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的功夫,又从楼梯上来个姑娘,元绣笑得愈发真心,朝连捕头祝贺,
    “想必这便是你方才说的姑娘了,真真是郎才女貌,若摆酒可得给我递张帖子。”
    那姑娘红了脸,连捕头也忙点头:“一定,一定。”
    江晏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忽然也不沉默了,收了手中扇子,咳了两声,又拱了拱手,“方才嗓子不大好,一时呛住了,这会儿说不晚,我便也祝连捕头跟这位姑娘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连捕头看着二人,也拱手:“您二位也一样,一样,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说完也怕身边的姑娘在这儿不自在,带着人就走了。
    一群萝卜头各自对视一眼,江灵更是拉着江明偷笑,“咱们公子是老光棍条儿,他竟祝公子百年好合。”
    饶是元绣脸皮厚,也不由得红了脸。
    一番闹腾,底下戏也开场了,小二上的茶是好茶,几个孩子只是喜欢热闹,虽不懂唱的是什么,但还是吃着点心,听得一头劲。
    元绣爱听戏,因着方才的事,忍不住将三分心思放在江晏身上,江晏今儿穿的是天青色长袍,腰间佩着一枚双鱼坠,元绣眼神一直往上走,见这么多回,倒是不曾细瞧过江晏相貌。
    眉如云墨眼若繁星,元绣咽了咽口水,正想问他平时该怎么保养头发,不妨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她似有若无的打量,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元绣干咳一声,抿了口茶水,江灵正要学着法海做法,大喊一声将她唬了一跳,茶水还没咽下去就咳了一身,末了又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闷咳。
    江晏见状想给她拍拍后背,又害怕失了礼数,心里只赌咒发誓往后再不带江灵出门了,瞧瞧今儿一出接一出的,都是他闹腾出来的。
    江灵眼睛一转,就咧着大嘴:“元绣姑娘快叫我们公子给你瞧瞧!若有什么事儿我可就是罪人了!”
    元绣一脸痛苦地看向江晏,江晏这才红着脸,给她拍了一通后背,好半晌元绣才缓过气儿。不过她这回再不看江晏了,江晏偏生又要找话。
    元绣方才丢了丑,现下有一搭没一茬的应着。听了一天戏,下一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元绣没舍得走,中午只吃了些糕点,江晏叫去风满楼摆一桌,元绣皱眉,风满楼的菜她吃过几回,除了上次江大夫带着去吃的春饼,旁的都不大喜欢。
    江晏就笑,“不去酒楼就去小馆子也行,有家老面馆味道不错,汤底是用大骨熬得,应当合你的口味。”
    横竖也饿了,再不吃估计肚皮都要贴到后背心,听完最后一出,几人前后下楼,江晏走在元绣身侧,七拐八绕带几人到了一处小巷子。
    才进巷子就闻到一股香味儿,江晏笑道:“寻常早间或晚间,肚子饿了便来这家吃碗面。”
    这都半下午了,不说不觉得,一说肚子就有些饿。
    面馆外头不显,就挂了个牌子,牌子上是“面馆”二字。门是敞着的,从外面能看到院里摆了几张桌子。
    第四十八章
    江晏带几人一进面馆, 里头一对夫妇就扬着笑脸迎过来了,“小江大夫来了?”
    方才人多没认清,这会儿一看见元绣, 面馆夫妇笑得更欢:“小江大夫有喜事怎的也没说一声?”
    今儿连番叫人误会两次, 元绣赶忙摆手, “您二位误会了, 我同江大夫是故交。”
    江晏本想说什么,这会儿元绣先说了,他便也不多解释, 只扯开话题,“还是骨汤面,您多搁些青菜。”
    江晏带几人坐下,面馆老板数了人,给几个孩子下了小碗的面。
    面馆虽小, 味道确实比风满楼的好, 骨头熬得时间久,汤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油,喝着不腻, 起锅前又烫了菜心, 配着吃起来青嫩解腻。
    面一端上来, 个个也不拘束了,呼啦啦吃个精光。
    “如今天热了, 伯父的腿得好生注意, 虽说在恢复,但若再伤着碰着怕会发脓。”
    吃过饭江晏也知道元绣要走了, 便又嘱咐了一通。
    元绣点头, 复又叹气:“我爹他上了年纪, 我怎么说都不大管用,下回来换药,你可得说重些,否则先前花的功夫都白费了。”
    “你也别急,已经差不多好全了,只肖注意些就行。”
    这一番话下来元绣也点头,二人今日穿的衣裳颇为相称,不少婆子婶子都盯着二人看,元绣被瞧得头皮发麻,赶紧叫江晏不必再送,横竖她一会儿赶车回去。
    江晏听此便停了步子,元绣走了不远回头,看江晏真离开了,心里莫名有些来气,于是也不再回头了。
    驴车晃晃悠悠走在乡道上,元绣架不住三个孩子好奇,想起从前听过的故事,随口讲些灵异神怪的故事,几个孩子听的一头劲,她年纪大了,胆子愈发小,想着想着自个儿心里有些发毛。
    太阳才落山,天虽还能见着光,但时不时有阵凉风吹得她心里更不得劲。
    忽听见不知从哪来的马蹄声,元绣扯了扯毛驴的绳儿,往边上去了去,心里也有些好奇是谁这时候还骑马赶路。
    荷香把头抻出去看了一眼,“是江大夫来了!”
