食上来,放了一小桌子。
    许禾等伙计走了以后才坐过去,细看着菜式。
    一份蒜末凉拌胡瓜,一个整烧茄子,苦瓜炒鸡蛋,两只螃蟹。菜式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可以说就是些简单的家常菜,且分量还很小。
    不过与他们时常吃用不同的是,盛菜的碗碟都是瓷器所做,内里洁白无瑕,外是碧叶荷花的纹样,一桌子显然是一套碗碟,存心像是只吃个精致一般,倒不像是为了填饱肚子。
    许禾先时去铺子里买碗碟的时候见过这么漂亮的碗具,店老板把东西放在高位置的橱柜上,瞧见寻常人压根儿都不予以推荐介绍的。
    他小声问张放远:“此处一餐食应当很贵吧?”
    张放远沉吟了片刻:“是有一些。”未曾直言,他怕许禾心疼钱,素日里都较为节俭,若是让他知道这朝出来一顿就花销了两三百文,岂不是闹得不痛快。
    没曾想许禾却往杯子里倒了一杯花茶推到他跟前,并没有追问多少钱,反而笑着道:“一年也就生辰一次,出来涨涨见识也挺好的。等我们家的茶棚开了,家里挣钱以后咱们也买这样的白瓷做餐叠。”
    张放远点点头:“也用碧叶荷花的。”
    两人十分愉悦的吃了一餐,午后好一阵儿才回肉市去。
    “下午我就不在这头跟你一起守着摊子了,早点回去把茶棚收拾干净,再者把两个表哥的工钱结了。早些做了晚饭,夜里四伯他们肯定也要过来吃饭。”
    张放远应了声:“那你回去就在城门口搭个车回去吧,也快些。”
    许禾以前舍不得这点钱,但今两三文搭车还是舍得,主要是走路回去的话时间都耽搁在路上了。
    “知道。”
    许禾搭车径直去的是茶棚,六月上旬一些开始修建的茶棚,七月初总算是完了工。周遭村子的人来来往往的,都晓得此处要开个茶棚了,时有附近村子的村民过路来看一眼热闹。许禾也不赶人,还在茶棚外头用木头安置了长凳,也不管人来喝不喝茶都让坐。
    茶棚里里外外都被张世月拾掇干净了,等明儿一早把家里的锅碗瓢盆运过来安置好,试着烧煮熏熏屋子,后日就能开门做生意了。
    张世月拍了拍身上的灰,她当真是把这头的事儿当自家的事情来干,住在这头,让人很有些盼头,她笑着说:“四弟老早就翻了黄历,说后日是好日子,宜开业。”
    虽是有些急促,但正合许禾的心意,他早想开业了,这阵子都没出过摊儿,手心痒痒。
    “那就定在后日。”
    “小郎君,大姐,可要买点花草?”
    两人正在茶棚里头说话,忽的卷着帘子的窗户前探出了个老头儿的身影来。
    “茶棚建好了,周遭种两株花喜庆也好看不是?老汉这儿有山兰、山菊,还有极好的金桂,可要看看?”
    张世月正要赶人,倒是许禾绕门走了出去,这些个花花草草的,村里山林间都可以找到,犯不着花钱去买。不过瞧见那一株有大拇指粗的,却已经开了花的金桂,许禾鬼使神差的拿了起来。
    “小郎君,你闻闻,这金桂香,栽种在茶棚门口肯定招财进宝有福气。”
    “多少钱?”
    “就这么一颗了,三十文怎么样?”
    许禾笑了一声:“老伯,咱都是村里人,我诚心照顾你生意,你却是不诚心卖。十二文,要卖我也买个吉利。”
    老汉咂舌,当真是生意人,毒舌的是多赚两文都不得。
    “得嘞,祝贺小郎君大姐生意兴隆!”
    许禾给了那老汉钱,又客气了两句让他以后去城里卖山花就在此处吃茶歇脚,看着人走远后,张世月道:“栽在门口?”
