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上阵杀敌的将军好看可从来不是夸奖。前朝有一个相貌阴柔俊美的兰陵王,便是因为常被人夸赞好看而做了一个面具挡住脸,省的人总是注意他的外貌。
    至于良善……真正良善之人,大约也不可能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活下来了。
    可苏央这般说,卫潇心里却有小小的满足。
    苏央坐在长凳上,听着雨,绣鞋里胀痛的脚终于没有那么煎熬了。
    不光脚不疼了,心里也暖乎乎的。
    她不禁在想,嫁给夫君当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夫君不仅会带她去灯会玩,还会心疼她脚疼不疼,比起衣裳脏不脏更在乎她的感受。
    这个世界上,除了小娘以外,好像终于有一个真正疼爱她的人了。
    苏央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她趁着卫潇不备,站起来吧唧一声在卫潇左颊落下一个吻,准备给夫君一个大大的奖励。
    奖励没有成功。
    少女站起得太急,没留心踩到了脚下的枯枝,失去重心当即向后跌去。
    卫潇反应迅捷,大掌揽住少女的细腰,将她护在怀里,带着她站稳。
    “嘶,好疼。”
    苏央虽然没有当真跌倒,可脚腕处有一瞬剧疼,连站也站不住了,整个人几乎没了力气,挂在卫潇身上。
    破碎的泪珠从巴掌大的白皙小脸滚落,苏央倒吸一口凉气。
    “夫君,脚……脚崴了。”
    苏央是被抱回城南宅子的。
    落雨的夜晚人们大都行色匆匆,一路上没有多少人,可苏央还是觉得有点脸热。
    她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大理寺那一次,卫潇不由分说的把她扛在肩上,带回马车欺负。
    “夫君今晚会欺负央央吗?”
    苏央一只手替卫潇打着伞,另一只纤细雪白的手勾住卫潇的脖颈,少女的唇贴在卫潇耳侧,绵长滚烫的呼吸停留在卫潇耳根上,若有似无地撩人。
    男人抱着怀里的软香温玉,大步行走,骤然听见苏央的话,手臂有一瞬的微颤,肌肉附近的肌肤迅速绷紧。
    但仅仅一瞬,男人冷声道:“伤成这样,想什么?”
    苏央撇撇嘴,小声道:“装模做样。”
    她想什么,夫君还不知道吗?”
    卫潇此行来扬州并没有随身带着医师,现下这个时辰医馆大都关了门,一时也找不到医师来。
    苏央本以为要等到明早再说,卫潇却不同意,只说病不能拖延。
    卫潇把苏央轻轻放在椅子上,将她的小腿平放在自己的膝上,将裤腿卷上一截,观察她脚腕处的伤势。
    “夫君还会治脚伤?”
    “在军中看多了,自己便会治了。”
    有人说久病成医,但对于行伍者来说,刀剑无眼,看过最多的便是同袍的伤,有的人治好了,投入下一场战斗,有的人再没有好起来。
    卫潇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刮蹭过苏央细细的莹白脚腕,又在红肿的伤处轻轻捏了捏,疼的苏央冷汗都下来了。
    “夫君,轻一点。”
    “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轻微的扭伤,还算好办。”
    若是伤了骨头须得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般轻微的扭伤十来日便能好全。
    卫潇松了一口气,从架子上找出治疗扭伤的药,先替苏央把脚腕处的淤血揉开,再把膏药涂抹到苏央脚腕处红肿的地方。
    无论是揉淤血还是涂药自然会触及伤处,苏央疼的时候往往不管不顾得挣扎,甚至在卫潇胸口也蹬了不轻不重的一脚。
    “忍一忍。”
    卫潇不容许她胡闹,用一只手握住她的玉足,免得她四处乱动,另一只手轻柔的给红肿的脚腕上药。
    “行吧。”
    苏央委屈巴巴地忍着。
    上完药,卫潇一只大掌将苏央的玉足包在手心,蹙眉道:“怎么那么凉?”
