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怒火影响深远,不出两个时辰,未央宫的宫人、小厨房的御厨尽数被撤走。时月影委屈地盘腿坐在木塌上。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命人收走皇后的东西。”
    元景行在吃穿用度上对她十分慷慨,他每月都用私库的银钱给她置办大量脂粉珠宝,光今年夏季的衣裳就塞满了五个衣柜,足够她从初夏穿到初秋每日都不重样。
    可宫人们没翻衣柜和妆奁,而是直接抬走了她几个装着话本的柜子,寝殿里其他小玩意包括纸鸢、金丝楠鲁班锁、七彩玲珑球、造型各异的几十个瓷娃娃,尽数被搜刮了个干净。
    瓜果、点心、冰块、有个大宫女还拿了她枕边的话本。
    时月影急得跳下木塌,拽住话本,“诶?!我才看到一半呢!别拿走啊!”
    “这是陛下的意思,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时月影欲哭无泪,皇帝怎么那么狠心呢!
    这件事令朝野内外皆欢喜异常,皇帝终于彻底清醒了!不再受那小妖后迷惑了!
    到了夜里,御案上请旨废后的折子叠得有人半身高。
    德乐在边上侍茶,皇帝一本一本翻开那些折子,然后将官员的名字一一记录下来,其中多半是礼部的官员,都察院的人也有一些。
    御笔下的字逐渐潦草,皇帝逐渐暴躁,“明日将他们都贬去边疆!”
    德乐不解,“皇后以下犯上惹怒皇上,臣子们不过是顺应君心罢了。”
    “别人说你妻子坏话,你会高兴?”
    “可皇后不是陛下你的妻子啊。她是时家人,太后当年就是因为时惜兰那个女人郁郁而终,陛下还遭时家人迫害,险些命丧北疆,她是仇人家的女儿。”德乐说出心里话。
    “住口!”元景行长臂一挥将所有折子都推了下去。
    皇帝眸光渗人,德乐吓得跪伏到地上,“奴才失言,请皇上恕罪!”
    此时外头有小太监进殿来禀告,“陛下叫奴才们去未央宫取的物件尽数取来了。”
    宫人抬着箱子进殿。
    “请问陛下如何处置?”
    元景行坐回御座上,神色阴沉,“皇后如何?可有反抗?可有求饶?”
    大宫女回道,“皇后娘娘哭了。”
    皇帝顺势抬眸,“怎么哭的?”
    “奴婢收走娘娘枕头边的话本时,娘娘求奴婢。不过奴婢不敢违抗圣意,还是将所有话本都收走了。临走时娘娘独自坐在木塌上不大高兴。”
    皇帝轻哼了声,“把这些东西抬到内室去,她若不服软,就永远不准还给她!”
    跪在一边的德乐直皱眉头,皇帝这哪里是惩罚皇后,简直像小孩子闹别扭。
    ***
    深夜元景行批完奏折沐浴完毕,步入内室准备安寝,原本就不大的地方被小皇后的东西占了一半。
    翻开其中一个箱子,尽是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玉雕小兔子、小乌龟,她喜欢的话本上头还沾了糕屑,话本边上一块轻薄软绵的布料吸引了他的注意。
    似乎是...... 一件茶白色的抱腹小衣,雪缎面料,并未绣花,她最喜欢的样式。
    粗粝大掌揪着,轻闻。
    淡而熟悉的少女馨香,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说:
    怨种的自虐之旅。
    第12章
    中秋之后天气依旧燥热,龙榻的幔帐垂下后遮得严严实实。
    元景行赤着上身独自躺在龙塌上难以入眠。夜深人静,他烦躁地从玉枕下扯出那件雪锻小衣,揪得紧紧的放到鼻间轻闻,血液瞬间愈加燥热开来。
    几乎是本能,雪锻小衣被按在轮廓分明的腰腹间,继续游走。
    闭起双眸,这样细软的布料,这样贴身的小衣......
    缠裹......
    “皇后--影影--”
    侍夜的宫女木槿垂眸立在门口,她是由贵妃亲自挑选,今夜初次为陛下司寝。
    龙塌幔帐当中传出声响,木槿犹豫着靠近,“陛下可要饮茶?”
    “过来.....影影......唔”君王的声音低沉且迷醉。
    皇帝唤她过去?木槿心虚紊乱,犹豫片刻之后来到龙榻边,小心地撩起了幔帐。
    电光火石间,元景行猛然起身扯过一旁的薄毯遮住自己。
    “陛下可要饮茶?!”木槿机灵地跪伏到地上。
    美妙幻境瞬间支离破碎,元景行脸色铁青,恼火地瞥了眼宫女,“出去。”
    “奴婢告退!”木槿花容失色,忙不迭地转身逃开。
    粗粝手掌紧捏着雪锻小衣,她的贴身物件,光滑的面料已经被蹂、躏得褶皱毛躁,可他舍不得松手。
    次日清晨,木槿趁着皇帝去上朝后回到内室,她昨夜似乎撞破了皇帝在......倘若......她是不是机会爬上龙塌了?