    “拿回家去,栽在院儿里头。我见村里许多户院子里不是栽的有枣树就是桃李树的,就咱们家院儿里光秃秃的。”
    张世月笑道:“阿远那小子一个人不像是会管这些东西的,院儿里就只空唠唠的。这株金桂缺水有些落叶子,等拿回去种上,太阳出来前浇浇水,定然枝繁叶茂。”
    两人说笑了一阵,着带了金桂,回了家准备去烧晚饭。
    第54章
    七月上旬,许禾的茶棚正式开门营业。
    他不识得字,原想着要不要找村里认识字的人或者是城里寻个先生求个招牌,却是没等他开口,张放远就自行取了招牌回来,教他认了茶棚的名字。
    “茶棚旁头尽数是些大榕树,便取一个榕字,可单凭一个字任名叫不上口。这榕再组一个什么字好?自然是易,容易,容易嘛。”
    招牌竖题在木板上,用一根结实的麻绳系着,不似寻常铺子的招牌很挂在门头,他们家的就竖挂在门口。倒也不局限招牌的位置,只要是醒目就好。
    村民许多人不识得字,只听说容易二字,也不知是哪个榕,总之叫的顺溜上口,一叫就叫出去了。
    当日,张放远还特地买了一卷爆竹回来,城里的铺子开门扎爆竹,他们这在官道旁的茶棚也不落了下风去。
    噼里啪啦裹着爆竹的红纸被炸裂开,一团白色烟雾中红纸碎屑翻飞,瞧着甚是喜庆。
    像在旁道上开铺子的不似城里,看门营业就有人前来捧场,他们这样的铺子是做有缘人的生意。今日来看热闹的除了自家人外,还有便是些村民孩童,他们家在这头开铺子的事情在村里和旁头的村子闹得沸沸扬扬,即便地里忙活儿,也不妨碍大伙儿前来看稀奇。
    只肖三五几个前来看过了,不多时整个村子就晓得了。
    张放远跟许禾也由着人看,不论是鸡韭村的乡亲,还是隔壁皂角村的,通通都喊进去喝茶嗑瓜子,村民爱说热闹,这朝吃人嘴短,回去高低得说两句好话。
    皂角村的人好些也都认识张放远,屠户经常到村里来宰牲口,多瞧几回就眼熟了。
    张放远这日也不去城里出摊儿,就在茶棚外头布开的桌子上跟村民一起喝茶嗑瓜子。
    “往后要宰猪就不必去城里通知我了,路过这头跟我媳妇儿说一声我空了就来看牲口。”
    “好啊!这朝我们皂角村的过来还省下些路程。”村民乐呵呵的:“时下茶棚都开起来了,张屠户要不要寻买些别的牲口?”
    张放远道:“还有些什么?”
    “大的猪、羊,小的鸡鸭鹅……”
    “这小的还得问我媳妇儿,总之是有的话,过来问问收不收总是好的。”
    村民闻言都很高兴,如此可就比以前便利许多了。
    两桌并一桌的人在外头坐着,倒是让人觉得茶棚生意怪好的。
    “几时此处开了个茶棚?”
    几米开外的官道上缓缓而来一辆马车,听着嘈杂的说话声,马车里的主人掀开帘子一角,瞧了一眼远处像是新修的茶棚后,又対跟在马车窗口边的仆役道:“去看看能不能歇脚喝些茶水。”
    仆役领了命就跑了过去,许禾未参与一群男人家在那吹牛唠嗑,同张世月在茶棚廊边剥蒜,老远就注意到马车了。
    “大哥是要歇脚吃些东西还是续干粮盘缠?”
    “我们主子要往观音庙去,想在此处歇歇脚,可有好茶水喝?”
