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城阳王屡屡借机寻事,依旧贼心不死想要寻到秦观月的下落,顾珩疲于应付,一边还有成堆的案牍要奏阅,已是满身疲惫,今夜本来没有心力再与她做些什么。
    但他敏锐地感受到秦观月对自己的防备,心中不免感到有些不悦。他本欲质问些什么,微微睁开眼,却看到秦观月在他怀中微微发颤,登时心里一软。
    或许是那日把秦观月折腾得太狠,吓到了她。
    顾珩没再说什么,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抱着她。
    他早年失恃失怙,如浮萍飘浮世间,残喘苟活,只是为了替家人洗冤。大业待成,他自知本不该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分散心力,但还是心下不甘,不愿就这样轻易放了她。
    至少偶尔在秦观月的身上,他能感受到久违的慰藉。
    秦观月怯怯开口,说是不愿整日关在屋里,想要去院子里走走。
    顾珩没有睁眼,轻声说了一句:“月娘,你不能太贪心。”
    秦观月红了眼眶,声音带着些泪腔:“我只是不愿每日醒来就是这空无一人的屋子,若是让我这样苟活,还不如死了轻快。”
    顾珩的声音渐冷:“这是威胁?”
    秦观月当然不会真的寻短见,她知晓,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至少还有翻身的机会。当但在此时,她要以此示弱。
    “我不敢威胁珩郎。只是在珩郎眼里,我究竟算什么?哪怕是只猫狗,也不愿整日被囚于笼中不见天光的。”
    顾珩沉默了一会,最终答应了秦观月可以明日起可以在密宫的后院里透透气。
    当然,他还特意派了两名侍女相陪,方才能够出门。美名其曰,是担心她的安危。
    但只要是能去后院行走,秦观月就感到满足。
    毕竟这内屋虽然室务华丽,却连个窗户都没有,整日被关在里头,她连白日黑夜都快分辨不清,再如此下去,她只怕真的成了宫中众人口中的疯子。
    转眼冬日的寒气已然逼近燕宫,秋叶凋落,枝头只余空荡一片,即便如此,秦观月终于从那小屋出来,看见草木万物,也觉得心生愉悦。
    除此之外,秦观月执意要从屋里出来,更是为了观察周围环境,确定自己究竟在哪。
    秦观月穿着猩红色的绣枝小袄,玉颈上裹了一圈兔毛围领,抱着手暖在小院里行走。
    可惜的是这宫苑围墙极高,她难以望见外头的情形,且这宫苑她似乎从未见过,更难以揣测这是在哪。
    更要紧的是,那两名侍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独自走动。
    她失落于今日这趟出门没有任何收获,但到转角处,突然望见一扇半掩的柴门。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哪怕只是去那柴门边看一看外面的布置,至少她能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
    秦观月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的陈设。
    除了这两名侍女,这一处竟无侍卫把守。她很快便在心里算计了一番,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她用余光瞄了眼那两名侍女,便挪步向那柴门处走去。
    刚走了两步,她听见身后檐顶上似有猛烈的风声,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道锐利的箭直直向她刺来——
    第55章
    那枚锐箭几乎是冲着她来,掀起一阵疾戾的寒风。
    秦观月想要躲,却只感到两腿似灌了铅般沉重,她的背脊沁出冷汗,只能像根木头般伫立在原地。
    眼看那箭锋就要刺向她,一只手倏然抓住她的衣袖,稳健的力道将她向后一扯,秦观月的后背撞上了宽阔的胸膛。
    那枚箭擦着她的玉颈掠过,直直扎进柴门,柴门颤了三下,才归于平寂。
    “月娘。”
    秦观月尚沉溺在适才的惊恐中,直到顾珩的声音才头顶响起,她才愣愣地转过脸望向他。
    顾珩也没料到今日这番变故。他的确是着贺风在密宫安排了箭手,以防有生人闯入。也的确吩咐过箭手看好她。
    但天地可鉴,他绝没有让他们将弓箭瞄准她。
    好在今日他来得恰是时候,若是晚了一刻。
    顾珩抿了抿唇,不敢再往下想。
    秦观月心中惊怒交惧,好像有满腔的话想要抱怨,但到最后,只化成了眼底盈盈的一滴泪。
    “丞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滴泪欲坠而不坠,只湿漉漉地在眼眶里打转,顾珩心神一颤。
    秦观月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颈部的一阵刺痛,颤颤地伸手摸了摸,再将手指伸回眼前,却看见指尖上沾了红艳艳的血。
    顾珩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可他看见秦观月纤薄的身子在风中微微颤了颤。
