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门房打开了侧门,朱莹连忙拖着张寿快步进来,葛雍一张脸就如同黑锅底似的。
    “一次两次过门不入,这次更好,直接打着我的名义送了一堆书出去,漂亮话说得震天响,亏我当初还觉得你诚恳老实……气死我了!”
    见葛雍竟有点暴跳如雷的架势,张寿见一旁还有个高大的老者在打量自己,他就拦住了想要帮忙解释的朱莹,对葛雍举手深深一揖。
    “老师,打着您的名义给外头那些人送书,我虽说是一时起意,但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张寿说着就把自己之前劝阻朱莹上前撵人的理由重新说了一遍,见葛雍面色稍霁,他就继续说道“哪怕这只是我的猜测,未必这些全都是有算学天赋的人,但只要其中真的有几个人如此,而我却因一时受不了诋毁就把人撵走,岂不是损伤了老师算学宗师的名声?”
    “几十本书都出自陆三郎经营的书坊,成本微乎其微,但如果落到有算学天赋的人手中,也许对他们来说就是指路明灯。只要有十个八个,不,只要有个人能够因此下力气真正深入研究,那么,老师毕生追求的算学之道,那就不孤了!”
    “这确实是我自作主张,还请老师恕罪!”
    张寿口口声声叫着老师,而且说出来的理由确实足够打动人,至少本来就只是发个火装个样子的葛雍,此时心情激荡之下,就很想冲老友大吼一声。
    看看老人家我这关门弟子的心胸!都被人诋毁了还这么为人着想!
    而葛雍想说的话,立时就被朱莹抢着说了“葛爷爷,齐爷爷,我刚刚不止想把这些闹事的家伙撵走,本来还想让人堵住两边街口记名呢,回头把这些违反行卷禁令的人禀告皇上!还是阿寿劝下的我。现在我听他一说,我才觉得,幸亏他心胸宽广,想得周到……”
    “哼,谁不知道小莹莹你什么脾气,就他劝得住你,换谁都不行!”葛雍终于抓住这个台阶顺坡下台,轻哼了一声后,就和颜悦色地对张寿说,“以后做事悠着点,我这个老师那是脾气好,换成老齐老褚那样的,知道你借着他们名义乱来一气,非把你逐出师门不可!”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齐景山终于哑然失笑,随即用一种哄小孩子似的语气说“好好好,你厉害,你的弟子也比我的弟子厉害,这行了吧?”
    没等葛雍吹胡子瞪眼,齐景山就温和地对张寿颔首笑道“今天这场闹剧,你的应对着实不错。我是没想到,你不但能劝住脾气冲动的莹莹,而且还能用这样一种婉转柔和的办法感化人心。至于两过葛门不入,你老师也就是嘴上骂两句,你不用放在心上。”
    葛雍张了张嘴,想说老人家我刚刚确实很生气,可想想有损光辉形象,最终只能再次冷哼了一声,强行扭转话题。
    “这小子当然有优点。我这家里用的都是又聋又哑的家仆,你和褚老头那几个学生当初来时,欲言又止,一副疑神疑鬼,觉得我有阴谋的样子。哼,这全都是当初睿宗皇帝留下的老内侍,太后亲自点了名给我送来,他们在宫里都闹着要陪死,我留下他们,还能发挥余热!”
    说到这,他下巴一扬,对张寿喝道“你既然说到什么……用算学来设计什么密码?嗯,听着挺新奇有趣,来给我这儿两个老古板好好说说……对了,我还没问你刚刚那一部书的事呢,突然就又给我老人家出了一部新书!”
    见葛雍迫不及待地一把将张寿拉了过去,朱莹先是一愣,随即不禁气急败坏地嚷嚷道“葛爷爷,阿寿回头还要去见我家祖母呢,你别因为要算什么东西就拖着他不放!”
    想当初,葛爷爷为了算一道题,把他那个时任户部尚书的弟子给拖了一夜,差点没误了上朝!
    “古人从前通报紧急军情,最初用的是物件,比如长几寸的符契就代表什么含义,最多可以表达几种到十几种含义,但因为有时候需要传达具体的信息,所以,后来也常常把一封密信截成三段,让信使传送。”
    “唐时,常常用可以拆字的词语来传递信息,但拆字法有好处,也有不好处,因为拆的形式多种多样。到了宋时,武经总要更是有一篇字验,专门规定,打仗时可以用特定的诗句来传达四十余种军情信息。”
    葛府书房中,张寿拿过一本千字文,随手翻开。
    “但现在,如果加入算学,我们用千字文当成密码本,千字文的每一个字,按照顺序得到一个数字,从一到一千。打个比方,我们想传递一个消息,黄母故,那么,我们只要找到这三个字对应的数字,直接把数字写在纸上就好,这就是一封密信。当然,这是最简单的……”
    张寿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在纸上随便写了个函数fx3x+1。
    “稍微难一点的,我们可以把黄母故这三个字对应的数字,用这个算学公式算出来,然后把新的数字对应的三个字写在纸上,然后用信送出去。这样一来,只要对面知道公式,就可以轻轻巧巧反推出原文……”
    面对两个精通算学的大家——当然,一旁探头探脑的朱莹可以忽略不计——张寿笑呵呵地在纸上写了一堆各种各样从简单到复杂的函数,然后眼看兴致勃勃的葛雍立刻开始推演运算,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接触函数的人,他就知道,一开始先上市的那一本函数,老师看过了。
    不但葛雍,就连一旁那位齐先生,也是同样熟稔得从旁运算插话,分明也已经研读过,张寿不禁心中暗叹,对这种算学宗师来说,只要掌握原理,很多东西可以轻易触类旁通。
    然而,当看到一旁朱莹正气恼地拿眼睛瞪自己,分明是催促自己抓紧时间,不要耽误了去赵国公府时,张寿也生怕葛雍追问自己这些书的由来,当下笑道“老师,我第一次进京,一会要去莹莹家中拜见太夫人,可文雅之物一时不好搜罗,不知道老师能送一幅字给我么?”
    葛雍正在那发散思维,琢磨他前几天才刚刚接触到的函数是否还有其他妙用,此时顿时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那边书案上多得很,你自己去拿!字画而已,我要多少有多少。”
    朱莹见张寿居然把送祖母礼物的主意打到葛雍头上来了,一时忍俊不禁。她比张寿更直接,干脆直接拉着张寿到那边书案上翻翻找找了起来。等到搜出一幅富贵牡丹图,她只觉得越看越喜欢,立时使劲拽了拽张寿的衣角,继而戳了戳手中的画卷。
    张寿顿时哑然失笑。这是送你祖母的,又不是送你的!可想想那位太夫人把朱莹纵容到了这份上,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你既然喜欢,就挑这幅吧,去告诉老师一声。”
    “得了得了,别废话,你要跟着小莹莹回去见她祖母就快去!要没地方住,回头就住我这来……”
    葛雍这话还没说完,朱莹就一把拖住张寿往外走,一面走还一面嚷嚷道“阿寿的住处就不劳葛爷爷您操心了,赵国公府客房有的是!”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葛雍拖着张寿研究什么问题,那说不定得十天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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