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恬愕然:“张公公?”
    皇帝身前最为得脸的总管太监张川,说句话兴许比那些不受宠的大臣还好使。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主动关照明家的案子,还派人来跟她通信?
    明恬摸不准这到底是张公公在向她示好,还是皇帝的授意。
    她很快调整好面上的表情,浅笑着福了福身:“那多谢公公好意,我知道了。”
    明恬把一对翡翠耳坠塞到了小太监手里,小太监眉开眼笑,又向她行了一礼,告退离开。
    明恬站在窗前,等到日落。
    皇后来了。
    “皇后娘娘,”明恬紧张地看着来人,两手抓紧了袖口,“不知今日朝会上,大人们商议的结果如何?”
    皇后睇她一眼,上前坐在了主位上。
    她眸光流转,含笑望向明恬:“三年前的案子确有疑点。”
    明恬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
    “陛下已经降旨,命三司重审,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皇后温声道,“如果到最后查证,明家果然清白,那陛下定然会为你做主。”
    明恬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好孩子,”皇后面上带了一丝怜悯,“这些年,你受委屈了。等到真相大白,陛下与本宫都会补偿你的。”
    明恬低头听着,没有答话。
    她不知道皇后这话到底是不是真心,她也不在乎了。这么多年的冤屈压在身上,她心里怎么会没有不甘和愤懑?但面对着主宰天下人生死的帝后,她只能压下所有的怨言,去乞求他们开恩。
    现如今,她只希望能还父亲一个清白,让枉死的亲人九泉之下得以瞑目,还活着的舅舅能够安好。
    仅此而已。
    “不过……”皇后话锋一转,让明恬思绪回笼,打起几分精神,微微抬头觑向她。
    皇后朝明恬笑了笑:“这太子的事,也依然要你多花心思。这些年我找了不少办法,高僧、道士也不是没来看过,却都不如明姑娘你……哦,还没问过你,你知道太子为何独独对你百依百顺么?”
    明恬应道:“兴许是因为罪女长得像殿下的某位故人。”
    皇后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太子的病,便是因那故人而来。本宫也是偶然才发现,清平观中竟然藏着你这么一位与她如此相像之人,于是便命冯欢将你请来,你果然没有辜负本宫的期望。”
    明恬心想,她若是辜负了皇后的期望,大约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皇后道:“只是你也须得小心应对,太子因病有所损伤,现在还不能分辨你与那位故人,但若……”
    明恬听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应声问:“娘娘的意思,罪女应如何做?”
    皇后盯住她看了片刻,心道这明家小姐果然心思玲珑,这么快听出她话里有话。
    皇后顿了顿,道:“大约三年前太子刚发病时,本宫从清平观请来了华阳道长。道长为太子看过之后,说太子的病症药石无医,只有那位故人可救。可那位故人三年前就已身陨,实在束手无策。三年下来,太子的病症日益严重,万幸,本宫发现了你。”
    明恬知道华阳道长。
    在她刚去清平观修行的时候,就听说过华阳道长的名头。那是清平观里一等一的高人,常年为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讲道解惑的。只是在她去清平观之后没过多久——或许就是来看过太子的病之后,华阳道长暴毙了。
    “殿下身上……”明恬轻声问,“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皇后道:“说是于神魂有损,大约是什么,离魂之症。此病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但发作时,便形容疯癫,暴虐弑杀,完全像是换了个人。本宫一开始时,还把他当做亲子,奈何他六亲不认……”
    皇后说到此处,面上闪过失望与厌恶:“本宫现在,只能完全将他们当做两个人看待了。”
    两个人吗?
    明恬安静坐着,听皇后继续。
    “明姑娘,”皇后道,“只在夜里安抚他是不够的,你得想办法……让他不要再出来。”
    明恬怔住。
    皇后侧目,看向一直立在室内一角的崔姑姑。
    崔姑姑会意,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走上前来,双手捧着递给明恬。
    “这是本宫命人研制的药,在他去找你的时候,想办法喂他吃下去。”皇后看着明恬说,“他很警觉,寻常时候,根本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只能交给你了。”
    明恬垂眸接过药瓶,没有说话。
    皇后以为她没听明白,补充道:“此药乱人心智,有损神魂。你只需在他出现时,用心安抚,让他乖顺听话、不再暴虐,并辅以此药,连续一个月,他……就再也出不来了。”
    “出不来的意思……是他会消失吗?”
    明恬想起了朝朝,想起他抱着自己,一声一声唤她“阿姊”的模样。
    “当然,”皇后斩钉截铁,“皇太子身为储君,肩负重任,怎能患有这种怪病。我们不尽快医治,难道要等病症越来越严重,让一个疯子成为大周未来的主人吗?”
