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一片青天,心中一个信念,不是年少无知,只是不惧挑战……”
    酒宴进行到很晚。
    散席后,任以诚独自一人哼着歌儿,悠哉悠哉的回了家。
    院子里。
    楚楚正坐在石凳上,望着月亮怔怔出神,直到任以诚推开家门的时候,方才回过神来。
    “有心情唱歌,喝美了?”
    “还好,无非就是听八贤王讲那些官场哲理,反正挺无聊的。
    顺便,他还想我拉拢我入朝为官,不过被我给拒绝了。”
    任以诚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楚楚的对面。
    “为什么?能得到八贤王的赏识,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楚楚闻言,俏目圆睁,神情惊讶万分。
    “不为什么。”
    任以诚洒然道“就是不想受那份儿束缚,在官场上天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哪有现在这样来的舒坦。”
    楚楚秀眉一挑,点头道“也对,以你的性格,万一哪天被搞的不耐烦了,非一刀把崇德殿给拆了不可。”
    任以诚打了个响指,哈哈一笑,道“没错,知我者,楚楚也!”
    说完,他又问道“对了,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没什么,突然有点儿睡不着。”
    楚楚忽地神情一黯,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任以诚眉角一扬,问道“睡不着?想家了吧?”
    楚楚没说话,只是诧异的看着任以诚。
    显然,被他猜对了。
    任以诚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微笑道“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了,这很难猜吗?”
    提到“家”这个字,楚楚的情绪明显变得更加低落。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这些年来,我一直跟我爹隐居山野,相依为命。
    从小到大,爹都对我管教的很严格,稍微做得不好,他就骂我,所以,我总觉得他不疼我。”
    任以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别傻了,他是你爹,不疼你疼谁,骂你就是因为他关心你。
    只是身为一个男人,他无法像女人那样,用比较细腻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而已,做父亲的不都是这样吗?”
    “真的吗?”
    楚楚闻言一怔,似是陷入了回忆当中,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继续开口。
    “也许你说得对,要是能早点儿认识你就好了,前些日子,爹强迫我做一件不愿意的事情,我就跟他大吵了一架跑了出来。”
    “我猜,他应该是要让你跟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对不对?”任以诚明知故问道。
    “这你也能猜出来?”
    楚楚瞪着一双黑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任以诚。
    任以诚调笑道“这种桥段在戏文里都快唱烂了好吧,一两银子能听好几十段。”
    “讨厌!”
    楚楚忍不住抬手在任以诚的手臂上,狠狠地锤了一下,并赏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
    “唉!我爹是中秋节的生日,以往每年我都会陪他一起赏月,但是今年……”
    任以诚温声劝道“干嘛搞得这么伤感,你们只是吵个架而已,你回去给他道个歉不就好了。
    之后,他若是还想逼你嫁人的话,大不了你再跑出来就是了,这里的房间永远都给你留着。”
    听到最后一句话,楚楚不禁有些感动,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多谢你了!”
    “头一回听你这么温柔的跟我说话,嗯——舒坦!”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本姑娘很野蛮喽?混蛋,去死吧你!”
    “嘘!小声点儿,别把她们吵醒了……”
    。。。。。。。。。
    翌日。
    天晴气爽,云高万里。
    明面上,高丽使团的案子已经彻底结束。
    闲极无聊的楚楚,便已放松心情为由,约了众人出去郊游。
    她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仿佛昨晚那个想家的伤感少女根本不是她。
    郊游的地方,还是在百鬼竹林边上的那片湖泊。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任以诚左边是倪琼,右边是楚楚,双美相伴,活脱脱一副纨绔大少的做派。
    在他们的身后,沈良和小艾并肩而行,包拯则独自一人走在最后,一脸沉思之状。
    到了湖边后,众人开始准备吃的东西。
    任以诚提着两只在路上顺手打得山鸡,到水边开始清理起来。
    拔毛,去内脏,清洗,抹佐料,一气呵成。
    “怎么,连厨艺你也懂?”
    楚楚发现自己实在是有些捉摸不透眼前之人,对方总是能让自己感到各种惊讶。
    “为什么不呢?对于我来说,无论是学习武功、医术、亦或是厨艺,其实都是一种享受。
    只要你愿意去研究它,就能感受到其中的乐趣所在。”
    任以诚一边说着,一边从湖中摘了几片荷叶下来。
    “哈哈,说的好!”