    许禾道:“极好的茶是没有,不过市面上常见的寻常的有。”
    那仆役也没在说什么,扭身又回去复命了。也不知是在马车帘子前说了些什么,主人家又回了何话,那仆役脸色微灰,马车就再次驱动了。
    许禾以为这桩小生意没得做,不曾想马车竟行出了官道,停在了茶棚不远处的空地上,车里下来个锦衣妇人,跟着还有两个丫头搀扶着,又一年轻小妇人紧随其后。
    瞧这架势便是富贵家眷,许禾跟张世月连忙起身去,等人近了便去询问招呼。
    “屋里还有许多桌子,夫人尽可挑选,树木遮天蔽日,内里也不觉炎热。自然,外头也还有位置。”
    “就在屋里头吧。”妇人回许禾的话,又看向身旁的年轻小妇人。
    “听婆婆的。”
    许禾看这样的人家,都没问要多少价位的茶,叫了张世月去泡一壶铺子里有的最好的。
    茶水送过去,许禾又前去问要不要吃食。
    现今时辰还早着,不是吃饭的时辰,那妇人问了小妇人,两个主子皆是没要。许禾也未勉强,今天开业,又免费送了一点瓜子花生。
    “是小团茶?”妇人虽対陶制的茶盏微有迟疑,不过见刷洗的十分干净,便也未曾多说什么,吃了一口茶后便望向了在一边擦桌子的许禾。
    “正是。”许禾也未隐瞒:“就是官道往西那头的隆鑫茶场上拿的茶叶。”
    隆鑫茶场有极大的茶园,虽未有闻名天下的名茶,但是茶叶的品质也是极好,他们不太懂茶,只听说茶园的茶叶可塑性极高,城里好些店铺都在此处买茶回去。
    他去拿茶的时候,因着先前差不多每年都过去帮园主采茶,摘毛尖儿的时候每次都比寻常人的手脚快摘的多,园主対他挺面熟的,知道他们在官道这边开了茶棚,卖给他们的茶叶都很实惠。
    为此他并不介意给茶园宣传宣传。
    妇人笑了一声:“我们铺子的茶也是在隆鑫茶场拿的。”
    许禾想:果然。
    妇人又対小妇人道:“空了也该带你去茶场瞧瞧,那头茶园宽阔,景色秀丽。”
    许禾见人婆媳两个开始聊天了,自己便到了外头去揽客。
    客人走的时候,许禾收了二十文钱。寻常吃点茶水自然是不可能这么贵,但喝的毕竟是最好的茶水。
    听那妇人的口气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自是晓得许禾有没有多收钱,听了价格后并未言语,微微笑道:“若是午时未在庙里吃斋饭,便回此处吃了。”
    许禾听张放远说很多旁道上的茶棚小馆子不做回头客生意,经常宰客,为此来盈利赚钱。其实他们也可以,但是许禾并不想如此,他觉得这样的生意其实和坑蒙拐骗没什么区别,而且不安心。
    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便说今日这妇人,看着有钱好宰,其实人家也是生意人,做生意的有钱,却是比寻常人更为的计较看的紧手里的钱,不然人家的生意怎么做的起来。
    这不,实诚买卖,人家还说回来。即便是空口无凭,可也比恶语相向着散场要让人愉悦许多。
    一个上午,遇见前来打茶水的人最多。
    许禾是这样收钱的,进来歇脚吃茶的就收五文钱一个,茶水自是不限杯,要灌壶的就加一文钱。若是只来加茶水不进来歇脚的,那就两文钱灌一壶。
    茶水不贵,左右也不是好茶,就是在茶场拿的普通茶叶,丢一把在茶水缸里,烧滚了水倒进去就能冲一缸,又快又省事儿。
    不多时,张放远进来:“哥儿,我去寻买牲口了,看着合适宰了直接运过来。”
    许禾笑道:“吹了一上午的牛,竟还看好人家去买牲口了?”
    “那是自然,否则谁跟他们闲聊去。”
    许禾应了一声,看着人架着马车去了,反正留他在此处也没事可做,总不能让他在这儿给客人端茶倒水,虽说他开口张放远肯定还是会做,只不过他那牛高马大的样子,倒不像是招呼客人的,反而让人觉得他们是黑店,要他们高价,有这么凶悍的人在,反驳都不敢反驳了。
    快中午些,过路的人进来就不单是喝茶了,赶路到这个点也饿了,便询问着开始要吃食。
    “今天铺子里有豆花,时蔬随便点。”
    “那有没有肉?”
    许禾道:“有猪肉,卤猪下水。”
    两个男子闻言有些馋,却又不敢贸然要菜,问:“怎么收钱的?”
    许禾不厌其烦:“实诚价,炒一碟子素菜八文钱,炒肉十二到二十文不等,卤肉的话就贵些,二十文往上一碟子。”
    男子见和城里寻常的小馆子价格也差不多,松了口气,就是怕这种路边的茶棚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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