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法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抿着不断上扬的嘴角低下了头,心里却暖烘烘的,看到三姐如今越发明媚的模样,他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这场被康熙刻意安排给元栖的探亲宴只办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和法喀问问近日的情况,也没来得及叫法喀看看小十,元栖就被康熙强行带回了凝春堂。
    折腾到大半夜才睡下,然而没多久,外头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阵喧闹之声,紧接着便有人点起了灯,青玉和梁九功听过宫人传来的话,也是心下一慌。
    “娘娘,回芳墅那头的郭贵人落水了,小阿哥也着了凉,发烧不止,还有德妃娘娘的,不知怎么的六阿哥也发烧了。”青玉不敢贸然闯进来,在外头唤道。
    元栖猛然清醒了,一边换衣裳一边忙问:“怎么忽然间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太医可都去了吗?怎么说的?”
    而康熙亦同步问道:“六阿哥和小阿哥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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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康熙更加关心年长的六阿哥,元栖便只好独自去了回芳墅。
    夜幕低垂,回芳墅这头本就偏僻,成片栽种的树木挡住了最后一点儿月光,更显出此处的孤寂。
    元栖心里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女子生产必定伤身,更不必说郭贵人生产不过五月,身子尚未养好,再经这么一遭,更是元气大伤了。
    青玉跟在她身后悄声说着:“郭贵人落水许久才被人发现,回芳墅的人去请太医,中途又有惠妃的人来了,说惠妃身子不好,要走了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
    元栖皱皱眉:“惠妃又是怎么了?”
    青玉道:“听说是吃坏了东西。到了夜间小阿哥高烧不止,惠妃那边的人却始终扣住太医不放,方才她们来求娘娘,奴才便自作主张叫人拿咱们宫里的腰牌去请人了。”
    “小题大做,没个分寸!”元栖冷哼一声,为着惠妃不合时宜的摆架子。
    进了回芳墅,情况比元栖设想的还要不堪,一共两个病人,这里竟只候了一位太医,忙里忙外的诊脉开药,整个回芳墅里的宫女太监都等在他跟前。
    青玉很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肃容吩咐那些宫人们:“从前贴身跟着主子的如今也都进去照顾着,别都守在这儿,自乱了阵脚!余下的煎药的煎药,太医跟前别围着这么多人。”
    元栖盯了一眼太医,见是个年轻又陌生的面孔,匆忙行过礼之后,又继续手忙脚乱的开着方子,忙碌得很,瞧着是没时间问话了。
    定定站在原地,元栖目光冷凝,不需细想她便知道,是惠妃把医术能看得上的都带去了她那儿,只留下这么一个不入流的来照看郭贵人和小阿哥。
    她这架势倒是摆得够大!
    眼见着这太医越发慌乱,开出来的方子能不能救人还另说,元栖不耐道:“青玉,叫人去催!抬也得把太医给抬过来!”
    半刻钟之后,几位太医才姗姗来迟,进了门便颤颤巍巍跪下来请罪,而后才被着急的宫女拉进去给郭贵人和小阿哥诊脉。
    见状,元栖心底对惠妃更多了几分厌恶,人命关天的事儿,她竟也敢扣着太医不放。
    惠妃跟前的宫女春竹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盈盈福身一礼,道:“皇贵妃万安,我家主子午后确有不适,这才依礼请了几位太医前去诊治,不想却误了郭贵人这头,故而叫奴才来给郭贵人送些上好的燕窝补品,以表歉意。”
    元栖冷眼一扫,“太医是你请到惠妃那儿的?”
    春竹一笑,慢条斯理道:“是奴才请去的,只是奴才也并非那霸道之人,那时候还有三位太医随着来了回芳墅。”
    郭贵人身边的夏烟抽空出来回话,见状含着泪道:“奴才一共请了五位太医来,春竹姐姐要了陈院判和张太医,后来宋太医和另一位太医又被德妃娘娘请去了......”
    元栖不由拧眉斥道:“糊涂东西!郭贵人一人倒还罢了,怎么小阿哥高烧了你也没去再请人?”
    夏烟慌忙抹了眼泪,跪下回话:“奴才去请了,只是这个时辰宫里当值的太医只剩下这几位,惠妃娘娘推说自己身子不适,不肯放人,德妃娘娘那处更是如此,奴才实在是没了法子,才去请娘娘来主持公道的!”
    元栖听罢面色稍缓,“原是如此,这倒也罢了,你先进去服侍你主子吧。”
    元栖也知道回芳墅里还需要她坐镇,没时间去找惠妃的麻烦,冷冷看了一眼春竹,叱责道:“滚出去外头跪着!你主子身子不适不知道轻重,你也不知道么?回芳墅这里还有个小阿哥在,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不光是你,连你主子也要一块儿受罚!”
