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就这么说定了,陈山哪怕觉得许老太太这样分房子对许新月他们姐弟俩很不公平,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在其他方面多为他们姐弟俩争取点东西。
    “粮食和钱呢?”
    “哪有什么粮食和钱,一家子这么多张嘴,就那么点粮食和钱,早就吃完花完了。”许老太太说,“我还想问你救济粮什么时候下来呢!”
    陈山很想回她一句,救济粮下不来了,只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因为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后果不堪设想。
    “年前才发的粮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吃完了。”
    “怎么不可能。”许老太太说,“年前才发多少粮食,早就见底了,你去问问现在谁家里还有余粮。”
    陈山:“……”
    这年头,谁家就算有余粮也不敢说啊!
    “粮食可以不给,但你至少要把大队给两个孩子他们娘的补偿金给他们。”
    “没有,全花完了。”许老太太咬死道,“他们姐弟俩现在有吃有喝的,也不差那点钱,就当他们孝敬我了。”
    “可以。”这两个字几乎是从许冬至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完成这一出戏,但一想到他已故的爹娘和姐姐,再看许老太太那副本色出演的嘴脸,他就忍不住气红了眼。
    他果然还是更想杀了许老太太他们给他爹娘和姐姐报仇,但杀人是犯法的,她的贱命不配他用自己的命去换。
    他得活着,活着看他们受尽折磨直到他们死亡为止。
    许老太太被他眼里浓到化不开的杀意吓到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提要求。
    “建军他们夫妻俩不在了,身为他们的儿女,他们姐弟俩得替他们爹娘尽孝,每年给我两百斤粮食,其中五十斤必须是细粮。逢年过节还要给我买肉,或者直接给我钱和票。”
    “刘秀娘,你不要太过分了。”陈山都快被她气笑了,“他们姐弟俩才多大,别说余粮了,连温饱都是问题,冬子身体还不好,得看病吃药,你身为他们奶,不帮衬就算了,还要他们每年给你粮食,给你买肉,你也不怕吃了噎死。”
    “有得吃,噎死我也乐意,总比没得吃,活活饿死好。”许老太太一副滚刀肉的样子道,“他们姐弟俩手头上可有不少余粮,都是他们这干哥哥给买的,大队里的人可有不少人看见了,也不知道拿一点孝敬我这个当奶的,两只白眼狼,呸!”说着,她还冒着生命危险朝许新月他们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许新月就是来打个酱油的,许老太太说些什么,她无所谓,因为她知道那都是许冬至让她说的,但她对她吐口水这件事情,她不能忍。
    要知道上一个对她吐口水的人,连坟都没有,直接暴尸荒野。
    许冬至也没想到许老太太居然敢对着他们吐口水,虽然他们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她也就是做做样子,口水根本吐不到他们身上,但她这一举动很明显惹怒了许新月。
    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拉住了许新月手,她现在可能已经被许新月一脚踹飞了。
    “那些粮食是我们干哥哥买给我们的,不可能给你。不仅那些粮食不可能给你,之后我们也不可能给你粮食。”
    “该尽给你的孝,我爹娘已经尽了,我们不需要再替他们尽,你也不配让我们尽孝。”
    “不给我粮食,这个家我就不分,房子你们也别想要。”许老太太道。
    “不分家,房子我们也不要。”许冬至说,“我们要跟你们断亲,从此是生是死,是贫是富,两不相干。”
    他让许老太太提那些无理要求的时候,就想过要趁机跟他们断亲,这样他们将来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
    如果只是分家,等将来他们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们要是不施予援手,很容易就会被人冠上不孝的罪名。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愚孝和希望他人愚孝,以及站着说话不腰疼和未经他人苦,却要劝他人善的……姑且称之为人。
    这些“人”是记不住被他们指责的人曾经受到苦的,他们只能记住他们当下看到的,然后,自以为是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指责别人。
    许冬至自己倒不怕被指责,但他不想许新月跟着他一起受指责,也怕她因此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叔,希望你能给我们做主。”
    断亲是大事,照理来说,应该请族里的族老们来做主,但许家是外来人口,他们在他们大队里连族人都没有,更别说族老,请陈山这个当大队长的做主,倒也合乎情理。
    他要是一开始就说要断亲,而非分家,陈山没准还会劝他们两句,在许老太太提完各种无理要求后说,陈山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同意。
    有沈追司在,他也不怕他们姐弟俩离了许家会过不下去。
    就算之后沈追司不管他们姐弟俩了,离了许家,他们姐弟俩也能过得比留在许家的时候好。
    “叔给你们做主。”他说。
    “我不同意。”许老太太鼓足勇气继续胡搅蛮缠。
    “由不得你不同意。”陈山直接让人去把大队里几位能主事的老人请过来,让他们和他一起帮忙做个见证。
    请人的过程中,许老太太使劲浑身解数各种撒泼,要钱要粮。
    许新月被她吵得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要不是许冬至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她早就上去把她按在地上摩擦了。
    陆白得知消息从地里过来的时候,陈山让人去请的几位老人已经来了大半。
    许老太太还在闹,一副不给她钱和粮食不罢休的架势。
    陆白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见她这架势,还是怕许新月受委屈,硬是从围观的人群里挤到了许新月身边。
    见许新月眼睛都红了,气的,他恨不得上去给许老太太一脚,让她闭嘴,但这并不现实,也不明智,他只能忍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许新月的视线,再用双手捂住许新月的耳朵。
