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阴云一直持续到了周二早上还没散去,冬日的寒风凛冽,像是要下雨,又像是要下雪,却混浊拖沓着,迟迟没个结果。
    开完了讲座,傅信学校的事就算短暂地告一段落,他也得了空,不知道在孟娴面前说了什么,最终让她答应外出工作的时候带着他。
    于是孟娴去程锴那儿,傅信也跟着去了。
    “怎么,怕我跟他跑了?”孟娴坐副驾驶上系安全带,眉眼带一丝笑意,半开玩笑地问一旁的傅信。
    傅信面色沉静,目视前方专注开车,“嗯,我怕。”
    孟娴一怔,恍然笑开——傅信现在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但直球程度还是不减当年。
    估计前天程锴送她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吃醋了,这醋劲儿一直延伸到今天还没消散。
    孟娴对程锴和傅信,都是下意识有些纵容的。傅信应该也能感觉得到,所以偶尔会在她面前摊开自己不太讨喜的那一面,即使孟娴看出来了,也不会苛责他。
    程锴听到门铃声时,还以为门外只有孟娴一人,结果开门后视线往后移,看到她身后还站着傅信,原本就不算多好看的脸色霎时又冰冷了两分。
    “进来吧。”程锴态度漠然,后退两步,转身就不管这两人了。
    孟娴微微靠近傅信,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说:“待会儿先办正事,忙完以后我有话要跟他说,你先走。不然你在,我怕不方便,好吗?”
    傅信这次倒是很顺从地点点头:“……好。”
    察觉到两人在咬耳朵,程锴皱着眉回头:“进来以后把门关上,很冷。”
    孟娴轻咬后槽牙,意识到程锴对傅信的莫大敌意,忽然有些后悔——不应该一时耳根子软带着傅信来的,她有预感这趟不会太顺利了。
    好在进去以后,程锴没再多说什么,但也没有怎么招待他们,自顾自坐在正中央的客厅沙发上,面前壁挂电视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节奏感强烈。他就冷眼看着孟娴和傅信两人在他的房子里参观一样地量尺寸、对比平板上的设计方案等。
    明明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们两个头碰着头轻柔缱绻的,倒好像他才是那个多余的。
    程锴垂眸,抄起桌上半杯加冰的烈酒一饮而尽。
    冰凉刺激的液体从口腔一路滑过喉咙,落到胃里,非但没让程锴冷静下来,那股沉闷的郁火反而随着酒精越烧越烈。
    ——骗子,说好了来跟他好好谈谈的,这就是她好好谈谈的态度?带一个男人来,生怕气不死他是不是?
    他视线又落在孟娴身旁亦步亦趋、帮她拿平板和其他一些必备工具的傅信身上,眼里明显地掠过一丝讥嘲——狗东西,和自己的亲哥哥抢女人,贱不贱呐,老天爷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他?
    程锴胡思乱想着,已经开始想傅岑是怎么愿意接受和亲弟弟共享爱人的时候,孟娴和傅信从二楼下来了。
    “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如果风格和方案你都喜欢的话,以后都可以按照这个模板来。”孟娴说着,把手里的平板递给程锴。
    上面是分辨率极高的设计图纸,以及一些用的比较多的鲜花的简单介绍,程锴接过以后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就放到一边了,“哦,那就这样吧。”
    孟娴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身后的傅信却先她一步开口:“对了,顶层是不是还有个阳光房没去看,我看你图纸上有的。”
    孟娴这才恍然大悟般:“对啊,我都忘了,还有阳光房;”
    “……我上去看看。”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有些急匆匆的,甚至都没注意到,傅信这次没跟上来。
    孟娴一走,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程锴和傅信两个人。傅信慢慢收回自己注视孟娴背影的视线,转而放在程锴身上。
    他站着,因此整个姿态就无端带了些居高临下。程锴也看着他,虽是仰视,目光却有种沉寂的凶狠。
    气氛凝滞,但又莫名弥漫着火药味儿,就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要撕打起来,两个人谁都不服输,谁都没有躲开视线。
    良久,傅信却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不合时宜地扯了扯嘴角,卸了身上绷紧的力道——他是人,又不是野兽,当然不可能和对方撕扯起来。
    他只是用那种让人恼火的、微微轻视的目光看着程锴,似笑非笑地问:“你知道,她昨天为什么没能来吗?”
    程锴紧皱眉头,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她忙着上一单客户的事,来不及赶过来。”他顿一顿,眼神微微睥睨:“怎么,难道不是?”
    虽然孟娴和他打电话的时候是这样跟他解释的,他也相信了,但他不傻,已经意识到傅信是话里有话。
    傅信再开口,有种一切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的从容:“她要是真的没空,一开始就不会和你约好具体时间。她是突然爽约,跟你更换见面时间的,你就不怀疑吗?”
    程锴像是被傅信这态度搞得很火大,但又费劲压抑着似的,他烦躁目光直射傅信:“你到底想说什么?!”
    相较于程锴情绪上明显的波动,傅信从始至终都是那副让人恨不得给他一拳的淡定样子,他故意说的很慢,好让程锴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因为她临时决定要来参加我的讲座,她说我的事更重要一些,至于你的,可以往后推。”
    “换句话说,你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远远比不上他傅信重要。
    程锴脸色瞬间铁青,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咬牙切齿地:“你他妈找、死。”
    傅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怒火中烧,他这副表情无疑更加激怒了程锴——本来程锴就因为孟娴不够在意他这件事而郁结于心,甚至可以说愤恨了,偏偏傅信每句话都疯狂往他雷点上踩。
    程锴只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要被傅信这些话撕扯开来,他太阳穴突突的跳,钻心的疼。他疼了,自然也不会让敌人好受,于是在傅信意料之中的,程锴几个大步冲过去,一手猛地揪紧傅信的衣领;另一只手攥成拳头,高高地扬起来。
    他拿孟娴没办法,还能拿他傅信没办法吗?!程锴这样想着,拳头几乎立刻就要落下来——
    下一秒,他看到傅信眼底深处那种平静的眸色,仿佛早有预料,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也不躲,就静静地等着程锴的拳头落下来。
    一片电光火石之间,程锴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落入了傅信的圈套。
    从他支开孟娴,对程锴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在挖坑了。他甚至无需铺垫什么,因为程锴被孟娴抛弃过,如今又被放弃一次,就算这不过是一道微乎其微的选择题,在他眼里也会被无限放大。
    从一开始,傅信的目的就是激怒程锴。他要他没办法和孟娴和好如初,要他们之间的误会越撕扯越大。一旦孟娴意识到程锴会像白霍那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她身边的人,进而可能伤害她,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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