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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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容府
    马车内, 孟清禾倦倦地垂着一双暗眸,她单手支颐撑在小窗案上,闭目小憩, 最近宫里的事总时不时地传到她耳里,傅翊既有心借谢嫣然作挡箭牌,又恐谢太后不再顾及与谢家的情份,着实令人头疼。
    “夫君, 谢太后是怎样的人?”
    谢殊自幼时入宫后, 一直由谢元昭教养, 在谢狰衡膝下的几个子女中最得她心。
    谢殊指节一紧, 猝不及防被她这般问道,脑海中隐隐浮现起一些旧时光景。
    被谢狰衡领进宫的那一日, 他抬眸仰望着椒兰高座上身着凤袍的高贵女子, 美目盈盈, 仪态端方, 将他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只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
    “他与兄长生的不甚肖似。”
    话音将落,谢狰衡便松开了牵着他的手,躬身行礼退下。
    谢元昭有意触碰他父亲的逆鳞,见那道身着绯红官服的人影消失在视野间后,转而对着他‘噗嗤’一笑, 缓缓自那高位上走下, 行至自己身侧, 重新牵起他的垂下的小手。
    “倒是与本宫有几分相像。”
    自始至终, 谢殊的脸上都保持着一派淡漠, 甚至没有出现过一丝多余的表情, 只在谢元昭触及他掌心的那一刻, 他心下某处忽然暖了一刻。
    身为大燕最为尊贵的女人,谢元昭在人前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秉承着一国之母应有的仪态和威严,哪怕是在自己至亲的兄长跟前,亦不曾露出半分女儿家的柔弱。
    只倏尔间或在人后领着他与傅珵,私下无人单独在一道时,才会展露出些许世俗的情感来。
    孟清禾伏在谢殊膝上,白皙的雪腮蹭着他柔软的衣袍,她随口一问,见男人缄默良久不予回应,立时失了再问询下去兴趣。
    男人侧身倚在车壁上,朱雀大街路面平整,除却前方拢枝与南露驾车时倏尔发出的一声银鞭清响,车厢四下静寂一片。
    孟清禾见谢殊双眸紧闭,狭长的鸦睫垂下一片暗影,弦窗半开,透下几缕微芒在车壁上,衬得他整个人周身的气息比往常温润了不少。
    未几,她看的出了神,素手撑案借力跨坐上他的腰腹,使坏般在他唇上重重的咬下一口。
    果见男人剑眉蹙起,鸦睫屏开,露出那双近在咫尺的清冷双眸,不愉尽显。
    “谢太后——你们不能动她。”
    谢殊扣住她纤细的皓腕,顺势止住作乱的双手,眸下霎时显出少许戾气。
    他只在某些时刻会在孟清禾显露出的少许情绪,‘嘭’一声,双方位置调换,谢殊双手撑在她的颈侧。
    他眸中所见即为一团零散光晕,模糊的女影疏远疏近看不真切,自不用苏合沉香后,他的心绪比往常更易浮躁。
    两人距离挨得极近,谢殊稳下心绪不再动作。孟清禾的视线顺着他狭长的凤眼落至他沾染了艳色的薄唇,仰面抬手捧住他轮廓分明的下颚,轻抬脖颈,再度贴合了上去。
    唇齿间弥漫着沁人的幽氛,她携着男人松散开领口处的一枚玉扣,思绪渐渐飘远……
    其实细看之下,后宫的女人多有几分相似,她母亲舒扶雁的眉目,静安太妃的背影……都像极了那位入主椒兰的谢皇后。
    孟清禾幼时第一次同还是怀淑公主的顾泠朝提起这事时,话未说完就生生被捂住了嘴。谢皇后与先帝是少时夫妻,私下议论皇家龃龉,乃是大罪。
    可如今怀帝都成了先帝,这桩旧事依旧在宫里被谢太后压的密不透风。
    “我不动太后,她从前救过阿弟性命,圣上非是恩将仇报之人。”
    她放开谢殊,重新仰躺回去,眸光褪却迷离,只余清冷。
    “谢殊,你亦不要动我阿弟,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孟清禾知晓谢殊的计划里容不得傅翊,虽然这男人近一段时间在自己的压制下安分了不少,可无论是国师被傅翊囚禁内廷、还是容景衍的赐婚,这桩桩件件,都有他的手笔。
    “瑜娘,姚氏当日在宴会上给容景衍所下之毒,是从哪儿得到的?”