    沈良突然拍掌大赞道“难怪任兄弟这么年轻,就拥有这般高明的武功,如此境界,属实令人佩服。”
    “沈大哥,过奖了。”
    任以诚用荷叶将收拾好的山鸡包裹了起来,然后又和一滩稀泥糊在了上边。
    “你这是要做什么?”楚楚不解道。
    “这是叫花鸡,一会儿保证让你们食指大动。”
    任以诚扒开了火堆,将手里的泥团放了进去。
    “这……能好吃吗?”楚楚皱着眉头,犹疑道。
    任以诚挑眉道“你可别小看了它,曾经有一名少女就凭着一只叫花鸡,成功为自己的心上人,从一位绝世高手那里,换来了一套盖世绝学。”
    “哪会有这么贪吃的绝世高手?”楚楚仍旧表示怀疑。
    然后,一个没有具体朝代,也没有具体时间的射雕英雄传的故事,就从任以诚的嘴里讲了出来。
    华山论剑,五绝争锋,爱恨情仇,江湖恩怨,家国大义,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除了包拯之外。
    半晌后。
    故事讲完了,叫花鸡也熟透了。
    “咔!”
    泥壳被敲碎之后,露出了里边白嫩的鸡肉,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真香定律’不论在那里都是好使的!
    一只叫花鸡,很快就被消灭的一干二净。
    “包拯,从出来开始你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楚楚见包拯一直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包拯道“我在想高丽使节的案子。”
    楚楚疑惑道“凶手不是都已经抓住了吗?”
    包拯摇了摇头,皱眉道“我总觉得这里边还有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任以诚道“如今这样其实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包拯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凶手是高丽人,两国便不会开战,这是最有利大局的结果。
    但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黎民百姓,我不懂也不想理会什么朝政。
    对于我来说,真相只有一个,这就是我的信念,我的目标就是要找出真相,不计后果的找出真相。
    真相虽然从来都不美好,但却是唯一的、真实的,如果会因此带来严重的后果,那也没办法,就让我勇敢的面对和承担吧!”
    “承担?”
    任以诚问道“如果两国当真开战,辽国势必也会掺合进来。
    到时便会有无数的士兵和大宋的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这千千万万条的性命,你——承担的起吗?”
    “这……”
    包拯闻言,登时一阵哑口,眼神也迷茫了起来。
    但很快,他眼中的迷茫,又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给代替了。
    “真相就是真相,如果高丽郡主和崔尚书是冤枉的,那我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总不能因为事情的后果会很严重,就放任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吧?这样的话,天理何在?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问心无愧,倘若两国当真开战,以致生灵涂炭,那错的也不是包拯,而是凶手!”
    “啪嗒!”
    就在包拯话音刚落之际,沈良手里的鸡腿突然掉到了地上。
    小艾看着神色莫名有些惊慌的沈良,关心道“沈大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手滑了一下,我去洗洗手。”说着,沈良便起身向湖边走去。
    任以诚望着包拯坚定的眼神,笑道“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也就不再多言了。”
    他是真的想劝劝包拯,但可惜的是包拯就是包拯,那个为了真理,义无反顾的包拯!
    视真相为唯一的包拯!
    “嗯?”
    忽地,包拯无意中看了一眼正在河边喝水的沈良,眉心登时一皱,一缕凝重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难道……是他?”
    。。。。。。。。。
    我叫沈良,庐州城现任刀头。
    但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辽国兵马大元帅,耶律楚雄的长子,耶律良材。
    我还有两个弟弟,二弟叫耶律俊才,是名武将,除了偶尔犯二之外,其他的都很合格。
    三弟名叫耶律文才,是个读书人,博学多才,官居我大辽南院大王。
    父亲为了向辽主表示忠心,便派了我这个长子到大宋来当间谍。
    可父亲不知道的是,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战争。
    所以,我没有去京城,也没有去边境,而是来到了庐州这个前后不搭的地方。
    沈良这个名字我已经叫了十年,我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里有我的朋友,也有我喜欢的人。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就在我都快要忘掉自己是个间谍的时候,高丽突然送了一个郡主过来要和大宋联姻,以示两国友好。
    而大宋一旦和高丽结盟,那我大辽势必将处于下风,家国大义在前,我虽心中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行动起来。
    如今,高丽的太子和七王子都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但老天却仿佛在跟我开玩笑。
    我费尽心思设计的杀人手法,本以为天衣无缝。
    可没承想,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凶手的身份竟然连续两次都变成了高丽人。
    现在,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那就是杀掉高丽郡主。
    虽然依照目前的形势,这样做有些冒险,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八贤王很快就要带高丽郡主和崔尚书回京,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
    唉!这一次,只怕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这样也好,权当是解脱了!