    几个孩子都回头看,原来是江晏骑着马从后头追来了,元绣勒停了骡子车,也回头看江晏。
    “天晚了,你带着这几个孩子,我怕路上遇着坑坑洼洼的危险,过来送送!”江晏一边扯紧缰绳,一边扬声对元绣说道。
    大青骡子听见着马打响鼻,似很不服气,不悦地哼了好几声。这马就是养在医馆后院的追云,长得漂亮,脚程也快。
    本来天都黑了,再加上到了这会儿,风吹来已经有些凉意,元绣再大胆,心里也有些怕。现在知道江晏在边上,虽二人不曾多说几句话,但她心里好歹安定了许多。
    江晏费心赶来,也只是将几人送到村子外头,并没有跟跟着送到门口。
    二人心照不宣,点头告别。
    今年雨水充沛,田里庄稼长得也好,麦粒坠着都沉甸甸的。元绣掐了一颗,麦浆独有的甜香味儿瞬间爆开,这是顶顶好的粮食。
    至于花生地跟苞谷地,也绿汪汪的,花生地里开了一簇一簇的小黄花,瞧着格外可爱。
    油坊跟糖坊也该筹备起来了,今年没种多少,所以不一定能有多少产出,即便往后产出多了,也无需建个太大的油坊,塘坊亦是如此。
    到时村中妇人都能来帮工,每日付些工钱,无论是攒起来还是贴补家用都尽够的。周管事听着元绣的安排,也连连点头,若是只卖粮食,赚头少得可怜,若是造油或是直接制糖,利钱能翻几番。
    “榨油坊跟制塘坊回头就在庄子边上划一块地,这事儿叫宋庄头也一道盯着,寻些常帮工的村里人,尽早将屋先盖好,要严实些,地基也要拢高高的,不能渗水。”
    元绣叮嘱周管事,周管事点头,这事儿要是办成了,地里那些庄稼作物啥的就不愁了,自个儿做好了卖出去,可比直接买粮食好得多。
    正准备再去果子林里瞅瞅,远远见荷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宋小云……宋小云她爹娘来了,在咱家大门口闹呢!”荷香一边跑一边喊,直到近前元绣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元绣神色变了变,不过倒没先急着回去,反而先饶去找里正。
    再回去时宋小云她爹娘还在门口,外头已经围了一圈人,春枝婶子在劝和,宋小云她爹娘却愈发得意,似乎抓着了什么把柄似的。
    “知道的晓得你们村儿尽是外来户,不知道的还当都是一村子拐子呢。”宋小云她娘喷着口水骂,春枝婶子被气得要死。
    赵大胜腿脚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一脸无奈,李兰花更没见过这阵仗,磕磕巴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要不是有春枝婶子和村里人相帮,只怕她连门都不敢开。
    宋小云在屋里头,饶是宋家再难缠,赵大胜夫妇二人也没将这孩子叫出来。
    见元绣带着里正过来,将赵家院门护着的双井村人,瞬间让开一条道。宋小云她爹娘见着里正,稍稍噤声,随即又底气十足地朝元绣骂骂咧咧。
    “孩子找了几天没找着,合着是叫你拐家去了,你真是好黑的心呐,把我家姑娘拐去做丫头子。”宋老实婆娘面目狰狞,她爹也没个好脸色,似乎元绣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一家人的事儿。
    里正要是不知道这一家人的德行,再加上元绣当时就跟他说过,只怕他心里也以为这夫妇二人是什么好人。
    一群人都没出什么声音,方圆十里怕是只能听着宋小云她爹娘的声音,并非大家怕了,只是觉得她无理也要挣理。
    元绣刚刚一来,那妇人就跟要吃人似的扑过来,想朝元绣撕吧,现下更是无法无天,推开拦着的人,想过来挠元绣。
    里正呵骂一声,又白眼看向宋老实,他这才拽住自家婆娘。
    “你们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自个儿丢了孩子,这会儿倒是有脸找上门来说人家拐了你家孩子,当时在宋家庄不少人应当都看着了,随便叫几个来,也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里正气红了脸,他也确实是被这脸大的两口子气到了。
    元绣适时开口:“原本上回我们两家结了怨,只是你这心忒毒,孩子被毒蜂蛰了,不说带着去瞧瞧,反倒两手一摊,就留这么大点的孩子自生自灭。”
    双井村的人也都说道:“就是!要不是元绣姑娘,这孩子能不能救回来还两说,这宋家庄的人咋都是这个德行?”
