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秦安先在台阶上坐下,青荷捡起地上的发簪,擦干净后小心为她重新戴上。“可是小姐,你也看到了,一听到要去给废太子看伤,还是箭伤,大夫们都在推诿。”
    平民百姓,最怕的就是卷入皇权斗争,无人愿意承担风险去治病也是情理之中。秦安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家医馆,还能回想起那位大夫说的话。
    “小姐,老夫见你焦急,也不怕同你说实话。寻常小病小灾,念着医者仁心,老夫也就去了。可废太子是箭伤,背后的遭遇你想必比我清楚,我可不想牵连到一家老小的性命。”
    老大夫满脸歉疚,她也不忍心为难,秦安痛苦的闭了闭眼。凉爽的风吹拂而来,心里突然出现另一个想法。片刻后,她重新展颜一笑。“青荷,我们先回府吧。”
    只当是她想通了,青荷不敢耽搁,忙搀扶着她起来。一路踏着夕阳,进门的时候,正好天际零星亮了几颗星星。
    “秦小姐,你们回来了。”门后走出一人,正是等了许久的拂笠。
    刚回屋坐下,秦安便揪住拂笠说道:“我还没有找到大夫,殿下情况怎么样了?”
    拂笠虽然不忍,却也不敢告知她实情,只好模糊回道:“殿下伤势一时无碍,现下已经休息了。我为秦小姐准备了些许粥菜,这就端来。”
    “先不急。”秦安却拉住了他,转而吩咐青荷,“青荷,你去取来吧。”
    待青荷走了,拂笠才主动问道:“秦小姐是有事?”
    “拂笠,你是不是粗通医理啊?”示意他坐下,秦安笑着问道。
    浅笑拒绝秦安的好意,拂笠点头道:“是,去殿下身边服侍前,小人曾在太医院当过几日差。”
    立马欣喜一笑,秦安起身拿来笔墨,“那殿下需要的药材,你能开出来吗?”
    “这……”拂笠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无奈的低叹一声,秦安勉强一笑,“我知晓,肯定是有医者愿意亲自前来最好。可是如今……殿下的伤势总归耽搁不得,不如你先来开些药,我直接将药材买来,或许容易些。”
    看她说的诚恳,拂笠低下头思量。医馆与药房,彼此之间定有流通,今日秦安在医馆中碰了壁,想必也不见得能够顺利买到药。正想着,面前已经多出来一支蘸好墨的笔,他只得接过来。“好吧。”
    片刻之后,拂笠将写好的纸递给她,“秦小姐,写好了。”
    “多谢。”心口的大石头落下些许,秦安接过来仔细打量,却只能看出拂笠的字写得极为俊秀,“你的字真好看,可惜我大多不认得。”
    想来秦安养在西北,也没有什么人肯教她识字念书,拂笠回道:“小人的字还是跟着殿下一起学的,往后有机会,秦小姐或可求殿下教您。”
    “好呀。”秦安羞涩一笑,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亮亮的。她从今日殿下的相救就知道,他本心还是那个最温和耀眼的少年郎,这几日的骇人模样,定然是装出来的。
    本是随口一说,见她这样高兴,拂笠也不好泼冷水,“秦小姐现在要去看看殿下吗?”
    “不用了,你说他已经休息了,我就不便打扰。”将写好药材的纸折起来放入袖中,秦安摇摇头。
    正巧青荷也端着粥菜过来,拂笠弯腰离开。秦安与青荷俱是精疲力尽,二人也素来亲近惯了,一道坐着吃完,各自睡去。
    第二日一早,天刚泛起鱼肚白,秦安就再次带着青荷出府。如同拂笠的料想,她们只要进了药房,就被忽视一旁。徒劳的逛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好结果。
    站在青石桥边,秦安轻轻锤几下酸痛的腿,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小姐,先喝点水吧。”青荷今日提前备好的水囊,心疼的递给她。
    冰凉的清水滑入腹中,激得秦安清醒了几分。不行,现在还不能全然放弃。将水囊盖好交给青荷,秦安猛然转身,本打算再回去想办法,却不料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嘶。”捂着额头,秦安退后两步,抬头去看,却见一个身着暗绣月牙白长袍的男子也捂着肩膀,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极为俊俏的小厮。她连忙道歉,“是我之过,不小心撞到公子。”
    “无妨。”秦安并不知道,这位男子正是魏知易。好奇的打量她几眼,焦急都写在了脸上,魏知易放下手来浅浅一笑,“见姑娘面色不虞,可需要在下帮忙?”