    只是——小艾,沈大哥对不起你了,如果有来生的话……
    夜色朦胧。
    借着流云蔽月的时机,一道矫捷的身影,悄然潜进了来仪阁,直奔高丽郡主素姬的房间而去。
    来人轻而易举的进入了郡主的房间,一步一步悄无声息的向床边走去,他的手早已放在了剑柄之上。
    随即,屋中一抹银芒闪过,长剑已然出鞘,朝着床上的郡主疾刺而去。
    然而,就在下一瞬。
    忽听“乒”的一声脆响,长剑竟似刺在铜墙铁壁上,猝然而断。
    “糟糕!”
    来人一声惊呼,话音还未落,屋中突然亮起了烛火。
    霎时间,光亮一片,灯火通明。
    “唉!沈大哥,你果然还是来了。”
    沈良一脸震惊的看着坐在床上的任以诚,对方的指间赫然还夹着半截剑身。
    正当他错愕之际,屋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打开。
    包拯进来了,八贤王进来了,庞太师进来了,高丽郡主和崔尚书进来了,公孙真父子进来了,就连包大娘和楚楚都进来了。
    所幸,小艾没有进来,让沈良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小艾。
    “沈良,怎……怎么会是你?”
    人群中,最难以接受的是包大娘,对于她来说,沈良无异于是自己的亲子侄。
    “呵呵!”
    沈良很平静的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包拯。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上午郊游的时候,你喝水的姿势出卖了你,知道了你辽人的身份,其他的也就不难推想了。
    我们之所以查不出凶手是怎么离开现场的,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杀完人之后,你躲在门后面,等我们来到这里以后,你再从门后走出来,装作刚刚到达现场的模样。
    而那个连续两次出现案发现场的十字划痕,其实就是你官服腰带上的那个标记。”
    其他人闻言,均是恍然大悟。
    “来人,把他拿下。”八贤王沉声下令。
    “遵命。”
    两名白衣护卫应了一声,迈步向沈良走去。
    沈良眼神一凛,正要出手反抗,却见眼前人影一闪,任以诚已出现在他身前。
    “沈大哥,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不怪你。”
    “沈大哥,投降吧,你跑不了的。”包拯这时也走到了两人身旁。
    “包拯,在我们契丹人的语言里,只有成败,没有投降。
    不过,在这种时候你们还愿意叫我一声大哥,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们契丹人交朋友贵在坦诚,我告诉你们,我叫耶律良材,三十岁,潜伏大宋十年,为的就是挑起大宋和邻国的战争,好让我大辽从中渔利。”
    “我叫包拯,庐州人士,今年二十岁,天鸿书院的学生,天生皮肤黑,人称包黑子。”
    两人说完,同时看向了任以诚。
    “我叫任以诚,燕山人士,今年十九岁,一个逍遥江湖的浪荡子。”
    “好,你们这两个朋友,我耶律良材交了,只可惜此时无酒。”
    包拯道“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们可以把酒言欢。”
    沈良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了任以诚。
    “阿诚,耶律大哥拜托你两件事,第一,帮我照顾好小艾,别让她再被人欺负。
    第二,就是一定要保护好包拯,他太善良了。”
    “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他们半根寒毛。”
    “还有最后一句,小心庞太师。”
    这一句沈良说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
    随后。
    “阿诚,动手吧,我不想受他们的折磨,能死在你这种绝世高手的掌下,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耶律大哥,一路好走!”
    任以诚将头转过一旁,闭上了双眼的同时,一掌拍在了沈良的胸口上。
    “轰!”
    雄浑掌劲透体而出,后边的窗户登时被余波震了个支离破碎。
    “耶律大哥!”
    包拯一把接住了沈良尸体,一声嘶吼,悲恸欲绝。
    两日后。
    一切尘埃落定。
    “不好了,小艾留书出走了。”
    楚楚火急火燎的拿着一张信纸,来到了任以诚的书房,放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信纸上歪七扭八的写着十二个大字我走了,不要担心我,我很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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