    春竹一脸不情愿的被人拉出去了,室内一时间除了来往的脚步声,便是一片安静,看着太医沉重的面色,元栖心底也沉甸甸的。
    过了一阵子,三个太医终于前来禀告。
    负责郭贵人的太医瞧着还勉强镇定些,和元栖先前所想的相差无几,郭贵人先前生产时就伤了身子,如今又在寒冷的湖水里泡了好一阵子被救上来,寒意入体,身子骨大有损伤,只要日后好生养着便不会出错。
    另一个太医沉沉叹了一声,只道:“小阿哥高烧不止,又耽搁了许久,待用过了药,今夜烧若是能褪下来,往后也只能细心将养着。”
    太医说话委婉,潜台词便是小阿哥经了这遭,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一不小心便会夭折。
    想想来时舒心不少的郭贵人和健康活泼的小阿哥,元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等郭贵人和小阿哥的病情平稳下来,元栖留下贺儿守着,才回了凝春堂安睡。
    不想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回芳墅那头却有消息传来——郭贵人薨了。
    元栖呼吸一滞,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急急问道:“昨夜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一晚上的功夫就没了?”
    前来传话的宫人泣不成声道:“太医只说药性重,娘娘身子骨太弱,没能缓过来。”
    这三两句话之间,回芳墅又有人匆匆前来,这一回是守在那儿的贺儿和郭贵人的贴身宫女夏烟,二人神色悲痛,满脸泪痕。
    元栖心猛沉了下去,便见夏烟泪水滚滚落下,满目悲凉道:“小阿哥他,高烧不止,殁了.......”
    来畅春园不过半月的功夫,郭贵人和小阿哥一下子都没了,元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事,几番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更有些隐隐愧疚于宜妃临行前的叮嘱。
    康熙昨夜看过六阿哥后,便直接宿在了德妃处。今日一早听闻郭贵人和小阿哥一同殁了,再看看面色煞白,一直醒不过来的六阿哥,目光沉沉,好半晌才吩咐道:“郭贵人久侍宫闱,又诞育有功,着晋为嫔位,按例厚葬。”
    一旁的德妃更是彻夜未眠,听罢郭贵人和小阿哥没了的消息,一时间竟有些感同身受,望着六阿哥怔怔落下泪来。
    想起之前没了的两个女儿,她更是悲从心来,不敢想象眼下这个唯一的阿哥若是没了,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无法自制地伏在六阿哥身侧呜咽起来。
    康熙在她肩头轻拍了拍,想要宽慰,却无从说起。
    凝春堂内,夏烟忍着泪意将郭贵人落水一事徐徐道来。
    “戌时三刻的时候,贵人忽而起了身,说自己难以入睡,贵人素来喜静,夜里不愿轻易惊动了人,所以只带着奴才在附近散心。”
    说到这儿,她声音微有些哽咽,“本想着在院子里走走也便罢了,可贵人说想去看后湖的那一池子残荷,奴才便先回去了一趟取了件衣裳,再出来时便已经不见了贵人踪影,过了足足半刻钟,才有人来回芳墅告知奴才,贵人在后湖落水了。”
    “既然明知道郭贵人不见了,你为何不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找?”元栖勉强冷静下来,她记得畅春园前后两片湖,为防止有人不慎落水,湖边日夜都有侍卫巡逻,郭贵人落水怎么足有半刻钟都没人发觉?
    夏烟忍不住落泪道:“那时候小阿哥哭闹不止,奴才留了些人在回芳墅照看,便带着人去寻了贵人,可谁能想到贵人落水之处是在落虹桥附近,那里离回芳墅距离极远,那样短的时间,贵人如何能走去那里!?”
    “原先事态紧急,奴才并未想到其中的违和之处,可如今细细想来,贵人是断断不可能独自走去那儿的!”夏烟越说越坚定,哀哀地恳求道:“一定是有人害了贵人,奴才求娘娘一定要彻查此事!”
    眼见夏烟情绪越发激动,元栖知道郭贵人待她一向不薄,郭贵人这一去,怕是对她刺激不小,当下也并未信了她的片面之词,示意宫人对她稍作安抚,抬手招来青玉问:“昨儿可还有其他人亲眼见了郭贵人落水之后如何?”
