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最近时常会想起以前。有时是一些模糊画面,有时是不知道谁说的一些话,记起来的时间也没规律,可能冷不丁的某个瞬间,突然就那么想起来了。
    她没告诉任何人,偶尔白霍问起,她只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有关傅岑的记忆,几乎没有不好的东西,以至于她如今收到他的信息,潜意识的戒备消散了大半——人是有直觉的,她觉得他大概率不会伤害她。
    夜色旖旎,孟娴提着裙摆脚步轻快,喧嚣嘈杂被她抛在身后,直到在那棵巨大的棕榈树下,她看到了傅岑。
    对方穿的偏休闲,一身灰黑色西装,不过衬衫换成了白T,缓冲了正装的严肃感,衬得他越发亲近温柔。
    “等很久了吗?”孟娴主动同傅岑打招呼,对方见了她,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惊艳,然后眉眼微弯的笑了,“没有,几分钟而已。”
    ——只要能等到人,多久都等得。
    “今天是白英的生日,你单独出来,白霍……他会不会为难你?”傅岑他深知白霍性格极其偏执,孟娴能来见他他当然高兴,但不想她因为他受苦。
    孟娴坐在后院随处可见的长椅上,漫不经心地:“没事,他有重要的事在忙,顾不上我。”她也得以出来松口气。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随即问。
    傅岑也顺势坐在她旁边,自然而然地,不认识的人,乍一看可能以为他们才是一对恋人。
    “你想回佛罗伦任教的事,已经办妥了,秋期再开学,你就可以去上班了。不过要委屈你,先从中层的任教老师做起。”他身为一个院系的主讲教授,有权利举荐优秀应试者免试入校,更何况孟娴本就是佛罗伦的优秀毕业生,已经面试通过了一次,又资历过硬,他没费什么力气。
    效率这么快,倒是孟娴没想到的,她微表情一看就是很满意,再开口语气里透着愉悦:“谢谢你了,傅岑。”
    ——指哪儿打哪儿,好乖。
    傅岑凝神看着她,心口忽然有些发痒,他喉结滚动一下,忽然低声开口:“……那我可以要一个奖励吗?”
    孟娴一愣,“什么?”
    傅岑不回答,只是一味盯着她看,眼神明亮而缱绻,像柔情漩涡,让她有种微微晕眩的错觉——少顷,他慢慢凑过去,闭上眼轻轻一吻落在她额头上。
    孟娴一动不动地,没有躲开也没有反抗——那个吻像一根羽毛飘到了她心上,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
    傅岑离开那里以后,孟娴才按照原路返回。只是才拐过一个转角,就看到站在树下的程锴。对方侧对着她,听见脚步声目光扫了过来——
    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他这是……躲在这里偷听吗?孟娴心里有点好笑。
    她只是心里觉得好笑,不想那厢程锴已经勾着嘴角讥笑出声了:
    “陪完了白霍哄白英,中间还要抽空和情人调情,我看你这样左右逢源,不累吗?我都替你累得慌。”他语气轻飘飘的,好像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带什么个人情绪。
    事实上,程锴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想干嘛。
    他喝了酒,脑子不清醒了,一路跟着孟娴出来,在转角处听到傅岑的声音。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他躲在这里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要是往常,看到这样的好戏,对他来说比喝多少好酒都来得刺激。可今天他笑不出来了,喝了酒的嘴里微微发苦,让他口不择言起来。
    孟娴听他这话,既不反驳,也没生气,像是默认了,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仿佛眼里根本没程锴这个人。
    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整个包裹住他。
    程锴站在那儿,垂下了的眼帘挡住了眼里的情绪。他思绪正混乱,却不料原本马上就要擦肩而过的人停在了他身边,转头看他:
    “你喝醉了?”她忽然问。
    程锴不明所以:“……什么?”
    他有些搞不清楚孟娴的意图了。
    下一秒,程锴眼睁睁看着孟娴很自然地抬手,像对待亲近的人那样,她用手背的指关节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你脸好红,很烫。”她说着,语速轻慢,同时收回了手。
    程锴愣了。
    孟娴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更近一步,稍稍踮起脚尖盯着程锴看——真的很近,近到她再向前一步,就会扑个满怀的程度。
    她突如其来的靠近的一瞬,他几乎呼吸一滞,眼睫微颤,脸上尽是不知所措,且一瞬间浑身僵硬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她这是在……勾引他吗?
    程锴的呼吸倏然粗重了一些,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天人交战,一个让他警惕,眼前人可不是善茬,事出反常必有妖;另一个却怂恿他顺从欲望,对方既然主动靠近,那就是对他有意。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她今天真的很美,裙子和妆容也都很适合她……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又暧昧起来,两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吻上——程锴眼神越来越迷蒙,然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慢慢低头……
    “……”
    “呵,”预料中的吻非但没有到来,程锴反而听到一声讥笑,“不是,你闭眼干什么?”
    他猛地睁开眼,连连后退几步,看着孟娴的眼神惊恐中又夹杂着一丝后知后觉的羞耻:
    “……你耍我?!”
    孟娴则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衣服,好像刚才那个深陷桃色暧昧、轻声细语靠近他的女人只是他的错觉,“我耍你又不是第一次了,至于这么惊讶吗?”她笑着说。
    “你!”程锴恼羞成怒,却再也憋不出下文了。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孟娴心想。
    “我先回去,就不陪程大少爷逗趣儿了,”她抬脚欲要离开,又顿一顿,似乎带着轻微的嘲弄,又似乎单纯只是告诫:
    “不想被我耍,就离我远点儿,懂了吗?”
    说完,不等程锴回应,孟娴径自离去。
    算着时间白霍应该还没结束,孟娴回到了周妈带她去的那间客房。只是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就看到床边端坐的男人。
    孟娴被吓的心都漏跳一拍,但面上倒不显。
    听见声音,白霍抬起眼皮看过来。孟娴脚步定在原地,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的莫名有些紧张。
    “去哪儿了?”他沉声问,语调没什么起伏。
    孟娴佯装镇定,“屋里太闷,出去透透气。”
    “……怎么去了这么久?”这话还是听不出喜怒。
    “回来的路上,在庭院里看到一只小狗。挺可爱的,逗了他一会儿。”她说的真假参半,倒也的确逗了只“小狗”。
    来参加宴会的也有梁榆的富太太朋友圈,大多都养了宠物,当小儿子一样宠爱、带来宴会的也不在少数。孟娴这么说,其实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白霍表情柔和下来,好像是信了,他拍拍身旁的床,“别站门口了,过来坐吧。”
    孟娴于是走过去,在距离白霍还剩两步之隔时,被对方一个用力拉进怀里,肌肉硬朗的双臂像铜墙一样紧箍着她。
    男人眼底的笑意明明灭灭,“来的路上,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苏怀仁以前待的云港市,也是你的故乡吧。”
    孟娴心底爬上一丝怵意,没头没尾的,他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白霍冷声继续道:“苏怀仁有个继子,是他第二任妻子带来的,姓傅。巧的是,我正好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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