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魏知壑想要搀扶的手,秦安站起来,转身离开。双腿沉重,脖子上的伤口结了痂,她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可她依旧行的稳当,在魏知壑的面前,越走越远。
    回到云朝殿的时候,天已尽亮。魏知壑不知去了哪里,只派人对红伊耳语几句。
    秦安对他们的动作漠不关心,径直回到内殿,穿了一件素白的衣服。枯坐在凳子边,她只要一眨眼,就能看到青荷冲她笑的模样。
    “小姐。”红伊小心的走上前,为她倒一盏茶。
    并不接她递来的茶,秦安只是冷漠的说道:“以后行走在我面前,只穿素衣。另外准备纸钱与香案。”
    方才那个传话的小厮说过,只要秦小姐肯好好待在这里,一些要求都可以满足。红伊将茶盏放在她手边,点头答应。
    “这七日,我不吃饭。”秦安继续道。
    红伊此刻却面露难色,小声道:“殿下恐不会答应。”
    咬牙低头,秦安沉默良久,才妥协道:“那就三天。”
    “是。”心知不能再拒绝,红伊点头,想着只好在她喝的水里做做文章。正要转身去办,红伊刚走到门前的时候,却又听到秦安在她身后的声音。
    “青荷与你差不多大,吃过不少苦。可她死了,你知晓吗?”
    倏地顿足,红伊背上蔓延寒意,转头去看,却见她已经闭上了眼。对秦安深深一拜,红伊终究什么都没说便退了出去。
    ——
    冬日越来越冷,魏知壑处理完了手头的一些奏折,正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自从那晚,他又不再去见她,甚至故意授意下人对她减少些用度。软硬兼施,必须让秦安明白,依附于他才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只是在想起她的时候,总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殿下,秦茹小姐请见。”拂笠已经忙完了青荷的丧事,重新回到魏知壑身边服侍。
    睁眼坐直,魏知壑反而问道:“她这几日如何?”
    “只是在头三日不吃东西,且天天在殿中烧纸钱祭奠,听红伊说,近几日平静了许多,偶尔还会问及殿下。”拂笠回道。
    魏知壑捻动手指,“只要她闹的不是太过分,就都随她。罢了,先去将秦茹带进来吧。”
    即便是在白日里,殿中也燃着许多的烛火。秦茹眼下面对魏知壑多了不少的畏惧,小心的入殿跪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起吧。”随手一抬,魏知壑似笑非笑,直奔主题,“你这几日,与国公府的公子倒是颇为亲近。知道为何要你前来吗?”
    秦茹咬着唇,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意抬头,“爹爹说,殿下还愿意与妾身履行婚约,准许妾身来服侍殿下。”
    “秦茹,你不笨。你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你也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魏知壑目光渐冷,“你还觉得,你应该嫁到我身边吗?”
    用力的捏着手指,秦茹心知肚明,她早就错过了魏知壑。咬牙仰头,索性放弃了伪装,“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魏知壑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说话也更不留情面,“秦珙,现在把你当成了维持他地位的唯一稻草。换句话来说就是,你现在成了秦珙最需要讨好巴结的人。我要你,去查秦珙当年做过的一件往事,并且拿到证据。”
    秦茹飞快的思索,道:“你所说的那个人,是我的父亲。况且就算我做成了,我能得到什么?”
    “我可以留下你和你母亲的性命,并且助你嫁给任何想去的门第。秦茹,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做成这件事,这对我而言不过是一个人选,对你而言却是个好机会。不然我直接对秦珙出手,你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魏知壑说的每一句话,都直接戳中秦茹的心里,她深深呼吸几下,默认了他的条件。
    脸上笑意淡淡,魏知壑重新拿起手中的奏折,已是送客之势。“拂笠会告诉你到底是什么事情,退下吧。”
    秦茹却突然开口问道:“你曾经对我那么好,也不过是装出来的深情。那秦安呢,你对她的真心又到底有几分?”