    为了证明猜想,木槿在龙塌上寻找着昨夜的白色锦缎。
    在皇帝玉枕下发现了皱成一团的布料,轻轻打开竟然是一件稀有雪锻制成的小衣,黏连得不成个样子。
    “你做什么?!”德乐正好进来,怒斥了一声鬼鬼祟祟的木槿。
    “德乐公公。”木槿转身的同时将物件藏到身后。
    “藏的什么?!拿出来?!”德乐揪出了她背后的东西,“啊--!”
    德乐一辈子都没碰过女人贴身物件,惊得慌忙扔开,“好啊!你竟然敢将这种东西塞到龙塌上!”
    “这是陛下的!若陛下回来发现东西没了,定会发怒的。”木槿慌忙解释道。
    “什么?”德乐更惊讶了,“你的东西,成了陛下的?”
    木槿立即将小衣塞回它原来的位置,“奴、奴婢告退。”
    德乐抱着拂尘立在原地,他活络的脑袋瓜子对昨夜可能发生在龙塌上的事情进行了遐想,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宫女福星高照,祖坟冒青烟了!
    不成,别是小宫女耍什么心计!还是要等主子回来他亲口问问。
    皇帝下朝后,脚步匆忙径直进内室掀开玉枕,德乐正准备张口,皇帝一转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去打盆热水来!”
    他麻利地端来热水,“陛下可要洗漱?”
    元景行将揪在掌心的物件藏到身后,“你走远些!”
    德乐又滚回门口,远远瞥见皇帝背过身躯,攥着那件女人贴身衣裳浸入铜盆,动作轻柔搓了起来,似乎怕一用力就撕破了。
    皇帝这是......有了新欢?!妙啊!看那小皇后往后还怎么得意!
    两个时辰之后,皇帝宠幸宫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源头,德乐公公。
    德乐亲自把这个消息带给了被调到内务府之下浣衣局的白霜,还把发现的经过事无巨细地绘声绘色地说了半个时辰。
    “......你是没见着陛下洗那件小衣的样子,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白霜啊,我说你还是另谋出路吧,你那个主子啊,复宠无望咯!”德乐一边说一边笑得跟朵花似的,幸灾乐祸极了。
    白霜抱着一盘瓜子嗑着,白色雪锻小衣?听着像怎么是她家主子的贴身物件。
    德乐伸手要拿她的瓜子吃,白霜狠狠打了他的手背,“做什么!滚!”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德乐叫了起来。他可是御前最得脸的太监,后宫妃嫔、宫女、甚至是大臣们也都奉承着他。
    这个白霜倒好,对他非打即骂,跟她那个主子一样不识抬举!
    “白霜!”浣衣局的老嬷嬷找了过来,“白霜,你是不是又偷懒!还当自己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呢?快点儿,明月轩王美人那儿又送来几盆脏衣裳!”
    白霜将瓜子盘往德乐怀里一塞,“我去干活了,公公自便吧!往后皇上宠幸了谁,公公没必要来我跟前说一嘴,横竖关我什么事,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个男人嘴这么碎的!”
    说完转身走得利落。
    “再偷懒就罚你了啊!哟,这不是德乐大总管。”老嬷嬷见了御前的人立马变脸,“您来有什么吩咐啊?”
    德乐抱着瓜果盘子,轻应了声没事你们忙自己事去吧。
    他是来看白霜惨状的,方才她剥瓜子的手肿得跟白萝卜似的,可想而知这几日在内务府的浣衣局里洗了多少盆脏衣服!真解恨!
    ***
    短短几日,那件茶白色雪锻小衣经历了惨无人道的反复蹂、躏,然后终于在某个清晨,当一双粗粝的双手小心清洗它时,化成了碎片。
    小衣的主人对此一无所知,并且在未央宫闲得发慌。即使如此,依旧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时月影被禁足的第十日,户部尚书在朝堂之上狠狠参了她一本!
    起因是上个月内务府的花销,相比从前翻了三翻,直接从二十万两变成了六十万两。
    如此一来,年初国库拨下的银子用了个精光,内务府转而问户部要银子。
    户部的官员也不是吃素的,往年到年底来要银子也就罢了,这才秋天呢,他们内务府的人也贪得太无法无天了,干脆把国库搬回他们家得了!
    户部尚书年轻气盛,连夜写了折子上奏!但他也不傻,内务府总管姓尹,后宫掌权的也姓尹,尹家是太后的母族,他绝对不会在皇帝面前说他们一句坏话。
    作为罪臣余孽的时月影很不幸地成了这只替罪羊。
    挥霍无度、妖后当道、穷奢极欲、魅惑君王、霍乱朝纲,这些词一出来,立即获得朝堂上其他官员的一致附和,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这皇后不能要了,皇帝你废了她吧!这样下去国库给她搬空了!
    在臣子们眼里,殿前的男人,他们的君王向来脾气沉稳,赏罚分明,他轻描淡写地命户部拨银子,并且说会好好训斥皇后,然后就没了下文。
    下了朝之后尹贵妃跑来御书房哭诉一通,说内务府和户部闹成这样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皇后的错!
    “臣妾才接手后宫事宜,真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知皇后已经将内务府的银子花了个精光。都怪臣妾,平日里见皇后过得穷奢极欲,不曾劝阻......”
    元景行冷着脸听完,答应尹蕊儿会好好训斥皇后,然后叫德乐送贵妃出门。
    等德乐回来,端了一上午的男人靠向御椅椅背,扶着额头略显疲惫,叹了一口气,“皇后今日......还是没有来求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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