    他的想法很简单,解决不了碍眼的人就替他的富婆挡住视线,解决不了制造噪音的人就替他的富婆挡住那些噪音。
    但他的做法却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许新月在内。
    许新月只呆了一瞬。
    等意识到陆白这么做的用意后,她就不呆了,也不气了,笑着喊了声他的名字。
    “陆白。”
    “嗯,我在。”陆白应道。
    刚应完,他的腰就被人用手指戳了戳,有点痒,侧过头看了眼,是许冬至。
    许冬至忍住扶额的冲动,提醒道:“注意影响。”所有人都看着,连胡搅蛮缠的许老太太都卡壳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陆白并不觉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富婆的耳朵是一件影响不好的事情, 但见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在看着他们,连许老太太都停止吵闹呆愣在原地,他这才收回捂住许新月耳朵的手。
    只还没等他把手放下, 他的手就被许新月抓着又放回她的耳朵上。
    重新用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后,许新月还歪了歪脑袋对被他用身体挡着的呆愣在原地的许老太太说:“你继续。”
    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咽了咽口水,回忆自己刚才说到哪了。
    刚回忆起来,准备继续的时候,就听见陈山干咳了两声, 道:“那什么……你们注意点影响。你也别继续了, 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许老太太好不容易才回忆起自己刚才说到哪了,被他这么一喝, 又忘了,索性就听他的不嚷了, 反正只是做戏,不可能真的从许新月他们那里要来粮食和钱。
    就算真要来了,也是要还的。
    她清净了,许新月也不好再让陆白用手捂住她的耳朵,不是很情愿地松了手。
    她松了手, 陆白也跟着收了手,但他人没有走开, 继续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许老太太他们。
    他记得许新月不喜欢见到许老太太他们,也不想让他们污了许新月的眼。
    一旁的沈追司仿佛现在才缓过神来一般, 忍了又忍, 到底没忍住低声问他身旁的许冬至:“这位是?”
    “陆白。”许冬至言简意赅道。
    陆白这个名字,沈追司并不陌生, 当然, 也不熟悉, 只是听许新月和许冬至提到过,在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
    当时,许新月还给陆白打包了一份饭菜回来。
    他想过陆白和他们姐弟俩的关系匪浅,但没往他是许新月的对象这方面想过,毕竟许新月看起来并不大,最多也就十六七岁。
    这个年龄处对象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在他看来,这个年龄还处于孩子与成年人之间,处对象有点早了,至少他在这个年龄的时候从未想过要处对象。
    除了没想到陆白是许新月的对象外,他也没想到陆白是这样一副模样。
    陆白以为他下乡之后,人就变丑了,但其实并没有,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好看到连沈追司这种向来不看重外貌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长了一副好皮囊。
    长了一副好皮囊还是其次的,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子,更像是从城里来下乡的知青。
    眼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还没有全国化的组织起来,来下乡的知青都是自愿且自发的,这些人条件如何暂且不论,思想觉悟那是个顶个的高。
    沈追司觉得他可以从对方身上入手,让对方帮他劝许新月他们姐弟俩把苹果上交,或者提供给国家,这样他就不用背信弃义。
    只对自己的富婆思想觉悟高,一心只想吃软饭的陆·软饭男·白,也抽空打量了他一眼。
    然后,被他小小地惊艳了一下。
    军装笔挺,长相英俊,眉宇间自带凌然正气,确认过眼神,是他爸希望他成为的人。
    但他听他妈的。
    不过,像沈追司长得这么好看军人挺少见的。
    得亏他是军人,有铁饭碗,不会跟他抢软饭吃,不然,他危矣。
    大队里几位老人到齐后,陈山就把许新月他们姐弟俩要和许老太太他们断亲的事情和他们说了。
    几位老人听完,心思各异,但嘴上却一致没有持反对意见。
    一来是因为许老太太他们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换作谁是许新月他们姐弟俩估计都会想着和他们断亲,他们怕帮他们说话会被人戳脊梁骨,更怕寒了自家小辈的心。
    二来则是因为许老太太他们是外来人,不是他们族里的,断不断亲和他们其实没多大关系,他们就是来做个见证,没必要为了许老太太他们那样的人去得罪许新月他们姐弟俩和他们姐弟俩背后的沈追司。
    他们没有持反对意见,陈山就只要跟许老太太他们稍微扯下皮,这件事情就算是成了。
    这个稍微扯下皮,还真就是稍微扯下皮。
    毕竟许老太太他们只是做戏,不是真的不想和许新月他们姐弟俩断亲,目的达成就差不多可以收了,没必要闹得太过。
    当然,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要,直接就同意了,他们不仅要了,还狮子大开口,要许新月他们姐弟俩给他们两百斤粮食和一百块钱。
    最后被陈山砍得只剩下二十块钱,沈追司当场就替许新月他们姐弟俩给了。
    他给得爽快,许老太太他们就装作一副要少了的样子,骂骂咧咧的。
    陈山没有惯着他们,出声喝止了他们后,就写下一式四份的断亲书,让他们签字的签字,按手印的按手印。
    等所有人都签完字按完手印,再把其中两份给了许老太太他们和许新月他们姐弟俩。
    剩下的两份,他自己留一份,另一份则交给他请来作见证的几位老人里最德高望重的那位保管。
    断亲的事情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但许冬至联合许老太太他们和沈追司演这一出戏最主要的目的还没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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