    说完她也不等回答,转身便跟着拂笠离开。
    奏折中的字眼一时看不进去,魏知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而正在此时,刚送走秦茹的拂笠匆匆而返,暗藏喜色对魏知壑说道:“殿下,秦安小姐请见。”
    第40章 、香囊
    手中提着自己亲手做的马蹄糕, 秦安身着桑染暗绣长裙,等在门口。
    “小姐快请。”拂笠又急匆匆的出来,笑着对秦安说道。刚要伸手去接她提着的食盒, 想了想, 又缩回手来,只是为她推开了门。
    冲他微微颔首,秦安慢慢走上前。身后的拂笠关上了门,她脚步一顿, 远远看着坐在桌前的魏知壑。轻轻咬唇,秦安稳住心神上前。
    手中拿着奏折,魏知壑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从她进门就一直竖着耳朵听她的动作。轻轻的咔哒一声, 似乎她放了什么东西下来,魏知壑故作冷漠的移开目光, “何事?”
    秦安不急着答, 反倒如同寻常人般, 提着裙角就要跪下行礼。
    魏知壑在她动作的瞬间起身,扔开手中的奏折蹲在她面前,饿了几日, 她的脸简直就剩下了巴掌大。心脏短暂的抽痛一下, 魏知壑面色不虞, “我早就说过了, 我最不缺的就是给我下跪的人。你来, 到底有什么事?”
    “今日我做了马蹄糕, 想来给殿下尝尝。”秦安似乎有些羞怯, 眼中流转着薄薄的情意。
    依稀间, 能让魏知壑看到在废太子府初见她的模样。心脏开始一下一下跳动, 魏知壑瞬间喜形于色,却还是努力冷着音调,“不是刚那般的恼过我吗?”
    “安安都想通了。”秦安睫毛轻眨,乖顺的低垂着下巴。似乎还是有些难过,却还是勉力忍住,慢慢的伸手捏住他的袖角。
    手指柔若无骨,紧紧的攀附着他的衣袖,魏知壑挑眉冷哼。“怎么想通的?”
    被他冷淡的反应打击到,秦安失落的抿唇,缓缓松开手指。“殿下是太子,以后还会是天子,你身边会有很多的佳人。秦安蒲柳之姿,本就该早早感恩殿下的青眼,却还是一味任性。”
    “嗯。”
    他轻哼一声,态度依旧没有多热忱。秦安舔舔唇,难以忍受的轻抖起来,声音也带着软糯鼻音。“殿下恼了我,不再肯怜惜我了吗?”
    呼吸逐渐变得粗重,魏知壑眸色深深,不动神色的将她隔在了桌案与身体之间。
    “若是如此,安安就先退下了……唔!”秦安刚泫然欲泣的叹一口气,想要离开,却不想刚一动,一双手就紧紧叩住了她的腰。
    魏知壑闭着眼,尽情纠缠她的唇舌,心底深处满足喟叹。素了许久,时不时还和她有争吵,恐怕只有天知道他心中滋长的欲念。
    今日,终于能够得以餍足。
    秦安原本有所推拒的双手,须臾后就无力的悬在他背上,似有若无的轻轻抚动。
    终于离开她的唇畔,魏知壑盯着她红唇上的水渍与失神的眼睛,头脑中的弦啪得一声尽断。单手捏着她的耳垂,轻轻几下,便如成熟的浆果诱人。魏知壑牙齿轻咬,另一只手便将她抱了起来。
    衣裙坠地,青丝散乱,一支发簪沿着肩膀滚落在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奏折连同书本都被扫落在地,秦安被放在了桌子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游走在小腿上。咬着唇忍住声音,秦安双眼半睁半闭。
    “秦安。”贴住她的脸颊,魏知壑低声的唤着。
    耳朵有些痒意,秦安轻缩了一下脖子,“嗯?”
    视线紧锁在她脸上,见她没有痛苦的神色,魏知壑全然放下心来,正要扶住她动作。
    “殿下。”
    门外却突然传来拂笠的声音,魏知壑瞬时眉头紧锁,本不欲理会,可他却又接连叫了几声。一把捞住秦安,将她紧紧抱入怀中,魏知壑怒声喝:“滚!”