    “郭贵人落水半刻后,才有巡逻的侍卫见着湖中漂浮着绢花等物,在附近搜了一番,才发现湖边躺着的郭贵人。”青玉轻声道,“也是贵人落水的地方尚浅,要不然,早在那半刻之内便溺水而亡了。”
    青玉说到这儿,忽然又道:“可说来也是奇怪,既然落水之地尚浅,又有侍卫时时巡视,郭贵人一出声呼救,应该会有人发觉的。”
    元栖眉头紧锁,猜想道:“郭贵人性子素来安静,许是胆子太小,落水之时吓坏了,或是吓晕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未曾说出口的是,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惠妃和六阿哥同时身子不适,导致郭贵人那边只有一个太医候着。而郭贵人和小阿哥之死,有很大一部分缘由是耽搁了治疗太久。
    可这话说出去无凭无据的,又有谁会相信,纵然是一向待她宽和的康熙,只怕也会觉得她行事荒唐。
    “罢了,那日当值的侍卫都是些谁?你命人去一一问话。”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再去皇上那儿请示一下吧,就算郭贵人不是小阿哥的额娘,她无故落水而亡,也该彻查一番。还有这畅春园四处都是水,合该多叫人在旁边守着,免得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理由便很正当,无人会觉得不妥。
    几日过后,是升了二等侍卫的格图肯亲自来回的话。
    “那日夜间去过落虹桥附近的嫔妃不少,惠妃和良嫔,成嫔娘娘都住在附近,还有德妃娘娘带着六阿哥去过,来往之人极多。”
    言下之意,便是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元栖心存疑惑,奈何根本无人知道,也无人见过郭贵人因何落水,郭贵人的死因亦没有可疑之处,根本无从查起。
    加上六阿哥久病不愈,更无人关注没了的郭贵人和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阿哥。
    这日,病愈了的惠妃前去探望德妃,看着消瘦许多的六阿哥,她亦有些后怕:“这几日说来也是怪,先没了个郭贵人和小阿哥,又是我身子不适,又是你的六阿哥病了,咱们合该去佛祖跟前拜一拜,祛祛晦气才是。”
    德妃轻轻垂眸,掩去眸中的复杂神色,随口应声道:“是呢,合该去佛祖跟前拜一拜,祛祛身上沾染了的污邪才是。”
    惠妃不觉一皱眉,总觉着她这话有什么不对,细细一想,却又琢磨不出来,又寒暄几句便离去了。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惠妃眯了眯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所想抛之脑后。
    身后的德妃望着她几人的身影,目光沉沉。
    身后的碧蕊小心出声:“娘娘,您不打算将六阿哥所见之事告知皇贵妃么?咱们六阿哥可正是因为见了她们推郭贵人下水才吓病了的,您——”
    话未说完,却见德妃面容浮现一抹厉色:“本宫好容易让胤祚相信那不过是他瞧错了的,他如今才好了,你又说这番话,难道是见不得他好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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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夜色清凉,月光皎洁,惠妃不知何时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树林中,一阵凉风缓缓吹过,身边的枝叶都静止不动,唯独擦到了她耳根前,冰凉刺骨。
    只见一抹素白清瘦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而来——
    惠妃呼吸一滞,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双眼。
    起身的动静惊动了帐外的宫人,苏嬷嬷第一个起身掀开了帐子,抢先关切询问道:“娘娘,怎么了?”
    惠妃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气,一手紧抓住她的手腕迫切问道:“今儿请来的佛像可还在?那些佛经呢?都供上了?”
    得到苏嬷嬷肯定的答复,惠妃方才松了口气,看清了眼前苏嬷嬷的脸,她目光中闪过一丝嫌恶,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而后埋怨道:“若非你自作主张,我又怎么会连夜噩梦,真是晦气!”
    苏嬷嬷霎时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这才道:“奴才知错,只是那日夜间,奴才只瞧着那人的背影是个宫女,又担心她将娘娘的计划说出去,这才一时——,事出紧急,奴才这几日也是日日抄经,不敢有丝毫懈怠的。”
    惠妃不耐地打断,语气稍有些急促,更显出她的心虚来:“好了,反正郭氏都已经没了,再说这些晦气话有什么用?所幸你做的仔细,没留下什么把柄。左不过是本宫多请了两个太医罢了,皇上都不放在心上,皇贵妃更没有理由发作了。倒是这六阿哥病得巧.......”
    惠妃语气一顿,不过也只是稍作猜想,很快便撇开了,又问:“荣妃那处没发现什么吧?”
    说到此处,苏嬷嬷语气松快了些:“宫人说,只有诸位阿哥知道了动静,但只当三阿哥一时兴起,还悄悄为他保密着呢。”
    惠妃嘴角牵起一抹笑,而后才发觉不对,“四阿哥也知道了?”
    苏嬷嬷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殷勤道:“大阿哥是您亲生的,尚且没对您透露一丝半点,那四阿哥是半路过继过去的,又怎么会对皇贵妃视若亲生母亲,透露这些最微末不过的小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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