    秦观月只感到一阵眩晕,双眼一黑便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在昏睡不醒的日子里,秦观月曾听见顾珩处置那名箭手和侍女的声音。
    他一如往常般果断决绝,不顾及他们声嘶力竭的求饶,只是毅然地命令了下去,就要了三条人命。
    秦观月感到浑身发烫,像是坠落在一片深海里,四周都是寂静的黑暗,她想要开口说话,想要睁开双眼,却都是徒劳。
    顾珩将朝务尽数带入密宫批阅,每日除了去燕帝处为其念诵道经,其余的时候都在清平观陪着秦观月左右。
    秦观月发热不退,顾珩只得请了孙太医来替秦观月诊断。
    孙太医是顾珩亲手拔擢上来的,医丞众人之间,顾珩也只对他放心。
    孙太医提着药箱,低着头进了清平观,本以为是替丞相把脉,却不想被引入内室,看见帷帐后露出了一支纤白润嫩的手臂。
    孙太医顿时额角冒了冷汗。
    他跟了丞相十几年,还从未听说过丞相的屋子里会藏着女人。
    孙太医不敢多问,只是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地替那女子把了脉。
    他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这位娘子应是受惊过度,加上体质虚乏所致。”
    “体质虚乏?”顾珩扫了一眼榻上虚弱的人。
    自从她被囚在密宫,确是没有好好吃过几顿饭。每日只浅尝几口清粥就说没胃口,放下筷子再也不肯多吃。
    顾珩摩挲着袖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太医临走前开了几副药,吩咐一定要给秦观月按时服下。
    可秦观月并不领情,虽然还没清醒,但似乎能察觉这药味的苦,无论侍女如何小心喂药,她都皱着眉不愿意喝,药压根喂不进去。
    其实在孙太医问诊的时候,秦观月就已经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了。
    在那场噩梦里,陆起戎带兵闯入密宫,却被密宫宫檐上暗藏的箭卫暗算,千万支密箭刺穿了他的铠甲,鲜血流满了密宫。
    她在梦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叫,而顾珩只是在一旁负手望着她,静静地看着她的崩溃。
    等她哭得没有力气,只能瘫坐在地上的时候,顾珩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望向自己。
    梦里,顾珩的声音如往日一般冰冷,没有任何的情感。
    他几乎轻蔑地对着她说:“我早已说过,只要他敢踏进密宫一步,他就会死。”
    梦里的恐惧仍在眼前,秦观月不敢在此时睁开眼,她甚至永远不想醒来。
    她本以为顾珩只是怕她逃走故意吓她,却不曾想他是真的在密宫布下了箭卫。
    那支箭擦着她的脖颈掠过,差一点就会穿透她。
    即便早已有侍女为她脖颈上的伤口敷了药,但那伤处传来的痛还是在时刻提醒着她的莽撞。
    她不能再试图以卵击石,若是顾珩真的气急要杀了她,那娘亲该怎么办?
    她要假意顺从顾珩,再找机会逃走。
    那名小侍女跪在她的榻边,看着这药汁不断从秦观月嘴边流出来,急得都快要哭了,生怕丞相降罪她。
    顾珩在一旁看着,眉头渐渐锁在一起,低叹了口气。
    真是难伺候的娇贵人。
    “给我吧。”
    顾珩伸出手,小侍女感恩戴德地将药碗递到他手里,而后退到一旁小桌前站着,默不作声地盯着顾珩看。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顾珩走到榻边,淡淡扫了她一眼。
    小侍女支支吾吾道:“奴想看看丞相有甚么好法子,以后也学着丞相的法子替娘子喂药。”
    顾珩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必了,你下去吧,以后她的药由我来喂。”
    小侍女心里有些疑惑,顾相为何不愿意让她学一学?伺候人的活,顾相这样金贵何必躬身自行。
    难道是有甚么奇门法术在里头?
    她嘀嘀咕咕地退了下去,想了一想,很快就想明白了。
    顾相是道门奇才,想必是有什么喂药的道法在身上,这些隐秘的道法自然是不能叫外人看见的。
    小侍女像是知道了什么新奇的秘密,离开时脚步都变得轻快许多。
    冬意不出意外地降在了城阳王府。
    书室内,一枚价值不菲的青玉麒麟被陆起戎掷落在地,带着主人的满腔怒气在地上滚了三滚,才堪堪停在了桌脚处。
    “顾珩他是想反吗?”
    陆起戎饱含怒气的声音如一记惊雷炸开,他扶着额,在室内来回踱步,面色因气愤而涨得通红。
    今日,他本想出门,行至门口却发现门外站着三名佩刀侍卫。
    三名侍卫不由分说地拦下了他。
    自上次事败,张泰宁被顾珩处死,京察司便彻底归回顾珩手下。
    而他可疑地看了一眼,发现这三名侍卫皆配京察司令牌,显然是受顾珩指使。
    他旋即质问那三名侍卫为何不允他出门,谁知那三人竟然正气凛然地告诉他,京中近日有流匪作恶,他们不让王爷出门,全是为了王爷的安危着想。
    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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