    “殿下,宫中有消息。”拂笠硬着头皮又喊。
    身躯僵了一瞬,魏知壑拧眉忍耐,摸着她的薄背平息。试图转移注意,他问道:“秦安,到底是什么让你想通的?”
    眼睫轻轻颤动,秦安伏在他肩头,声音轻弱,“你今日唤了秦茹前来。”
    “秦茹?”魏知壑想了想,突然闷声大笑起来。他松开秦安,扶着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怪不得,你说些什么我身边会有很多女人的话。原来,是吃醋了?”
    秦安揪住他的衣袖,脸颊微红的低头。
    魏知壑却执意追逐她的目光,脸上笑意更甚,“若早知秦茹对你有如此功效,我该早些见她的。”
    “那殿下,可是要再定婚约娶她?”秦安像是被看透了心思,干脆直白问道。
    满足的把弄她的发丝,魏知壑还存着逗弄的心思,“小茹美貌动人,我又后宫空虚,娶了又何妨?”
    双眼一瞪,秦安突然撅着嘴挣扎着要落地。
    魏知壑按住她的肩膀,弯腰与她平视,眼中的笑意璀璨。“秦安,我很高兴。”
    “什么?”
    单手为她整理衣领,魏知壑连眉眼似乎都柔和了许多,“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很高兴。”
    “还好你想通了。”慢慢与她对视,魏知壑的眼眸含笑,所有的情绪在此刻迸发。这些日子来累积的惶恐与畏缩都消失干净,他贴在秦安的额头上,极轻的叹了一口气。“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缓慢的伸出手,捏住了他的手指,秦安仰头盯着他,眸光清澈。
    “我不会娶秦茹的,我答应你。”魏知壑又道。
    秦安蠕动几嘴唇,才绽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娇憨的歪头,“那你说过的你要娶我,可还算数?”
    忍不住俯身吻了一下她的眼皮,魏知壑轻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当然。”
    “我要做太子妃。”不动神色的捏紧了手指,秦安面上不显,心中却也拿捏不定他的答案。
    脸上的笑意果真淡了淡,魏知壑微微蹙眉,“太子妃要求甚多,成婚仪式也繁琐。”
    “我只要太子妃。”秦安却加重了语气,嘴唇一撇,便是无尽的委屈,“我想做你的妻子。”
    沉沉看了她一眼,魏知壑抱她从桌上下来站稳,捏捏她的嘴角,笑道:“把这里都收拾妥当,就答应你了。”
    立马仰起头,秦安的眼睛似乎都在瞬间亮了起来。
    “殿下……”外面又传来拂笠催促的声音。
    魏知壑也知道该走了,只再次深深望了她一眼,似乎要把她现在的模样记进心里。按捺下心底的不舍,转身之际,手却突然被人牵住。
    他刚一诧异转头,面颊上就落了轻柔一吻。
    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马蹄糕,秦安羞涩的低下头,在他灼灼的目光下转身。被他留恋的从身后抱了一下,魏知壑终于快步离开。
    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秦安的表情却突然消失,仿若方才的情愫不过一张面具。漫不经心的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书籍与奏折,秦安的视线突然一顿。
    精致的一本诗集中,用漂亮的簪花小楷标了注视,笔迹熟悉。
    面无表情的勾了勾唇角,秦安呆呆盯着那几个字许久,才重新用力的合上书本。她今日要试探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得到答案了。
    ——
    重新换了一件衣服,匆匆赶到武英殿的时候,魏知壑只看到了太医与宫女们进进出出。
    “如何?”走到高林面前,魏知壑蹙眉问道。
    认真冲他行了礼,高林暗自摇了摇头。
    心中有数,魏知壑脸色难看,侧身走了进去。越过重重跪着的太医与妃嫔,他到了龙床前。
    这个让他从钦慕到厌恶的父亲,全天下的帝王,此时正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
    不知怎的,魏知壑竟然生出些许茫然,他一语不发的坐在床边看着崇惠帝。
    “呃……”崇惠帝张了张嘴,费力的睁开眼睛,看见了他。许是被刺激出了最后一点力气,崇惠帝梦地伸手拉住了他,“我要,与你母妃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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