    “小时候便这样,好不了了。”
    苏央身子实在不算好,不然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的生病。怕冷更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冬日里汤婆子不离手,临近夏日人人都穿一件清凉夏衫了她还要穿厚衣裳,每隔一两月都要生一次风寒。吃药像吃饭一样平常,可她又最讨厌吃药。
    “你才多大,别胡说。”
    卫潇听着苏央随随便便就说出“好不了了”这种浑话,顿时眉心紧拧。心想下回得向陛下请旨找个善于调理女子身子的御医给苏央瞧瞧。
    翌日早上。
    苏央用过早饭,拿着针线琢磨苏绣的针法。
    早上隔壁住的一个陈娘子来向苏央借酱油,那位陈娘子小时候在苏州长大,对苏绣颇有造诣,平日里也做些绣活贴补家用。看到苏央桌上摆了针线刺绣,便指点了她几句苏绣。
    昨日卫潇本答应她去戏楼看戏,可苏央伤了脚,戏楼算是去不成了。便只得待在家里,做些不用动的事情。
    门口的珠帘忽然哗啦一声响动。
    苏央以为是卫潇进来,抬头却看见一个陌生粗犷的男人站在跟前。
    那男人身长五尺,年过三十,未曾剃须,张嘴便是一口的黄牙。其人苏央昨日在酒楼粗略看过一眼,正是同卫潇喝酒的扬州绸缎商钱鲁。
    钱鲁呵呵一笑,露出贪婪的目光:“想不到,宋兄竟在自己宅子里养了这样一个小美人,难怪看不上那瘦马呢。”
    第25章
    见苏央不言语,钱鲁又自顾自地说道。
    “小美人儿,真是人比花娇,也不知道晚上宋兄弄你的时候……”
    “钱兄不是说去恭房吗,怎么到这里去了。”
    卫潇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苏央。
    她的脸上虽然是一副被吓到的表情,但好在并未出什么大事。
    卫潇调转视线看向钱鲁:“去前厅谈吧。”
    钱鲁却不依,他的目光浆糊似的黏在苏央的脸上,铜铃似的眼睛盯住苏央不放:“这批绸缎我白送给宋兄,再加一万两白银,敢问宋兄能否割爱,将这美人送给我?”
    钱鲁此次前来拜访是和卫潇谈绸缎生意,可眼下看到苏央,便觉得那几千两银子的生意实在是不值为提。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卫潇几乎想要伸手扭断钱鲁的脖子,但眼下却还不是时候。
    “这是我的妻子,钱兄还是不要想了。”
    钱鲁嘿嘿笑了两声,不以为然道:“冒犯了,冒犯了,我不过开个玩笑,宋兄大人有大量,不要在意。”
    他虽嘴上说着冒犯,心中却不是这般想的。
    他心下琢磨,妾如何,妻又如何?得到漂亮美人的法子还不多吗?这可是扬州的地界,他的办法可多得很。
    又对卫潇道,“不如我再送几个美人来给宋兄补偿?”
    “不必了。”
    钱鲁以为就此揭过,可卫潇的视线依旧冷的能淬出冰来,周身的压迫感令钱鲁浑身一凛。仿佛是从前父亲带着他见某个大人物时的感受。
    一个分明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纨绔,为何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钱鲁有一瞬的纳罕,随即便觉得应当是自己想多了。
    待到钱鲁离去,卫潇召了负责苏央屋子的侍卫进来。
    “怎么把人放进来的?”
    侍卫跪在地上,额头起了冷汗,一动不敢动。
    “是……是属下疏忽了,那钱鲁进来的时候属下刚好在打盹,请将军恕罪。”
    卫潇的目光依旧冷得要命,半晌,对着地上的人说:“自己去领三十鞭。”
    侍卫磕头谢恩,摸了摸自己还在的脖子,只觉得心中震颤。
    卫潇待下宽容,极少有今日这般大发雷霆的时候。可刚刚,他分明觉得卫潇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卫潇踏进苏央的屋子。
    苏央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桌上摆着一个刺绣的半成品,看起来方才是在刺绣。可自从那钱鲁意外闯进屋子,早已将手中的绣活放了下来。
    少女一双美目圆圆地睁着,目光落在窗外树枝上的喜鹊上,一动不动。
    “吓到了?”
    “没有,就是觉得恶心。”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把女子当作玩/物赠来赠去,说起来的时候一副不以为然,还以为全世界都跟他一样。
    苏央这般想,便这般同卫潇说了。
    卫潇道:“央央再等一等,等找到江裕成真正的账本,这些行贿的商人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嗯。”
    苏央是信任卫潇的,毕竟他到今日为止,每一件事情都是说到做到。
    既然卫潇说能让这钱鲁付出代价,那便一定可以。
    卫潇的目光落在苏央的脚踝上,少女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也看不出脚腕处的伤势好坏。
    “还疼吗?”
    苏央摇了摇头,卫潇却不甚放心。软榻光线不好不方便查看伤势,卫潇一手托住苏央的肩胛,一手托住苏央的腿弯,把苏央从软榻上稳稳抱起,放在了迎光的黄花梨木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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