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男子瞪了戚伯一眼,面露不渝的,又往柜面上,丢了一锭银子。
    他最讨厌的,就是跟这些狡猾又财迷的中原人打交道。
    要不是他们家将军,还没有储备够,灭了这些中原人的兵力,仍需低调行事,他们,哪用得着这般憋屈?
    待他们挥师中原之日,哼,瞧他一刀下去,砍这讨厌的中原人一条胳膊,看这中原人,还敢不敢,跟他如此猖狂的敲诈勒索!
    “年纪小些的姑娘说,晚些时候,他们的兄长会带了手下过来,让小的,帮他们留十个房间,准备好酒好菜。”
    捡起银锭,使牙咬了一下,确定不假,戚伯的脸上,便又堆出了讨好神色。
    他往魁梧男子的身边凑了凑,一边将那银锭装进袖袋,一边压低声音,跟他“告诉”了一句。
    “你这客栈里,还有多少空房?”
    魁梧男子嫌恶的,往后退了半步,与戚伯,拉开了距离。
    这些中原人,总爱把自己弄得一身草腥味,还没他们饲养的牛羊讨喜,真不知,他们家少爷,是怎么受得了,跟中原女人朝夕相处的。
    “还剩五间上房,三间脚夫房。”
    “爷您要是想订,可得趁早儿,不然,晚些时候,再有行商来,可就剩不下什么了。”
    魁梧男子的后退,让戚伯如蒙大赦。
    就像魁梧男子,不喜中原人的熏香一样,戚伯也觉得,这魁梧男子身上的腥膻味道,浓重的令他作呕。
    “要五间上房。”
    魁梧男子稍稍想了一下,又摸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戚伯面前。
    “打扫干净些,不要有跟你身上一样的草腥味儿!”
    “好嘞,爷!”
    “小的这就使人去开窗通风!”
    像戚伯掌事的这种,开在官道旁边,供行商住宿的客栈,纵是上房,要价,也不会高到跟城里客栈上房一样。
    一锭银子,足够支付五间上房三天的住宿费用,纵住宿的人,是要鸡鸭鱼肉的胡吃海喝,一晚上,也断不可能花完。
    但人以群分。
    像这魁梧男子般,对他们家的两位孙小姐,有不轨想法的,戚伯,可没打算跟他们“客气”。
    “跟爷同行的人,何时到达?”
    “吃喝,可要提前备下?”
    “咱们这店里,刚从城里请了位好厨子来,烤全羊,也是做得的。”
    “爷要是想要,小的这就让人宰羊去!”
    戚伯一边说着,一边又拈了拈,自己右手的三根手指。
    这魁梧男子身上,有浓重的羊油味道。
    可见,惯于以烤羊肉为食。
    可这里,地处江南,人们的饮食,大都偏向于清淡,要找个能烤得了全羊的厨子,不说难如登天,也绝迹,算不得容易。
    “宰两只羊。”
    “尽快上架子烤了。”
    “我家少爷稍后便到。”
    听戚伯说,有烤全羊吃,魁梧男子本能的吸了下口水。
    自从跟了他们家少爷,来自中原寻人,伙食,就大不如在宁夏时候了。
    倒不是说,他们家少爷,舍不得银子,亏待他们,而是,这中原的厨子,压根就做不出称他们口味的美食!
    伸手入怀,打算再摸一锭银子出来,砸给戚伯这个让他看不顺眼的中原人。
    不曾想,他用来装银子的钱袋,已经空置,莫说是整块的银锭,便是散碎银子,也没有一块儿了。
    “你且使人宰羊,差你的钱,等我家少爷来了,自然给你清账。”
    魁梧男子咳嗽了一下,有些脸上挂不住的转身出门,嘴上不落下风,心里却是想着,下回出来办事的时候,得提前跟帐房,多支些银子随身。
    目送着魁梧男子的背影,消失在了官道远处,戚伯便忙不迭的唤了小二,来替他守着柜面,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上了楼去。
    他已经尽可能的,把与两位孙小姐同行的人,往多里说了。
    可纵是这样,那跑来打听她们踪迹的人,还是没有表现出知难而退神色,足见,其志在必得态度。
    沈鸿雪给他写来的信里,特意交代过,若有无法定夺的事情,务必尽早,跟轻心小姐商议。
    如今这情形,可不就是他无法定夺的情况?
    坐了一天马车,说不累,才是假的。
    因答应了语嫣,在她回返燕京之前,都跟她同床而眠,讲睡前故事给她听,柳轻心便在简单的吃了些清淡周汤之后,拎着语嫣早早洗漱完毕,上了床榻。
    叩叩叩——
    可未及故事开始,门外,就传来了轻微的敲击声。
    “怎么了,立夏?”