    男子态度温和,说话更是让人如沐春风,秦安也舒眉一笑。正想要婉言拒绝,突然灵光一闪,小心问道:“或许真有一事,可能得烦请公子帮忙。”
    原本也只是出来闲逛,魏知易颔首,拾阶站到她身侧,“姑娘请说。”
    “我想请公子替我抓来这些药。”见他应下,秦安赶忙将袖中的纸递过去,“银钱我可以多付给公子。”
    修长的手指打开纸张一看,魏知易视线一顿,随后不动声色的交给身后的拾书。“此事不过举手之劳,只是不知,为何姑娘不能亲自前去。你能说出病症,或许他们也能更好抓药。”
    摇了摇头,秦安抿唇,“我不太方便。”
    偏头打量她几眼,魏知壑收回目光,冲拾书微微点头。得了他的命令,拾书当即转身离去。
    本以为他还会追问,秦安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对这位偶遇的公子便更为感谢。思虑一转,她又犹豫道:“公子的小厮,当真能顺利将药买来吗?”
    “姑娘且放心,有家药房中有我的熟人,定能为姑娘办好。”秋日正午的日头正烈,魏知易宽慰罢,看到她脸上的倦色,微挪了挪身子,正好替她挡住些许。
    察觉到他的动作,秦安更为动容,惶恐的想要避开,“多谢公子,我无事的。”
    “姑娘,你不知道你的面色有多吓人。我可不想你昏倒在我面前,原本的随手帮忙,变成摊上大麻烦。”魏知易摇头笑笑,语气温和,动作却有些不容推辞。
    拉扯之际,秦安的手腕从袖口中露出来,青紫吓人。魏知易定睛一看,不由分说的捏住她的手肘。“姑娘这是遭遇了什么?”
    “我没事的。”挣扎缩回自己的手腕,秦安皱眉避开两三步。正巧拾书提着药包缓缓而来,她忙快步上前。再三道了谢,她拿出碎银打算交给拾书。
    “等一下。”魏知易却快步过来,止住秦安的动作,反而将药包连同一个瓷瓶一同交给她。“这里是能治姑娘伤处的药,银两先欠着,姑娘总不可能只抓这一副药,往后几副你又怎么办?”
    懵懂的看着他,秦安眨眨眼,不知所措。
    轻咳两声,魏知易这才歪头笑着看她,“正巧我也是需要时时来买药的,不如我便与姑娘约好。四日之后,我也在此处等着姑娘,而买药的银两,我要姑娘治好了手腕再给我。”
    他虽是神色温雅,却蕴藏着不容人辩驳的贵气,显然也不是出身普通人家。秦安的视线在药包上打了几个转,妥协点头,小声的嘟囔,“你们京城中的人,想要帮别人忙都这么不客气啊?”
    扑哧一声笑开,魏知易莫名就想到了幼时逗弄过的松鼠,“既是约定,总得知道对方名字,我叫平清,姑娘呢?”
    “我姓安。”随口回完,如今已拿到了药,秦安惦记着魏知壑,屈膝行礼,便道别离开。
    望着她渐去的身影,拾书终于敢开口说话,小心的看向魏知易道:“殿下,都是小人莽撞。”
    “你简直是糊涂!”魏知易轻斥他一声,又缓了语气道,“如今我盼着父皇不要再想起他,你却上赶着送机会。万一让父皇知晓了,心生恻隐,我当如何?”
    拾书愈发懊悔的低下头。
    抬手让他直起身,魏知易再次转身,已不见了秦安的身形。“罢了,只是往后切不可再随意做主。你觉得这个秦安,会成为魏知壑的软肋吗?”
    “目光浅薄的蠢笨妇人,做棋子可,软肋恐怕不会。”拾书回道。
    深深看了他一眼,魏知易不置可否,也负手迈步离开。行人来来往往,须臾就将这件小事淹没。
    第9章 、烫伤
    盯着面前的药包与陶罐,秦安一时有些茫然,“青荷,你会煎药吗?”
    厨房之中,除了灶台,别的地方都落满了灰尘。青荷正看不过去的端来清水,卖力擦洗,听到秦安的话,洗着抹布转头回道:“煎药?小姐,纵然我们在西北老家,也不是亲自做这些的啊。”
    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指,秦安低叹一口气。以前在西北虽算得上清贫,但她与青荷也确实不曾亲自下过厨。娘亲总说她的手纤细修长,应当拿针线,而不是做庖厨中的事情。更何况煎药,也总是药房中的人做好。
    “罢了,你去请教一下拂笠吧。”秦安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抹布说道。
    想到小姐求这些药有多不容易,青荷也不耽搁,应下后就转身离去。
    见桌案已被青荷擦的差不多了,秦安将水洒在地上,随后找来扫帚清扫。
    等青荷找到拂笠的时候,他正在一间小屋里摆弄着什么,“拂笠,我有事想要问你。”
    一把拉过纸张盖住桌面上的东西,拂笠转身笑笑,“青荷姑娘,怎么了?”