    谢殊侧身同她倚在一处,顺势将人搂入怀里,上京城药铺里所能购得的致命之毒物,鲜少能做到无色无味,且药房掌柜为了避免生事也会事先留下账簿记录存根,以供官差们办案时前来查阅。
    可在姚氏身上,无论是宫里的或是相府里的人,都没能查出与之相关的半点线索。
    “那夫君是觉得姚氏是如何拿到的呢?”
    “皇城谍司。”
    孟清禾暗眸一凛,随之轻喟了口气,与其整日甜言蜜语的藏着掖着,不如此刻双方把话挑明。
    “若不是夫君执意要在容将军的婚事上做文章,姚氏又何必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瑜娘错了,谢家是谢家,谢殊是谢殊,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谢殊挑了缕孟清禾的墨发放在冷白的长指间把玩,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略带好心的提点道。
    马声嘶鸣不止,拢枝一勒缰绳,轩车稳稳的停在了镇西将军府门前。
    孟清禾听到外面的响动,稍微打理了下二人衣袍上的褶皱,这才携着谢殊缓缓踏着脚蹬下车。
    “谢太傅、夫人这边请,我家将军在内恭候多时了。”
    南露即刻上前引路,拢枝余光瞄到府外停驻的另一辆华美异常的鸾铃轩车上。
    车厢外流光溢彩的漆面十分惹人注目,华盖顶檐上垂下五彩流苏,配上金鞍银坐的栓索,隐隐可见其主人的身份贵重。
    “是绫华长公主,她今日亦受我家将军之邀前来贺礼。”
    南露注意到拢枝的目光,捎带着解释了一番。
    容府二字牌匾高悬门楣之上,笔走龙蛇,态势一气呵成,此乃大燕开国高祖皇帝亲手题写。
    容家人丁萧条,府上女眷众多,不久前容老夫人仙去之际,容景衍尚在边关御敌,祖孙俩多年前的那一别竟成天人永隔,甚至连上前尽孝都无法做到。
    “将军前些日子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往了祠堂,为老夫人上了一柱清香。”
    南露看出了谢殊脸上的疑惑,知晓他与自家主子情谊深重,遂上前为其特别解释了一番。
    孟清禾倏尔亦会感慨先帝的猜忌之心,容家祖孙三代皆马革裹尸,命丧沙场,其间又有多少君要臣死的无奈,拥兵自重帝王之大忌也。
    容府内院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构造,几处假山盘绕其中,混着开凿出的芙蕖,四时之景皆可纳入眼底。
    “传闻容家最初的那位祖先是江南来的举人,当时朝中无将,生生把文臣披甲逼做了武将,此后容家便一直镇守边关。”
    孟清禾第一次踏足容府,就被其中景色迷了眼,曲径通幽、疏影横斜,寻常官宦人家的宅进院落都是自大门外分进而落,条理分明,主院和分院一目了然。
    容府上的院落似是依着这条芙蕖而建,四下错落有致,水清池静,各个宅居亦有美景观澜。
    “谢夫人说的是,我家主子非是寻常习武之人,幼时四书五经、史书典籍亦在太学儒生的考较之列。”
    转眼间,南露领了众人来到一处假山峰峦上的别景,拢枝远远瞧见亭台榭宇中那抹熟悉的巧影,原来容将军纳了泠朝姐姐做妾氏。
    容景衍手持一把通体翠碧的玉骨扇,佳人在侧倒有几分世家纨绔的情态。
    “清砚,往这里来。”
    他一壁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一壁又揽着美人,爽朗的笑声传至谢殊耳侧。
    “看来今日你家将军兴致颇高。”