    伸手,揉了揉语嫣的脑袋,算是安抚她遭人打断,没法继续听故事的抑郁。
    柳轻心侧身下榻,拎了放在旁边架子上的长袄,套到了自己身上。
    为穿着方便,她没把长袄上的带子系得很紧。
    毕竟,出门在外,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事儿。
    就算,这里是沈家经营的铺子,也是一样,不能少了防备。
    “客栈掌柜和鸿雪少爷遣来随行的小厮,有急事要跟您商议,夫人。”
    立夏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紧张,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刻不容缓。
    “稍等。”
    柳轻心答应了一声,转身,看了一眼,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了所有衣裳的语嫣。
    才又莲步轻移,往房门方向走去。
    她本不想让立夏值夜。
    但立夏执拗,说什么也不肯进房间里休息,她没了办法,只得安排立夏和十五,一个值前半夜,一个值后半夜。
    “进来说罢。”
    戚伯和沈墨,都把紧张掩饰的很好。
    但对柳轻心这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来说,却毫无遁形可能。
    她往旁边让了一步,示意立夏,跟两人一起进房间里来。
    害人之心,她不曾有。
    但防人之心,却不得不存。
    “两位小姐,在来的路上,是不是财帛外露,惹了什么人惦记?”
    示意沈墨关闭房门,戚伯紧一步上前,从袖袋里,摸出了之前时候,那魁梧男子丢给他的三锭银子,一一摆放在了桌子上。
    “刚才,来了个不像是中原人的男子,跟小的打听,两位小姐,是不是下榻在客栈里。”
    “小的故意虚张声势,说跟小姐随行的,有三十余人,可听那人口气,仍像是,没有要知难而退意思。”
    说到这里,戚伯轻轻的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了站在他对面的柳轻心。
    “之前,鸿雪少爷写信来说,若有不知该怎么定夺的疑难,就跟轻心小姐商议。”
    “轻心小姐,您看这,可该如何是好?”
    “无妨。”
    安静的等戚伯把话说完,柳轻心才笑着,在桌子旁边坐了,伸手,从桌子上捡起一锭银子,翻到了背面。
    是库银。
    由朝廷拨付,给各处大营的军饷。
    从铸造日期看,应是去年秋天时候,送达军营的那批。
    “你使人带上这个,去城里,寻一家名唤顾记的皮货铺子。”
    “跟他们掌柜说,你们家小姐,要跟他借十个人来用。”
    放下银锭,柳轻心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了一只竹筒,将它交到了戚伯手上。
    “切记,不可打开,不然,恐伤人命。”
    柳轻心交给戚伯的竹筒里,装着她去年时,从顾落尘那里,昧下的毒蝎子。
    那蝎子跟寻常蝎子不同,会在激怒的时候,发出像蛇一样的嘶嘶声,摄天门出身的人,不可能不认识,他们尊上养的宠物。
    “十个人,会不会太少,姐姐?”
    “万一,对方有备而来,咱们,可是要吃亏的!”
    听柳轻心说,只借十个人,语嫣忙拦下了,接下竹筒,准备转身出门去的戚伯。
    “不管他们,是不是有备而来。”
    “只要咱们,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不就好了么?”
    使两只手,搬开语嫣挡住戚伯去路的手臂,柳轻心坏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上兵伐谋。
    这是之前,翎钧给她讲的兵书里的话。
    今日,她就打算,拿这些不知是受了何人托付,跑来惹麻烦的家伙们,小试一番牛刀。
    语嫣是个聪明姑娘,又跟柳轻心相处了许多日子,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便明白了她的打算。
    摄天门的易容之术,可是独步天下。
    虽然,柳轻心没有修行过,不能像她一样,随时随地,改变自己样貌。
    但只是用来糊弄一下外行人的话,她荷包里的“藏品”,也足够用了。
    “这法子好!”
    想到讨厌的人,会被她们耍的团团转,语嫣不禁笑出了声来,当即,便放了戚伯离开。
    他们这一行,共计六人。
    除了她和柳轻心,还有她爹爹沈闻雷,沈鸿雪遣来的小厮沈墨,以及“讨厌鬼”派来的立夏和十五。
    刚才,经过城池的时候,他爹爹沈闻雷去了城里,说是要给她和柳轻心买,那城里的一种什么点心,让他们先行一步,到客栈歇息。
    算时候,也差不多该到了。
    既然,有惹人烦的家伙,不给她机会早睡,那她就只有,“勉为其难”的吃着她爹爹给她买回来的点心,耍一群傻子玩儿了!
    “给咱们同行的所有人,都换个样貌。”
    “以防,让他们认出某个,生了怀疑。”
    伸手,抬了抬语嫣的下巴,提醒她收起口水,柳轻心笑着回头,跟沈墨问了一句,“父亲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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