    明恬握着药瓶的指尖动了动。
    “更何况,”皇后看着她,下巴微抬,“本宫怕你动手晚了,被他发现你并不是那位故人,引来杀身之祸。明姑娘,你不是还想等事毕之后,回祖籍青州么?如今陛下已经降旨,重审你家的案子,希望你也不要让陛下和本宫失望。”
    说完,皇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留下明恬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瓷瓶发呆。
    明家的案子只是刚开始重审,没有定论。皇后与她说了这么多,其实只不过是在告诉她,她应该拿什么来作为交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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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筹码
    燕云朝来到淑景殿的时候,看见明恬正背对着他,站在桌前,摆弄着上面的瓷壶。
    她似乎颇为认真,连燕云朝走近都没有发现。
    “阿姊这是在做什么,”燕云朝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瞥一眼桌上的物件,道,“叫几个宫人进来收拾便是,何必自己动手。”
    明恬回眸看他,弯了弯唇角:“这不是念着你快来了,所以免得让旁人进来。”
    燕云朝一愣,随即兴奋道:“阿姊还记得我的喜好。”
    她知道他最不爱让旁人打扰。
    明恬嗯一声,顺势转过身来,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脖子。
    燕云朝心里美滋滋的,环抱住明恬纤细的腰肢,望着她问:“今日朝会,甘露殿那人可答应阿姊重审了么?”
    也不知道这个燕云朝究竟与帝后有着怎样的过去,言语间丝毫不见对他们的尊重。称呼皇帝,竟直接以甘露殿代指。
    这般思绪在明恬心中只过了一瞬,她很快开口,用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朝会上几位大人商议过,我父亲的案子确有疑点。陛下一言九鼎,自然是答应我重审了。不过……”
    燕云朝:“不过什么?”
    “究竟能不能找到证据,为我父亲平反,还是未知。”明恬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燕云朝的神色。
    “阿姊说是冤枉的,那就一定是冤枉的。”燕云朝眉头一皱,蛮横道,“那群老不休,有什么可审的,不如明天我带着阿姊直接去刑部一趟,盯着他们把案子结了。”
    明恬吓了一跳,随即倒有些哭笑不得。
    她毫不怀疑这是眼前的燕云朝能干出来的事。但平反一事哪有这么简单?不是用刀逼着、用权势压着,就能让天下人都觉得你是冤枉的。
    更何况,太子这病症,除了东宫那些近身伺候的之外,无人得知。帝后派她是来安抚燕云朝的,不是为了让他继续发疯,跑到朝臣面前去闹。
    明恬轻咬下唇,一双杏眸轻飘飘地落在燕云朝的面上。
    “不过是等一段时间……”明恬刚想说她等得起,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转了话头,“……而已,我估摸着出不了一个月,便会有结果的。”
    她踮起脚尖,隔着一层衣料,脸颊在燕云朝胸口处轻轻地蹭了蹭。
    “如果等一个月之后仍然没有结案,到时候朝朝再替我出头,好吗?”
    “阿姊……”燕云朝眸色一暗,握住她腰肢的手不由紧了紧。
    明恬声调很软:“朝朝?”
    “阿姊说什么就是什么。”
    燕云朝对她百依百顺,这要是登基了,俨然就是一副昏君的架势。
    明恬靠在燕云朝的胸口,唇角轻轻地弯起一个弧度。
    她本来想安安分分等帝后的消息,期待彻查的。但刚刚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皇后说,只要她坚持对夜里的燕云朝用药,一个月之后,他就再也出不来了。
    那如果……一个月后,明家的案子依然没有定论呢?这是大案,别说是一个月,便是拖上一年半载,都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失去朝朝的她,哪里还有什么筹码与帝后谈判?
    按理说,既然已经推动了皇帝重审旧案,明恬应该相信天理昭昭,相信大周律法。
    但她不敢赌。
    她不能不听皇后的话,朝朝也绝对不能在父亲平反前消失。
    -
    夜深人静,一轮弦月清清冷冷地挂在如墨的天际。
    明恬睁眼望着室内的摆设,等了好久,直到适应屋中的光亮之后,她才轻轻伸手,覆在那横亘在自己腰腹处的温热手掌上。
    身后,燕云朝与她紧贴着。他来找她时,简直恨不得一刻都不与她分离。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要让她枕住他的手臂,躺在他的怀里,被他紧紧地箍着腰。
    明恬一开始时,还很难适应,总是不能睡好,这几日也渐渐习惯了。
    她听着耳边传来的均匀呼吸,慢吞吞地把燕云朝的手移开,而后轻手轻脚地从他怀中起身,赤脚站在了地上。
    房中一侧的桌子上放着一套茶具,瓷壶里盛满了水,是燕云朝今晚来找她之前,明恬让人送过来的。
    她有些渴了。
    明恬走到桌旁,执起瓷壶,往杯子里倒了七分满的凉茶。
    尽管她很注意放轻动作,依然有汩汩的水流声响起,在寂静的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明恬回头望望,发现燕云朝还在榻上好好睡着,不由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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