    孟清禾走在谢殊身前替他开道,此处虽是风景绮丽,独堪一绝,怎奈步道狭小,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她走在前头,另一手牵着谢殊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待行至方才远远望去近在咫尺的亭台前,已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绫华长公主卸去那日宫宴上繁重的高髻华服,作一身男子打扮。她今日着了暗紫色圆领襕衫,抹额冠玉,长发高束,腰间蹀躞金玉带,贵气非凡。
    “怀淑执掌谍司多年,将军仅凭一个良妾的位置拉拢,未免太过轻慢。”
    绫华是太后嫡出公主,在怀淑‘死去’后,又被先帝立为长公主,自此姐妹二人一明一暗,再未相见。
    她今日之所以赴约容府,自然卖的不是他容景衍的面子,而是那一份拜帖落款处,娟秀的‘怀淑’二字。
    “公主莫恼,容某人也是近日才得知泠娘的身份,沙场上初见时也只隐隐觉得眼熟,未曾想公主千金之躯,竟会甘愿成为容某身侧一介卑贱的通房。”
    “容景衍,你莫要太过放肆!”
    绫华听出他话外的嘲讽之意,立时拍案而起,眉间染上愠色。
    顾泠朝低垂着头坐在容景衍怀里,那日宫宴之后,他回府盘查姚氏的毒物来源,竟一路顺藤摸瓜查到了谍司的头上。
    那是一种罕见的西域奇毒,而附着其上的幽香更是令他莫名熟悉。直至顾泠朝那日刚绣好的香囊遗落在他的床榻之上,更加重了容景衍的怀疑。
    今日之宴的拜帖,便是借着‘顾泠朝’的名义发出去的,他倒要看看,小小一个通房背后能钓出多大的人物来。
    “怀淑,倒是本将军小瞧你了,连绫华这尊大佛,都能为了你亲临我府上,当真是蓬荜生辉。”
    容景衍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他大手狠狠在她如水的腰间掐了一把,她怎么敢?
    初回京都也仅是怀疑,本以为她是谍司派来监视他的细作,未曾想她顾泠朝竟然统御着整个皇城谍司,怀淑公主傅落晚,可真是好啊,好得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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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佳酿
    谢殊跟孟清禾两人相继落座, 在绫华咄咄逼人与容景衍不以为意的僵持下,顾泠朝的脸色很不好看。
    前几日,容景衍面色阴沉的来到她房中, 南露端着一叠空白的拜帖与笔墨紧随其后,那日她的身份在另一位名唤挽秋的大丫鬟的指认下过早的暴露。
    起初容景衍只认为她是谍司的小细作,直至那枚阳燧鸟扳指的出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她明明已经栽赃给了挽秋, 又为何会再度将嫌疑重新引回到自己身上?
    与此同时, 顾泠朝看到谢殊的那一刻骤然拨开云雾。窕枝曾说过, 孟清禾有一段时间为了护谢殊无虞,有段时间是将谍司的嘲风扳指放在男人手上保管的!
    “我当容将军对谢小姐痴心一片, 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 又另娶了旁人, 辜负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期待呀~”
    孟清禾指腹摩挲着白玉杯身, 羽睫下垂,望向容景衍的神色似笑非笑。
    “谢夫人说笑了,比之当初清砚与孟小姐的‘京都佳话’,容某还是望尘莫及的。”
    言罢,容景衍执起顾泠朝的素手,放在指尖轻抚, 眼中故作一派款款深情。
    那天在颐和轩与谢殊下的那盘棋, 两人在一来一回的落子间, 便早已将接下来的筹谋暗示的一清二楚, 孟清禾不会下棋, 自然不会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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