    狐疑的看了他身后几眼,青荷却也没有打探的想法,只是耸肩道:“我与小姐将药材都买回来了,只是不太会煎药,故而来找你讨教。”
    “你们把药买回来了?”拂笠皱眉惊异问道。
    奇怪的看着他,青荷点头,“对啊,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们买回药你不高兴?”
    “怎么会。”立马如同寻常般笑笑,拂笠随口遮掩,“只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令人惊叹于秦小姐的能力。”
    这才得意的昂着头,青荷嬉笑显摆,“那当然了,我们小姐是最厉害的,比一些只会躺在床上等药的人厉害多了。”
    拂笠倒没再理会她这次的不敬,只是淡笑着道:“煎药确实不可鲁莽随意,若是水火不良,火候失度,便是再好的药也不会尽显其功。如今找不到上好的泉水,你们便只能用清水代替。先用冷水将药浸泡小半个时辰,武火熬开,文火煎制。”
    他说的文雅,青荷却有些没听懂,“什么?”
    “就是说,用清水浸泡小半个时辰后,先用大火快速煮沸,再用文火煎制半个时辰。”忍着无奈的叹气,拂笠简白的说道。
    这才了然点头,青荷笑着拍他肩膀一把,“多谢啦!我与小姐这就去准备,你家殿下定要对我们小姐感激涕零。”
    但愿不是大发雷霆就好,拂笠摇摇头,等她走了,才拿去桌子上盖着的纸。上面正摆着几个瓶瓶罐罐,离开东宫时,他生怕殿下出现危险,将最好的药膏药丸都随身带上了。秦小姐历经辛苦求来药,却不知从头到尾都不需要。
    按下心底的唏嘘,拂笠拿出其中黑色的一只瓷瓶,又将其余的收好。片刻后进了魏知壑的房间,见他正在临窗看书。他眉眼平和时,拂笠都会惊叹于殿下的姿容,实乃丰神俊朗,天人之姿。
    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魏知壑合书看去,瞥见了他手中的瓷瓶。“来换药?”
    “是。”低头收回视线,拂笠来到他身侧,宽下衣衫,小心上药。
    闭目任他动作,魏知壑突然问道:“丞相府那个庶女呢,早早去找医馆了吧?”
    手指僵了一瞬,拂笠又很快重新挖出一小块药膏,含混道:“是,秦小姐早上出门时,殿下都还睡着。”
    “哼。”轻哧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嘲笑她的蠢笨,魏知壑睁眼,看向窗外的树木。已经落叶飘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连飞鸟都不愿意停留。
    换好了药,拂笠重新为他穿好衣服,欲言又止。
    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反常,魏知壑拧眉。“说!”
    咽下叹息,拂笠终究狠心开口:“秦小姐,已经买来药了。”
    眸色骤然变深,魏知壑捏了捏手指,片刻后,书卷被蛮力扔在地上,惊起四处逃逸的灰尘。
    此刻的后厨,经过秦安与青荷的收拾,总算是干净整洁不少。洗干净了双手,秦安问道:“青荷,药材泡的时间差不多了吧?”
    “嗯,我把洗干净的砂锅取过来。”青荷点头。
    废了颇大的力气才点着火,秦安随手一擦,抹了个黑脸。顾不上擦拭,她赶忙将准备好的柴火放入锅灶,等火势渐大,又小心的看向砂锅。算得上是顺利,不久后砂锅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青荷,现在就算是煮沸了吧?”
    “嗯,按照拂笠的说法,接下来换小火就行。”
    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出茫然。青荷舔舔嘴唇,纠结的问:“怎么变小火啊?”
    沉思了一会,秦安犹豫着说,“大火的话,多加柴火就行,那现在我们取出来一些就可以了吧?”
    “可以……吧。”
    沸腾的响动更大,秦安生怕错过了火候,咬牙道:“你躲远些,我来!”
    话音落下,她就闭着眼睛捏起夹棍,不管不顾的将一头燃着的木柴拖出来。接连拖出来四五根小儿臂粗的木柴,秦安只觉得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指尖一阵灼热。
    猛然睁开眼,只见地上又燃起一个小火堆,噼啪作响。秦安惊慌的丢了夹棍退后,“青荷,怎么办?”
    火势迎风而起,眼看着就要引着另一边堆着的木柴,青荷转头一看,只见她们洗过手的水盆还在。“小姐让开!”
    “哗啦。”一盆水浇下,股股白汽升腾而起。
    等了一会,见白雾散去,两人才凑过去看,只见地上多了一滩黑乎乎的灰烬。
    “呼。”长舒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一口气,主仆两人相视一眼,皆被对方的狼狈紧张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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