    这一说不免又叫大家想起来上回截河沟的事儿,一时间个个都开始说起来,方才双井村人已经拦住这对夫妇,才没叫他们进了赵家院子,这会儿更一个个捏着拳头好像要打人一样,原本昂着头的夫妇二人就不敢再大小声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里正也着实气狠了,叫人去宋家庄把村长喊过来。
    里正一请,来的可不光是村长,连那老族长也一起来了,老族长心里只骂宋小云爹娘想折他的寿,上回三翻四番保证不会再有下回了,结果转脸又找来了。
    村长也对着里正赔笑,里正管着这乡里的天地赋税,若是得罪了,秋收宋家庄交赋税怕是宋家庄都不够折腾的。
    再说上回的事情老宋家族长也看到了,这会子饶是宋小云她爹还想争辩两句都没人理会。
    外头人在争辩,里头宋小云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荷香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宋小云怕及,生怕她爹娘将她押回去。
    今儿二人想赖银子赖不着,回去定要拿她出气。
    这会子她简直要哭昏过去了,元绣进去把宋小云带出来,才一个多月的功夫,这孩子眼见身上有肉了,头发也不是之前那样几撮几撮黏糊在一起。不过同荷香比起来,身形仍瘦弱一半还多。
    即便一个月养回来不少,身上骨头摸着也还是硌人。
    “既然大家伙儿都在,那这帐该算咱们两家还是得算算。”元绣站在台阶上,目光冷冷,“方才听你那语气,想来在家定然十分疼爱孩子的,上回这孩子被毒蜂蛰了,受了一番苦头,去医馆看大夫也花了不少银钱,还有这一个月吃我的用我的,也是银钱,你今儿既已经找来了,也能看出是真疼孩子,既如此,那些银钱想来你也不会跟我推拉。”
    宋老实变了脸,一提到银子,他方才气势再汹汹,这会儿也蔫巴了,更不敢再说什么元绣拐带孩子之类的话。
    宋家老族长看向宋老实,心里清楚元绣并非真的想要钱,只是给宋小云做脸,省的宋老实夫妇二人又害了那孩子。
    于是他也冷脸:“赵家姑娘讲的对,你们今儿既然是来找孩子的,就拿银子来谢过元绣姑娘,也是她好心,否则那孩子一个人在外头,只怕都能叫狼叼去。”
    宋老实闭口不言,宋小云她那后娘更是直接坐地上,一边拍手一边干嚎,“亲娘哎,你剖了我的心肝卖了吧,我哪来的那么老些钱!”
    宋小云从见到这二人,身子就一直在抖,方才元绣说的那些话,她以为元绣真的要将她送走,也是绝望了,朝元绣抹眼泪:“求您别叫他们把我带走……”
    元绣捏了捏她的手,又趁人不注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叫荷香又把她先带回院里去。
    宋老实不敢再有别的想头了,只畏畏缩缩告饶。
    元绣见他们变了态度,知道不狠一些他们下回还敢来找不痛快,便真真切切将这一个多月的花销说了一通。
    说夸张也不夸张,赵家宽裕,花销比寻常人家大也正常,村里人听元绣说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倒是宋老实夫妇二人忍不住张大了嘴。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九章
    “你!二两银子!?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只不过在你家待了几天,要这么多钱,你这是拿我们当傻子玩儿呢!拐了我家孩子给你干了这么些天的活儿, 如今竟张口找我要钱。” 宋老实他婆娘坐到地上, 拍着手骂骂咧咧。
    这会儿甚至都不用元绣多说, 村里人就帮她解释开来, “赵姑娘家寻常吃饭,鱼肉都尽有,人家家中有家底,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再加上还给你家姑娘瞧病,不说药钱,诊费都得花不少银子,我看二两银子还是元绣姑娘要的少了……”
    村里人你一句我一句, 宋老实生怕又叫他拿更多银子, 急得恨不得跪下求族长说说好话。
    这回也是他又被婆娘捣鼓的,一听宋小云在元绣这儿,就紧赶着过来想讹钱, 全然忘了上回遭了族长一顿打的事。
    最主要的是, 上回确实是他诬赖人, 但这回可是元绣真真将孩子带回去了,他那芝麻大的脑仁儿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反倒变成他掏钱了。
    想不通归想不通, 反正眼下这情形一看就争不赢, 方才里正连着村长族长都来了,没一个跟他站一边, 他先前的记忆又回来了, 连分辨半句都不敢, 只磕头求里正一行别跟他计较。
    到了这会儿,元绣再说什么话他都不敢再嚣张了,旁边妇人也彻底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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